白龍谷龍口位置的空曠地里,有幾個帶了鐵壺、網架、木籤等野炊用具的學子們湊到了一起,準備生火烤肉。這類活動在書院郊遊大會中本來就沒有限制,白龍谷多沙石的地質也不容易引起山林火災,所以大家對此並不覺得奇怪。反而還有幾個學子因為覺得新奇,臨時參與到野炊隊伍中。
山中本來一直有風,雖然風勢不大,但風在灌入白龍峽這種地理形態中時,就容易驟然變大。這為學子們生火帶來很大困擾,火摺子剛打開就被扇滅。一連廢了幾支火摺子後,有人提議找一塊大石頭作為擋風面進行生火。
而當學子們尋到一處大石借其擋風,成功將火生起時,他們索性就以大石頭為灶壁,又加了十幾塊石頭圍堆起來,臨時做出了個石灶,就地架起了野炊用具。
不過,學子們萬萬沒有料到,他們看似找到了個好地方借地勢方便野炊,實際上他們不知不覺已是踩在了一條蟒蛇的洞府上面,在蛇洞洞口處生火嬉鬧,隱藏的危險隨時將會爆發。
柴煙、人聲以及火焰散發出的熱度,讓那條本該在大約一個月後才會冬眠醒來的長蟒提前甦醒,從洞府里爬了出來。蛇頭悄無聲息的湊上了離洞府最近的宋德的腳,雖然沒有立即張口一咬,卻是嚇得宋德身邊的幾個學子驚叫着全部散開。
宋德卻是繼續保持蹲着的姿勢,一步未移。
跑開的學子們中有一個人連忙喊道:「宋師兄,你快跑啊!」
宋德沒有說話,只是朝那個學子使勁眨了下眼。
那位叫喊的學子身旁,另外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學子小聲對他說道:「你別喊了,宋師兄此時不能擅自移動,因為那條蟒蛇已經接觸到他,只要他一動,那蟒蛇就會發動攻擊。你不知道蛇對移動的物體攻擊性最強嗎?也許宋師兄只要一直不動,那蟒蛇以為自己碰到一塊石頭,自然而然就會離去了。」
之前那個朝宋德叫喊的學子聽身旁學子的這麼一解釋,這才明白過來,唏噓一聲連忙緊閉上嘴,其他遠觀的學子也連忙停止了低聲私語。有幾個夫子朝這邊看了一眼,見情勢沒有混亂,然後轉身急忙去尋院長。
石頭山上,院長也已看到那條長蟒,大驚之中的他心焦的說道:「怎麼會遇上蛇呢?這可如何是好!」
林杉凝神細看了一眼,安慰院長道:「院長稍安,我看那長蟒身上的點滴青影和黑色蛇頭上顏色迥異的青斑,估摸着是沒有毒性的青斑蟒。另外,這位學生的做法十分恰當,那蛇也還沒完全甦醒,頃刻之間不會傷及那位學生的性命。」
院長聞言,繃緊的心稍稍放鬆了些,學生性命有危,他不敢怠慢,深深一個呼吸後急忙說道:「那我們快點下山去。」
不遠處,正同坐在一塊岩石上,一邊吃着肉脯一邊聊天的刑風和莫葉也聽到了其他學子那邊傳來的異樣的聲響。兩人立即從石頭上起身跳到地上,向那聚攏成一個圈子的學子們走近。只是才走進幾步,注意到那條長蟒的莫葉就低聲驚叫了一下,然後就駐足不前。
刑風看到莫葉那一臉的害怕模樣,將手中的油紙包放到莫葉手中,然後輕聲說道:「你怕蛇就不要去看了,就在這裏等着。」
「哦。」莫葉沉悶的應了一聲。捧着油紙包的手,五指緊了一緊,她又小聲說道:「刑風,你要小心一點。」
「沒事。」刑風朝着莫葉微微一笑,然後湊進人群中去。
近距離看清那條蟒蛇,刑風首先驚訝的是,被長蟒困住的人居然是宋德!他心裏馬上生出一種想立即出手相救的衝動,但他同時聽到身旁的一個學子擔憂的小聲低估:「萬一被毒蛇咬傷,宋師兄可就危險了。」
刑風由這個學子的一句話,忽然想起一事,心緒稍微冷靜下來一些。
他凝神看向那條長蟒,目光仔細掃過長蟒的蟒頭,鱗片以及蟒尾,然後神情稍稍一松,輕聲說道:「這蟒蛇身上花紋如餅上的霉斑,整個蟒頭卻是一片漆黑,唯獨頭頂上有一塊較大的青斑。憑此我識出它是青斑蟒,雖然長得醜但實際上是無毒的。」
離他最近的幾人聽他這麼一說,也都是鬆了口氣。不過這消息在學子們之間才傳開,便有一兩個學子心生質疑,只是準備開口再問他詳細,又不方便在此時說話。
其實人群中何止那一兩個人心有疑惑,大部分讀書人都不熟知野外知識,更何況類別逾千萬種的蛇類了。
只不過他們雖然不懂蛇,卻已經在刑風入學月余的時間裏,打聽到刑風是獵戶之子。這樣一來,即便他們無法確定刑風的判斷是否完全正確,卻也能信個七七八八了。
這時就聽人群外傳來院長的聲音,他命令大家再散開一些,接着林杉就走了過來。他一隻手挎着硬皮弓,另外一直手挾着裝箭的長匣,卻是徑直走向刑風。
在刑風身前兩步處站定,林杉眼帶一絲讚許的對他說道:「你的判斷很準確。不過那條青斑蟒雖然沒毒,它現在卻是在循着那位學生的腿慢慢往上爬。」
