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62)、葉家女兒當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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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再次掃過桌上那張被茶水打濕的字帖,葉正名忽然明白過來,然而念頭一轉,他又有些不明白了。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女兒,筆直的視線不自覺的定格在她的身上,心裏則覺得不可思議,暗暗懷疑道:不過才見了幾面的生人,即能幫你抄書作弊?諾兒啊,如今你已經有如此神通了?還是我想錯了?
葉諾諾不知道父親此時心裏的想法,她看着父親看向她的目光,只是漸漸覺得,似乎是自己的謊言被他拆穿了,可奇怪的是他也沒有發火?還是說自己想太多了?他的發怔神情,只是因為寄情於過往並暫時沉浸於其中?
在這一瞬間,書房內的父女二人一齊的暗暗猜測着對方,又在同時質疑着自己的判斷。書房內頓時一陣安靜,兩人皆未表態,卻能感覺到此刻屋內氣氛里的古怪。
在兩人相顧沉默了片刻後,終還是葉諾諾先有動作,先入為主的取了桌上的那張字帖遞近到葉正名眼前,同時笑着說道:「爹,你看看我練的字怎麼樣?雖然不小心被茶水打濕了,但還是可以看出我有很認真地在寫吧?」
葉諾諾的微笑中滿是期待之意,但實際上她的頭皮正在一陣陣發麻。
「嗯,的確工整了很多。」葉正名很快給出答覆,話語中略有褒獎意味,大大滿足了葉諾諾眼中那刻意展現的期待之意。
不過,因為葉諾諾的表演太逼真了,並且葉正名也還不知道莫葉有那本事,初步模仿葉諾諾的字跡,即能在極短的時間裏模擬到這種程度,所以剛才還在質疑女兒的他這會兒又再度有些懷疑起自己來:莫非真是自己先入為主錯怪諾兒?這孩子真的開始轉性子努力學習了?
見父親在對她的『進步』認同了一句後,就再未言其它,葉諾諾的心裏長舒了口氣。
看來,這主動出擊的一招,效果還不錯。
而正當她在心裏還有些懷疑父親有沒有懷疑她時,就突然聽父親開口道:「諾兒,我們葉家的確是在十多年前遭了場大劫,整個家族震盪,家業受到很大損傷。而這一切,是我一個人無法挽回的結果。」
葉諾諾聞言愣了愣神。
雖然她不知道父親怎麼突然又將話題移回剛才那條道上,但至少現在父親沒有繼續用審判一樣的目光盯着那字帖,對此她心寬不少。而甫一聽聞父親正面承認了她對葉家漫長而有些夢幻感的家族史的第二個猜想,雖然她有些驚訝,但以她現在的思維深度,還是不太能深刻理解到父親話里的家族大劫是多麼嚴峻的。
不過,她能夠想到的一種畫面,還是很快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商仙……家劫……凋敝的親族……
冰冷的銀兩可以積累起來,也就會有消耗殆盡的一天;可這麼大的一個家族,要凋零到如今這個地步,那就還標示着曾經有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從世界上消失。
這一切,並不簡單,並且還隱隱透着股殘酷味道。
能讓整個葉氏一族消亡到只剩父親一人,究竟需要何等樣的罪名?
無法挽回家族高山崩頂之禍,父親只好改行求生,這倒也說得過去。但葉家如果真是遭了如此罪名,為何父親卻又能在太醫局獲得至高榮譽?這其中似乎是存在着矛盾的。…
沉默了片刻後,葉諾諾輕聲問道:「葉家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葉正名聞言不答反問:「你問這個問題,是惋惜於葉家財富的消失殆盡,還是僅僅只為了知道葉家家族命運變劫?」
「呃……」葉諾諾遲疑起來。
說實在的,葉證明問的這個問題,其性質界線是模糊而又有交壤的。而以葉諾諾現在的認知度,要清楚分析都是有比較大的難度的。
沉思了良久之後,葉諾諾才緩緩開口道:「我想知道葉家因何因家變。」
似乎是不習慣於思考這麼沉悶的問題,葉諾諾回完話後甩了甩自己有些發沉的頭,又補充說道:「雖然我也希望父親每個月能多給我一些零花錢,但我不知道當我站在一座金山前面,我又能做些什麼。只是對於葉家,他究竟遭逢何劫?卻是我好奇、或者說是我有義務知道的事,因為他是我的祖上,我是葉家後人。」
