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父子倆是你的近鄰啊。」書院院長笑着說道。不過他笑畢後眉間又是浮上一道隱憂,緩言繼續說道:「木文啊,老朽最擔心的地方,說白了還是那孩子的家世。他若入了書院,不免要受人白眼,我怕他一個忍不住若動了手,我們全院都得惹上麻煩。」
「這類事在下本來無權插手,不過院長既然遲遲難做決定,必然也是想到了吧?」林杉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邢家老獵戶祖居於此地,在鄉鎮間也算有點人脈,院長若直接拒絕,恐怕顯得有些不念鄉情啊。」
院長聞言點頭說道:「木文一言道破老朽的心忌處啊,你可有什麼好辦法解決此事?」
林杉沉吟了一下,然後近身在院長身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就見院長的臉上慢慢展開笑容,默然對林杉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朝刑家父子走去。
「走吧。」林杉看了院長的背影一眼,然後就牽着莫葉的手離開。
院長走近邢家父子身邊後,對他們說了幾句話,就見邢老漢原本平靜嚴肅的臉上慢慢綻開一抹笑容。只是這笑容帶動了他臉上那深刻的皺紋,看起來並不怎麼好看,反而還透露出一股苦意。他身畔的刑風則面上儘是興奮之意,當他們三人都看向林杉這邊,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卻是欲言又止,因為林杉已經帶着莫葉走遠了。
走上一條清幽的小林路,路旁栽種的四季長青的香樟樹在這隆冬時節依舊青翠。原本淡淡的香樟氣息在這冬季清冷的空氣里更加明顯起來,聞起來雖然沒有花香怡人,但貴在能清心靜氣,有利於書院學子讀書之餘疏朗心情。
見四下無人,莫葉終於忍不住問林杉道:「師父,你剛才跟那老夫子悄聲說了什麼?」
林杉目視前方,雖然這一路的翠色他已是十分熟悉了,但他依舊喜歡讓這四季常在的青翠佔滿他的雙瞳。聽到莫葉好奇的問,他緩言說道:「我提議讓院長收刑風做記名弟子。」
莫葉問道:「什麼是記名弟子?」
「就是隨時會被除名的弟子。」林杉簡單的回答顯得有些殘酷。
莫葉禁不住停下腳步說道:「師父,你不是說過要幫我的嗎?」
「我已經是在幫他了。」林杉也停下了腳步,看着莫葉說道:「葉兒,你得明白,院長顧慮刑風的身份,能收他做記名弟子,已經是在退讓了。」
莫葉眼斂煩憂的說道:「可是,可能很快刑風就會被除名。」
「我已經幫他打開大門,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努力了。不過那個孩子如果沒有念書的才能,強留下他反而是在害他。」林杉語氣略為一頓才又說道:「他又不是天生痴呆,就算不能在念書方面有所成就,也一定能找到自己最擅長的東西。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時間的早晚只是小節,可怕的是若站錯了位置並且一直錯下去,那才是浪費時光又沒有成果的事。」
莫葉沒有說話,只是在沉默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認同了師父的話。
林杉繼續在小林路上前行,莫葉跟在他身後,就聽林杉沉吟着說道:「今天這才是第一步,但是莫葉你要記住今天的事,記住我說的話。一個人不能把別人對自己的幫助當成是一種依賴,那樣一個人就沒有了站着走路的骨氣。必要的獨立獨斷能讓你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依賴別的同時實際上是在受人擺佈。」
莫葉一臉疑惑的說道:「葉兒不懂。」
林杉嘆了口氣後說道:「如果今天我不幫你,你是自己想辦法還是繼續找其他可以幫你的人?如果他們也不幫你,你還能怎麼做?如果刑風被書院除名,你是不是無能為力的同時會對書院心生厭憎?而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為你想你的朋友不要遠離你,而你自己卻無力抓緊他。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可以通過努力學習更多的知識,先強大自己,從而在你的朋友有需要的時候拉他一把。倘若你的朋友還是被書院除名,你還可以廣閱書籍以求為他的下一條要走的道路籌謀斟酌。」
莫葉安靜的聽着林杉的教導,原來充滿疑惑的雙眼漸漸亮了起來。
而林杉語氣稍頓後說出最後一句話:「先改變自己,才能改變別人;先強大自己,才能幫助別人。」
總共花了近一個時辰,林杉帶着莫葉繞了禮正書院走了一圈。原本以書院的佔地面積來算,並不需要花這麼長時間才能遛完,但林杉帶着莫葉遊走於書院間的目的不僅僅只是為了欣賞風景,還包括對書院主要區域的解釋。