刑風見是林杉,眼中滿是驚訝,連忙躬身拜道:「先生!」
等他站直了身子,琢磨了一下林杉的後半句話,漸漸又陷入默然的沉思當中。卻見林杉將手中的弓向他遞來並說道:「我知道你會射箭。」
刑風怔了怔,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弓,但又在手剛伸出去一些的時候滯住。不知道他此時心裏想到了什麼,所以猶豫不決的將手停在半空中。
林杉並沒有因為他的不接就收回手來,反而是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將弓箭又往前伸出幾許,他快語說道:「身為男兒必須擁有決斷的勇氣,但若你沒有這個信心,是取是拒,直說就是。」
他的話令刑風腦中一個機靈閃過,而這個時候四下皆是鴉雀無聲,刑風只覺腦中的那兩個聲音越來越清晰:
「兒子,爹辛苦了幾年終於能送你入縣城最好的書院,好好念書,不要讓我失望。」
「刑風,不要丟掉自信,不要放棄自己。」
片刻後,刑風終於鼓起勇氣接過林杉手中的弓箭。但是在他觸摸到那硬皮弓弓臂粗糙的表皮時,他的腦中又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由我射蛇嗎……
就在這個時候,耳畔又傳來林杉的鼓勵聲:「不要磨蹭,救人要緊——一切以救人為要。」
刑風回過神來時,就見林杉已是向那被巨蟒纏繞的書生走近,刑風連忙跟了上去。
林杉走到離巨蟒還有一丈距離的地方就站住了腳,接着對已經走到他身後的刑風說道:「蟒與蛇是一家,早春時節本來不該出洞。這隻蟒是因為學生們燃火而被逼出洞府,如若不是處於半醒狀態,一旦被它纏住只怕不是窒息致死就是脊骨寸斷而亡。這條蟒雖然無毒,但它殺死獵物的辦法主要是靠纏。現在它雖然還未完全醒,但它若纏住有溫度的東西,即便是在休眠之中,也會潛意識的越纏越緊。」
刑風看着那已經爬到宋德腰側的長蟒,也已意識到這個問題。若長蟒還繼續往上爬,即便早春時節人身上穿着的夾棉薄襖能夠隔開一點體溫,但當蛇爬到宋德的脖子上時,嗅到他的呼吸的長蟒只需要蛇身一擰,致使宋德脖頸折斷,那宋德就絕難逃死劫。
意識到隨着時間的推移,宋德將要遇到的危險會越近,刑風連忙問道:「那我該怎麼做?」
林杉快速說道:「蛇打七寸,蟒也是如此。不過蟒的撕咬殺傷力也不弱於猛獸,不容小覷,但你卻不能因此先射蛇頭。」
刑風心念一動說道:「是因為先射蛇頭會讓其纏繞力度在感受到劇痛後忽然抽緊?」
林杉點頭說道:「對,確切來說,接下來你要連發兩箭,先射七寸後射蛇頭。」
他說完目光注視着刑風,忽然略微抬高了嗓音,似乎要讓自己接下來的話令所有學生和夫子們都聽見:「你剛才可能遲疑過,這種情況下救人不是兒戲,為什麼這麼多人我就選你做弓手。我現在告訴你,現在在場所有人中,做弓手的人選,我對你最有信心。」
林杉語氣微頓,未等刑風開口就又說道:「我與你隔塘而居,你家沒有修院牆,所以我不但能時常看見你練習射箭,還能數得清你的箭中了幾靶。他們天天念書能夠做到心中有墨,而你天天練箭,現在能否做到心中有箭?」
刑風這才恍然明白,心中的那抹一直飄搖的疑慮終於沉澱下去。深深吸了口氣,他下定了決心。將弓持平,搭上了羽箭,但是在他正要拉弦的時候,他的動作卻是一滯,就聽他說道:「先生,我這麼一箭射過去,萬一射偏或者力道過大以至於射穿蛇身,那不是要誤傷到宋師兄。」
林杉略一斟酌後說道:「箭身和箭頭的搭配是有根據的,我怕去掉箭頭,以你現在的能力恐怕無法更好的控制飛箭的平衡。這弓箭是書院武術練習所用,比軍用弓箭要輕很多,箭頭實際上也只是半邊開刃,不過……若你始終不能放心的話,那便只能如此了……」
林杉話剛說完,就將自己左手手臂上纏着的那條郊遊大會出發時,書院發放的用於表明書院身份的天藍色錦帶解了下來。他又另取了一支羽箭,快速用錦帶將箭頭纏上,然後遞給刑風。
刑風很快了悟,他感激且敬佩的看了林杉一眼,將手中原來那隻羽箭豎着插在身旁的土地上,然後接過林杉遞來的那支以藍布纏住箭頭的羽箭,再次搭上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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