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512)、護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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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清晨,都會有厚厚一摞公文簿堆上書桌。 它們來自京都內外十二城門司,還包括四片城區一夜巡視後的大事記錄。這還只是在一天的工作里,要檢閱點批的首批關乎全城守備以及秩序的公文。

    軍情來如疾風,過如烈火,即便今時戰事已歇,世道太平,然而作為一名從十數年戰事中磨練出來的職業軍人,仍不會因為在安穩的局勢里生活了幾年,就會鬆懈他的軍事警惕心。

    雖然解攻為守,但對於守城和維護內城秩序的工作,統領大人都是按照分批逐進的步驟進行查管。早、中、晚各行一批,三個時辰的文件擱置時間,已經是他放心「耽誤」的極限了。

    若將一天的公文都堆到下午查管,他認為這很可能會錯失一些關鍵的辦事時機。

    哪怕在目前看來,京都內外的民生秩序都是那麼的和睦而緩和,絲毫沒有狼煙四起、殺陣驚天的戰鬥時期那種緊張激烈氣氛。

    京都在休養生息,而他作為守備軍團最高長官,愈發要睜大眼睛,警惕四野可能存在的野心狼群。

    在檢閱點批完早上那第一批堆上桌來的公文之後,京都守備軍統領大人厲蓋終於可以站起身,走離那張寬大的書桌,走出那間外頭陽光沒法全照進來的書房。

    出門之際,已經有些晃眼的陽光落滿在他的身上,他微微眯了眯眼。已不知是第幾次,想起了那些不相干了的念頭,但他很快又毫無懸念的自己勸服了自己,還是在這個位置上繼續干吧!

    懶散之心,也只是偶爾會想一想的事情,做不成真。

    厲蓋走到了守備府後院。那裏有一處用鵝卵石拼鋪成的平台,面積並不大,但他在每天早上,清檢整理完首批公文之後,就會在那平台上站一會兒。

    他自然不是要在那兒空站,而是要以他自己慣用的一種方式,甦醒活動周身每一寸肌肉筋骨。

    對於至高武道經義,經過二十餘年的不斷練習與自我鑽研,他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將自身的武功從內至外提升到了一種近乎玄化的境界。京都武神的名譽,不是因為皇寵才空降到他頭上的。如今他雖然已是官場中人。但他的名頭放到江湖四野,也一樣受綠林豪傑的佩服。

    以武服人的道理,在大多數時候都能顯現得很簡單而直接。

    現如今。他每天練功的方式,已不再需要大的動作、或者揮動刀兵劍器。將外功內練,將內力緩緩外沁,氣力混元一體,意念融化在驅力行動之中。即是他掌握的武道經義。

    但在旁人看來,此時他站在鵝卵石小平台上練功時所展現的動作,仿佛是一個渾身粉碎性骨折的傷殘病人,在體內碎骨斷筋剛剛癒合時,才小心翼翼的走出病房,開始嘗試着做一些伸展運動。

    仿佛是怕把剛剛粘合的筋脈斷裂處又扯斷。所以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是那麼的慢,那麼的輕。

    統領府宅後院。伍書和莫葉蜷身藏匿的那個燈塔,離厲蓋練功所站的鵝卵石小平台,距離約有十來丈遠。

    不過,因為天空雲清了,而燈塔頂端本來又是處於府宅最好的俯視偵查點。所以倆人不需要太凝神,視線穿過燈塔上哨崗槽邊沿的鋸齒狀磚垛空隙。即可看清厲蓋全身,包括此刻他的手掌在緩緩翻覆時手指輕微的轉動,以及足下所站角度的微小挪移。…

    對於厲蓋此人,莫葉感覺還有點陌生。儘管現在的她已經知道,他是師父生前親近敬重的兩位義兄之一,也是伍書的上司,並還對伍書有一定的授義師恩,但這些都只是她用耳朵聽來的信息。

    回想曾經,師父對她的照顧,已然可堪親父,但他的這位義兄對她卻不怎麼留意,即便他就居住在京都,幾乎相近為鄰,也是一次都未來找過她。

    不必猜測他如此淡漠,是不是因為他還不知道她的存在,只說伍書就是他派到她身邊的。

    伍書自己也說過,早在他來找莫葉之前,組內的存檔處就已經為他提供了一份莫葉的檔案。

    莫葉倒不是有意想借師父的蔭澤,傍到統領大人這座靠山。


    三年的成長,她改變的不止是練武后變得堅韌起來的體格,還有她的思考力,一天也未鬆散過琢磨。她隱隱已經感覺到,在自己的身世未清之前,似乎不可輕易借用什麼明面上人的勢力。

