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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了,早點休息。 」
如剛才來時那樣,伍書是像蜘蛛一樣掛在窗口,出現在莫葉眼前的。他看着莫葉驚恐的樣子,聲音里卻是一派平靜。
莫葉深吸了口氣平復了心緒,然後問道:「你怎麼還沒回去?」
「今晚我會一直在這裏。」伍書聲音微頓後又補充說道:「葉醫師擔心他白天給你用的藥會與晚上你服用的廖世配的方劑起衝突,叮囑我看守你一晚。」
話一說完,他便沒有再在窗口多逗留,身影由下向上,消失在窗口。
眼見伍書離開的路徑,莫葉不難想像他應該是去了屋頂。他在這一次離開時沒有按照他的習慣關上窗戶,正是要提醒她這一點,也是警示了她,今晚要聽從忠告。
莫葉只好關上窗乖乖爬回床上,拉了被子躺好。儘管她仍然睡不着,但她還是強行讓自己閉上了雙眼。一片黑暗之中,她放在被子下的手則將那小盒子摸了出來,憑着指腹皮膚的感觸,對其進行全面檢查起來。
在無盡的黑暗之中,莫葉的腦海里自自然然出現了很多過往的影像。當她想起師父開啟他那扁長匣子時的手法,她忽然覺得自己可以模仿之,對這小盒子試探一番。
但她不知道,她從剛有這個念頭開始,就低估了這小盒子的構造,因為這東西乃是林杉掌握的第二小組研造出的最新成果。
二組雖然掌握了這種物品的製造技術,但這成果的難點在於其材料的珍貴,二組全體組員搜盡材料也只造出兩隻,伍書擁有的小盒子正是這二者之一。並且,之所以如此珍貴的東西能讓伍書擁有其一,還是因為伍書將使用它發揮重要作用,這也是伍書一定要將它取回。絕對不會將其送給莫葉的原因。
就如伍書說過的那樣,此物即便為莫葉所擁有,憑她現在的能力,也無法將它的作用發揮到最大。孩子玩心大,但成年人更重視的是物件的用途價值。
於是毫無懸念的,莫葉閉着眼睛對那小盒子摸索了大半夜,最後終是一無所獲,在下半夜恍惚間睡去。
坐在屋頂上的伍書感覺隔着一面瓦頂的屋下,那種窸窸窣窣的輕微響動終於安靜下去,他便伸手揭開一塊瓦片。沖屋內看去。看見莫葉安靜睡去的臉龐,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從衣袖裏摸出一支小紙條從那瓦片掀開的空缺處扔下。目送小紙條緩緩掉落在莫葉枕旁。伍書將瓦片蓋了回去,又輕輕打了個呵欠,然後從屋頂滑下,身影消失在街巷的黑暗之中。
次日清早,莫葉在驚詫中醒來。
她記得昨夜自己一直在琢磨那盒子的啟動位置。不料一不留神竟然睡着了。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她突然坐起身,慶幸的發現那小盒子還在手裏,伍書並沒有在趁她睡着時悄悄拿走它。然而枕邊擱着的小紙條里的內容又確切證明,在下半夜她睡着時,伍書的確返回過這間屋子。
「真君子。」莫葉在心中如此念道。她的睡意也頓時全消散了。
在不知不覺之間,莫葉對這位面相醜陋到可以用恐怖形容的青年人又多生出些友好度。然而她卻理解不了,昨夜他放棄了最好的取回小盒子的機會。主要原因實與品德關係不大,多是因為他長期從事的特別職業培養出的行事風格所致。
伍書是一定會拿回他的東西的,只是偷回去的做法不是他行事的風格。並且在他眼裏,以莫葉的能力來看,尚不能算一個合格的對手。當然也沒有逼他必須使用非常手段的可能。…
莫葉下了床推門而出,目光環顧院落一周。陽光已經能落進後院來了,可是整間院落依舊一派平靜景象,只有一個家僕模樣的少年手持一把竹掃帚,低着頭在認真清掃着後院地上的落葉。
難道這葉家全府上下都習慣晚起?莫葉心中微感納悶地想。
葉府僕人不多,所以府中有什麼事件發生,傳遞起來不用繞什麼彎彎道道,消息在下人與家主之間基本上是直線來往的。那掃地的少年家僕知道莫葉的來歷,見她出了屋子,他連忙走近過來,恭敬說道:「莫姑娘已經休息好了麼?小的這就去通知老爺。」
莫葉見對方與自己並不陌生的樣子,心底微訝。自己不過是在這裏住了一天一夜,這葉府上至家主下至僕人,對自己都已不再有陌生態度,這讓她很自然的心生溫暖。雖然葉醫師與伍書是故交,看起來交情還不算淺,但他對於自己而言,終究只是萍水過客,但見其家風如此,又不禁讓人心生感佩。
