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雨過後的長安城屹立在渭水南岸,劉彥直曾經在雲端俯瞰過二十一世紀的近江市,無數摩天大樓和立交橋高速路所造成的視覺衝擊,竟然遠不如漢代長安來的雄渾壯麗,震撼人心。
漢長安城牆綿延五十里,與明清時期的都城不同,長安城內主要是宮殿,未央宮、長樂宮,桂宮、北宮、明光宮,城外還有建章宮,宮殿龐大巍峨,盡顯皇家威儀。
劉彥直從城西的宣平門進入長安,他的寬袍大袖是從公主府的衣櫃裏借來的,昨晚借的衣服已經還給了那個被他打暈的倒霉蛋,下手太狠,那傢伙至今沒醒。
漢朝人講究寬袍大袖,袖子大的簡直到了誇張的程度,極費布料,有一句成語叫「張袂成蔭」可見袖子有多大,劉彥直借的這件袍子是黑色絲質,袖口繡着夔紋,華麗異常,是公卿上朝的服裝,但是他沒佩劍,腰帶上也沒有環佩之類飾物,頭上戴的普通百姓的幅巾,腳下更是一雙胡人風格的長筒皮靴,混搭的令人嘆為觀止。
劉彥直才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他大搖大擺走在宣平門內寬闊的大街上,長安城的道路如同後世一般分為快車道和兩側的慢車道,可是馬車和行人走兩邊,中間的道路最為寬闊平坦,卻空無一人。
為了更好地採集影像,劉彥直跨過排水明渠,一個人走在中間的寬闊大道上,可是感覺行人的目光從好奇變成了憐憫,仿佛自己是個智力不足的傻子。
一輛馬車在側路上和他齊頭並進,車廂里探出一個中年人的腦袋,以一種帶四川口音的長安官話沖他喊叫:「傻子,走御道是要砍頭的。」
劉彥直道:「我趕時間。」
中年人笑道:「有意思,傻小子,你上我的馬車來,你趕時間去哪兒,我送你去。」
劉彥直還就真上了他的馬車,車裏三個人,除了中年人之外還有兩個白衣女子,妖嬈嫵媚,這位大叔左擁右抱,好不快哉,他問劉彥直:「傻小子,你姓什麼,哪裏人?這衣服是誰的?」
「我姓劉,劉彥直,反正不是長安人,衣服,你管我哪兒弄的。」劉彥直毫不客氣的回應。
中年人臉色一動,姓劉的年輕人,而且行為乖張,這估計是皇親國戚吧,不是長安的皇族,那就是分封外藩的王的兒子。
「彥直兄,你打算去哪兒?」中年人笑問,語氣中少了幾分戲謔。
「我打算長安城四下里轉轉,然後上林苑走走。」劉彥直道,這確實是他的計劃,如果是夜間,他就直接飛越未央宮了,但是大白天怕被人當成神怪,只好步行遊覽長安。
「好,我帶你遊覽一番。」中年人哈哈大笑,吩咐車夫前面左拐。
長安除了五座龐大的宮殿組群,還有九市,一百六十閭里,八街九陌,道路筆直寬闊,路兩旁種植着槐、榆樹、松、柏等樹木,馬車行走其間,令人目不暇接,中年人熱情而詳細的介紹着街道兩旁的景物,漸漸地馬車進入了皇宮區域,這兒是普通百姓禁止入內的,但是馬車長驅直入,行駛在鋪滿石板的廣場上,不禁令人心潮起伏。
歷史上著名的漢武大帝就是在這兒生活的吧。
「右邊是未央宮,左邊是長樂宮,前面那是武庫,儲藏着十萬套鎧甲兵器。」中年人指着前方介紹着,左右兩邊各是龐大的宮殿群,武庫是單層建築,但是體量也極其驚人,其中一座庫房就有數百米長,五十米的進深,這樣的庫房有七座之多,外面有穿玄甲持長戈的士兵值守,魁梧彪悍,想必是傳說中精銳的羽林軍。