禮正書院共有幼學、少學和正書院組成。一個大的書院囊括了三個層次的學子,分三處擇業學習。除了年齡的限制,此三處還有着本質的區別。
幼學裏主要是年齡在八歲以下的童生,主要學習基礎的文字和文學典籍。但幼學在禮正書院實際上是個附屬的性質,大部分為仕途而來的學子多半是經過入學堂試直接進入少學的。幼學中多半是商賈之子,因為家世的原因,從小未受書香世家的薰染,大多都識不得幾個字,所以才從幼學開始入門。
少學與幼學之間不同之處在於,入少學的學子,基本的吟詩作賦的能力是必然已能掌握了的,而入少學的學子實際上都是準備向正書院晉級的。入了正書院,學子們求學的目標發生了根本變化,開始學習傾向於治國安道的典籍。能入正書院的學子三成以上可入仕,超過半數學子能考取秀才,最不濟的那部分學子也能謀個私塾先生的職差。
昭國的科舉制度有明示,天子求才若渴,廣開求賢大門,凡昭國子民五十歲以下者均有科考的資格。而若年過五十還未取得功名,也可憑寫作的『薦國策』,在通過京都國子監鑑證局的審定後,獲得青批文書,每月能憑文書領取定量俸祿。
昭國此舉,令全國學子求學的熱情高漲。而傳說中為皇室中人主持大事的禮正書院,無疑成為書院中的權威。正書院則成為縈繞了權威光環,通向青雲路的天梯。
但是林杉只要莫葉入幼學,甚至以後她是否會入少學都有待商量。
對此,莫葉並沒有異議。首先她十分自信,有師父在,少學能學的東西她自然不會差漏掉,而對於正書院,莫葉沒有興趣。經過師父的介紹了解了正書院的性質,在她這個年紀所擁有的觀點中,去往正書院就意味着一切為功名仕途做準備,她對此可一點也不稀罕。而現在的昭國雖然還沒有出現女秀才的奇人,莫葉也沒有多大興趣去做這第一人。就看此時眼前的生活,她已經覺得很滿足和開心了。
一個五歲大的孩子,雖然真實的身份很複雜,但現實的童年生活是在偏遠的鄉村度過,哪裏有那麼多宏大的想法。
在介紹完藏書閣、書院食府,以及那令莫葉無限崇敬和好奇的書院專供外地學子居住的居所後,林杉帶着莫葉來到了藏書閣。林杉因為上午有一節課要教授,所以接下來要將莫葉暫放在負責藏書閣的柴岩那兒。
將要走到藏書閣的大門口,就見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少年書生從藏書閣走了出來。
少年書生看見林杉連忙行禮道:「學生拜見木夫子。」
林杉微笑還禮。他在書院用的名字是木易,莫葉也是知道的,因而對於少年書生對自己師父的稱謂,莫葉心裏不覺得奇怪,所以只是默然站在林杉身邊旁觀。
那少年書生禮畢後站起身來,看見了莫葉,他又笑着對林杉說道:「這位......難道是新入學的小師弟?」
「你還真是目光如炬。」林杉笑着看了莫葉一眼,然後說道:「確是今天準備入學的,只不過是入幼學,跟你不同席。」
少年書生聞言恭敬的說道:「我們在同一個書院,即便不同席,也是同志於學習,同處於學院的師兄弟。」他說到這裏便看向莫葉,又說道:「小師弟初入學院,今後若有不明白的地方,盡可來找師兄解惑。」
少年書生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莫葉豈能不知道基本的禮數。她在對方話剛說完時即走向前一步,對着他一揖後也是認真的說道:「多謝師兄。」
一旁的林杉見狀溫言說道:「既然你與這位小童生一見如故,不妨先其他學子一步,與他互稱師兄弟吧。」
少年書生恭敬的領了授業先生的指令,而莫葉也是遵從師父的意思。兩人互相再行揖拜禮,交換了姓名表字,之後又淺聊了幾句,少年書生才捧着書本離開。待其走遠,在林杉的簡單介紹後,莫葉才知道這個名叫宋青,字子睿的少年書生是縣裏綢緞莊家的少爺。
聽完林杉的介紹,莫葉習慣性的就去摸自己的辮子,卻發現摸了個空,最後只好長長的吐了口氣說道:「原來是商人之子,難怪給人很虛假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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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表字,意思跟綽號相近但意義是朝着兩個方向的。綽號多有惡搞的嫌疑,而表字是意喻德行的。文人多重德行禮節,互相之間一般不直稱大名,而是以字相稱,意在尊敬別人。同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對方高雅的表字由己方喊出,也能提升自己的地位——哪怕對方的人品並沒有其表字那麼良善。
歷史記載表字得行成人禮後才能正式認定,在我的小說中稍微改變了一下,入學即可有字。這種文人間的敬稱習慣,要從上學時開始培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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