莫葉微笑着點頭道:「勞煩你了。」
「哪裏,稍等。」即便是下人,也希望得到友善對待,還復的友善之意也能更真誠一點。那少年家僕臉上浮現一抹和煦,轉身去了前院。
少年僕人很快就回來了,不過他並沒有喚來葉府家主,與他一同過來的是近身服侍葉諾諾的丫鬟小玉。
小玉招手示意那少年可以離開了,而通過與小玉交談了幾句,莫葉才知道葉府所有人早已起身。此時葉正名正在書房監督葉諾諾抄書,因為考慮到不要吵醒還在休息的她,所以特意減少了僕人在後院地活動。
其實並非葉府晚起,而是他們起得太早,自己成了起得最晚的那一個,才會心生錯覺。
見莫葉精神不錯,小玉沒有勸她回去繼續臥床,但也沒有與她多聊。她折身去了廚房,很快取了一份一直在蒸桶里溫着的清粥小菜回來,服侍莫葉就在後院休養的廂房食用。
慢慢喝着粥,莫葉想起小玉剛才所說的抄書之事,憶及昨天白天與葉諾諾一見如故時,葉諾諾提及自己翻牆逃出女學後被發現,險些遭到嚴懲的事。她看了一眼屋外灑落在院子裏的陽光,忽然開口說道:「此時時辰尚早,剛食完早飯就急着抄書?怕不是練字那麼簡單,應該是葉小姐受罰的一種吧?」
小玉嘆了口氣說道:「還真是瞞不了你,確實是老爺在罰小姐。小姐不願意待在女學,老爺也只捨得用這種方法罰她。」
「女學?」莫葉垂目想了想,以前在書院藏書閣里閱讀過關於女學的書冊,所以她很快抬眉說道:「不過是教授禮儀與針功的地方,能有什麼事使葉小姐懼之如斯?」
「這個……一言難盡。」小玉欲言又止,「終究是她的性格與女學裏的姑娘們不太相合。」
莫葉將小玉說的這句話琢磨了一下,旋即緩緩點了點頭。
經過昨天兩番交流,莫葉大抵也知道葉諾諾家是個什麼情況。
葉母在很早以前就病逝了,葉諾諾對她的印象與記憶並不多。此後的成長過程里,葉諾諾跟着父親生活,又較早與醫術教材有所接觸,使她長成了偏向男孩的性格,以及常拿昆蟲與小動物當寵物的習慣。
這樣的一個孩子待在一群從小接受賢淑教育的大家閨秀之間,真地很容易出問題。…
她偶爾可能會吐露粗言穢語,她的繡盒裏沒準能爬出一些顏色古怪且多腳的蟲子,這在尋常女孩子眼裏實在很可怕,但這也正是葉正名將她丟進了女學的關鍵原因。
以葉正名這個父親思考問題的角度出發,儘管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出了些偏差,但這沒有動搖他想要將女兒教成一個好孩子、淑女,以至於直到嫁人時能成為一位賢惠妻子,過上幸福日子的目標。
然而此時的莫葉已隱隱有一種預感,葉諾諾很可能做不到長成一個賢淑女子了。也許她隨着年紀的增長,性格可以變得沉穩些,然而性格里有些東西是沒那麼容易改變的。就如她自己,恐怕也是難再拿起針線從頭開始學做一個女孩子的本分了。
那麼本是女兒身的自己,手裏不拈針走線,憑這雙比男人的手短小寸許的雙手,又能如何呢?
小玉看着莫葉不知不覺發起呆來,手持的木勺子杵在粥碗裏,半天沒有動作,她忍不住提醒了一聲,莫葉這才回過神來。
莫葉舌不識味地喝了口粥,忽然笑着說道:「等會兒我們去看她吧!」
小玉微微愣神,旋即不停擺手,說道:「這可使不得,老爺知道小姐很有可能有找人幫她代抄的意圖,所以今天一早就下了命令,不許任何人進書房。」
莫葉疑惑問道:「她居然還能找到人幫她抄書,難道葉伯父認不出筆跡麼?」
小玉聞言面色一窘,支支吾吾說道:「自然是我的不對。上次小姐抄書,連抄了一天一夜飯都顧不上吃,我實在不忍心,就學着模仿她的筆跡……」
莫葉凝起了目光,旋即她大笑一聲,洒然道:「你八成是被她的苦肉計騙了。總之我是不會相信,一個因為厭倦女學課業,為了放鬆自己的心情,連翻牆逃學都已經做得無比熟練的人,在自己家裏還能對自己這麼苛刻。又不是被收監了,哪裏會顧不上吃飯,不過是她料想只有你敢於因為心疼她而幫她作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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