    就連在以往的日子裏,師父那麼的照顧和保護她,都要以隱世埋名的身份才能維護住那個暫且平和的局面。他一旦回京,身份擺明後又牽連於她,便立即出事了。

    除了這種潛在纏繞於自身周圍的不良環境,使她不敢擅動,還有來自她內心的一些精神變化,讓她早在三年前就決心,至少先用自己的努力,武裝自己,而不是面對什麼事,都在第一時間想着依傍別人——儘管漸漸的她也感覺到,哪怕師父逝去得那麼突然,她此後能依傍的人,好像仍有那麼多。

    伍書、阮洛、葉諾諾、王哲……如果依傍這些人,她此生應該很容易就可以做到吃穿不愁,病有醫居有室,還有絕對不低於普通人戶家女兒的身份,甚至比之還顯得更命貴一些。

    在自己還不自信已足夠強大、還未強到可以獨行無礙之前,莫葉決定先保持現狀。眼下的諸多依傍關係,只是作為她豐滿羽翼的時間基石,但這樣安樂的生活環境,絕非過個幾年就能改變她真正的志向所取。

    志向堅定以後,便會專心朝那一個方向努力,莫葉努力的方式,是一天一天的積累自身能力,走得很踏實。如果不是今天伍書忽然帶她來這裏,她差點已經淡忘了,在京都里,還有一位離她非常近的,師父的義兄。她得沖他尊稱一聲:「厲伯父。」

    但一提及這個長輩,莫葉腦海里很快又會出現一個模糊而又深刻的形象。印象模糊,是因為她還沒真正正面與這位長輩打交道。而印象里深刻的那一部分,則是因為在三年前,這位長輩曾經親手執行懲罰,把伍書打得近乎遍體鱗傷。

    因為這件事,莫葉對這位長輩的印象,並不太好。

    哪怕伍書是真犯了什麼過錯,理應受罰,此事也至少證明了,這位厲伯父對於親近的下屬,若要動手,也仍不會留情。

    伍書在莫葉心中的地位,已近同親人,所以他不論因為什麼原因受傷,她都會擔心,而不論是誰打傷了他,她也難對那個人心存善意。

    或許莫葉這種逆向的「護短」之心,在厲蓋看來很渺小可笑,改變不了什麼他的決定,但感情的偏倚,就是這麼不講理,未必一定要做出點什麼,才能證明它存在。

    不需要證明,哪怕只是一個眼神,即可以表現它的存在。…

    縮身在燈塔上窺視地下那個腳踩鵝卵石平台練功的中年男子,莫葉心裏既感覺畏懼,目光里隱約又透出一絲敵意。

    上一次伍書帶她來統領府盜書,明明沒有弄出什麼動靜,次日他卻被狠狠懲罰了一番,原來是伍書在無月漆夜裏的小心作為卻終是在無形中已然暴露,以此可見地上那中年人的洞察能力之細密,如麥芒在背,且悄然無聲,他很內斂。

    因而莫葉此時很沒有自信,不知道自己和伍書現在有沒有暴露行跡。

    如果這一次又被那個中年人逮住,伍書會不會再次挨打?轉念一想,現在伍書所處的時機,跟三年前差不多,也是在快要出海的前幾天……又被打?又帶傷出海?

    雖然在此時,莫葉腦海里飛快地閃過了一個念頭:也許讓厲蓋把伍書暴打一頓,讓他傷得只能躺在床上不動彈,今年他就不必出海冒險了?

    但她很快就自己抹掉了這個想法。重傷癱在床上,還是健健康康的出海,莫葉不敢選前者,哪怕她的算計是出於好意,她也不想用這種方式對待伍書。

    只是伍書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裏呢?而且還是在大白天來。

    難道上次的教訓還不夠重麼?

    上次伍書帶她來這裏,在半途就把她擱在不遠處的一座小樓上,沒有真帶她進來。隨後他獨自潛入統領府,以夜色隱藏身形,這麼洒然來去,都還被發現了。

    在真正的強者面前,莫葉的自知之明也琢磨得很清楚透徹。如今的她雖然也有了點武藝傍身,但就憑她這點基礎武藝,在厲蓋面前恐怕笨拙得有如新生稚兒。

    可在今天,伍書竟就是要帶她這個幫不了忙、可能還要拖後腿的人進到統領府裏面來,還與厲蓋幾近正面的離得這麼近,這不是故意把自己送上前準備挨打麼?

    在燈塔上縮身沉默觀摩良久,伍書的神情還算平靜,目光依舊緊緊盯向一個視角。

    莫葉見他如此,自己也不敢擅動意念。她強壓下心中所有疑惑與不安,只照着伍書的作為,斂息盯緊了地面上那人的全部舉動,不敢有絲毫鬆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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