「你有這種覺悟,很好。」
葉諾諾的話令葉正名心緒頓生起伏。望着虛年僅八歲的女兒,他話語微有豪氣地接着說道:「上一輩做了何事,已成過往。那些不美好的事已經跟隨先人遺骸歸入塵土,但我相信,他們就存於天地之間,我時時能碰觸到他們,所以我不孤獨。而對於這段過往,你不必知道詳盡,只要記住,葉家過往所為,無罪於天地,亦無愧於本心。」
葉諾諾感受到父親話語裏平時少見的那種氣場,對於他的這番話,雖然她滿心疑惑,但還是認真點下了頭。
其實此時的她很想問父親,既然無罪無愧,為何葉家的結局還會如此悲涼?然而她看着父親傲氣隱現的雙眼,遲疑了一下後,她終是放棄了在這個時刻將這個疑惑提到嘴面上來。
又沉思了一陣子的葉正名總算自個兒慢慢將思緒收攏回心底,他望着葉諾諾,目色微滯,然後就平平伸出一臂。
葉諾諾很快會意,走到父親身畔,任其將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她也主動的又湊近了父親一些,還像小時候那樣用頭蹭父親的衣裳,也不管現在的她已經需要梳個垂髫,這麼一蹭保准變成『獅子頭』大丟形象。
葉正名倒是不在意女兒的這點形象問題,小女孩罷了,偶爾撒嬌才顯俏皮,其實他的心底是喜歡看見女兒如此的。
展開手掌輕輕揉了揉女兒絲滑的頭髮,葉正名緩緩開口道:「我們葉家以前家業還在時,子嗣雖多,女孩子卻少。也許這是上天饋贈給葉家的福氣,男孩才能扛起家業的擔子,女孩再優秀,行走於世上總是比男孩子要多許多阻礙的。不過,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你太老爺是非常喜歡養女兒的,也喜歡帶孫女兒玩。如果他仍在世,估計以他的脾氣,你越頑皮他反而越喜歡。」
葉諾諾的眼裏忽然冒出新奇之意,笑着道:「那太爺爺可比你可愛多了。奇怪啊,比起我,父親離太爺爺更近一代,怎麼絲毫沒有繼承這一點優秀品質呢?」
正輕撫着女兒頭髮的葉正名聞言,順手就給了葉諾諾一記爆栗,接着他輕嘆一聲道:「我對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知道以後你該找什麼理由為你闖的禍開脫。」
葉諾諾在被父親敲頭後,本來習慣性的想辯一句,然而她在猶豫了一下後卻沒有這麼做,只是乖乖服軟,捂着自己腦袋上被敲疼得那處位置,眯着眼睛老老實實地道:「諾兒知錯了,謹聽父親教誨。」…
葉正名看着女兒那副異常乖巧的樣子,忽然想笑,但忍住了。
肅容正色後,他接着說道:「你太老爺在世時,雖然非常疼愛家族後生里的女孩子,但那不止是他的寵溺之情。太老爺希望族中女孩不輸給男嗣,即便世道上女子的地位如何低下受限,至少在葉氏一族內,是不用太恪守此道的。這皆是太老爺主張的家風,他給予了族中女子最大的自由,對於將女子的細膩智慧融入商道,他有很大的期望。」
不等眼中疑惑漸濃的葉諾諾開口,他在微頓後緊接着就繼續說道:「雖然現在我改行了,但葉家的這條家風一直都在。太老爺希望葉家女子自尊自強,我亦會將此道繼承下去。所以以前不論你行事如何肆意,我都沒有特意去限制,不是因為我縱容溺愛,而是我在給你創造自我的自由。」
葉諾諾恍然明悟,重重點頭。
「但是……」葉正名鬆開了攬着女兒的手,着重語調又道:「我給你的自由不是讓你憑空去揮霍的。因為祖上所期,因為家族責任,我希望你今後能漸漸明白自己的所行所為是在為了什麼,哪怕是在行荒唐事時,也要知道其必要之處到底有沒有價值。若為了荒唐的事做出荒唐得行為,那你就真荒廢自己了。」
自剛才挨了一指後,葉諾諾漸漸也真將態度端正起來。也許是這種陌生而讓人感覺神聖的家族使命感,自有一種壓力,讓她不敢褻瀆,使她在精神上微覺緊張,也讓她認真思考起父親說的這番話來。
於是在父親的一番話暫時告一段落後,葉諾諾忽然思考到一個疑惑處,便問道:「父親,諾兒想請教,你所說的『荒唐』具體是什麼?」
「我覺得你翻牆逃學的舉動就比較荒唐,但還不算是荒唐至極,因為你也只是偶爾心情差極的時候才會如此,對此我也有責任。但話說回來,我對荒唐的定義,並不能直接轉用到你身上。」葉正名徐徐開口:「這個需要你自己去感悟,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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