「王侯們住在未央宮北闕,那片地方成為北闕甲第,想必你不少親戚都在那兒住。」中年人呵呵笑道,「沒有皇帝的旨意,未央宮是進不去了,咱們去上林苑走走。」
上林苑是長安城外的皇家園林,縱橫三百里,又放養了大量的野生動物,供皇帝狩獵之用,景色優美,空氣清新,劉彥直坐在馬車上走馬觀花,不知不覺已經中午,大家都覺得腹中飢餓,中年人帶他們去了一處酒肆,要了酒和鹿肉,分而食之。
漢代實行分餐制,吃飯的時候每人面前一個小桌子,席地而坐,餐具以漆器和早期瓷器為主,形制上還帶着青銅器的痕跡,比如粗瓷做的鼎之類,大家正準備動筷子,門外一群騎兵路過,掀起陣陣塵煙,騎士們的帽子上插着鮮艷的稚雞翎子,腰挎橫刀,身背長弓,踏歌而行,不可一世。
「是執金吾,不用管他們。」中年人道,「被皇帝慣壞了的一幫貴戚子弟。」
劉彥直沒言語,低頭喝酒吃肉,酒水並非寡淡的米酒,而是濃烈的發酵馬奶酒,剛一入口就嗆了嗓子。
中年人捋着鬍子大笑:「沒喝過吧,這是胡人的酒。」
劉彥直這才注意到,當壚賣酒的是個美艷的胡姬,褐色頭髮白皙皮膚,鼻樑高高,難不成匈奴人長這個樣?
中年人酒量很好,連飲了數杯,起身做賦:「「且夫齊楚之事,又烏足道乎,君未睹夫巨麗也,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左蒼梧,右西極。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
一番吟誦後,劉彥直昏昏欲睡,他幾乎一個字也聽不懂,中年人大有對牛彈琴之感。
「司馬大人,我也送您一首詩吧。」劉彥直道,中年人並未自我介紹,那倆個歌姬一直稱他為司馬大人,劉彥直也跟着這樣叫了。
「哦,且聽彥直兄賦詩。」司馬大人來了興趣。
劉彥直乾咳一聲,迅速想到了一首短小精悍的七言詩,雖然差了時代,但非常應景。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一首數百年後唐朝大詩人李白的《少年行》吟誦完畢,司馬大人就傻眼了,在他聽來這不過是最簡單的白話文,與華麗的長賦不可相提並論,但怎麼聽來就是那麼的精悍,那麼的貼切,那麼的美呢。
這哪是傻子,分明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當世大才子!
「拿我的琴來!」司馬大人興致大發,隨行女子急忙回車裏取來琴匣,擦拭桌子,擺上古琴,琴體漆黑,隱約透着幽綠,宛如藤蔓攀附着古木,司馬大人試試琴音,開始即興彈奏,搖頭晃腦唱着剛才劉彥直剽竊的《少年行》,唱了一遍又一遍,劉彥直聽的頭昏腦漲,別人卻都甘之如飴。
劉彥直施了一禮道:「司馬大人,謝謝你的款待,我該走了,咱們後會有期。」說罷不等對方回應,徑直去了。
待他走的遠了,司馬大人還在回味這首詩,通篇都能理解,唯獨五陵二字不解,他當然不會明白,五陵指的是漢代五個皇帝的陵墓,長陵,安陵、陽凌、茂陵,平陵,都在長安左近,此時還沒建全,當然沒這個典故。
「彥直兄……」司馬大人正欲求解,哪兒還找得到人。
劉彥直獨自在上林苑遊玩,其實此時的上林苑規模還不夠大,只是在秦朝的舊苑基礎上剛開始施工建造宮室而已。
走了半個時辰,先前那隊執金吾再次呼嘯而來,這回看的清楚了,數十名黑馬騎士中只有一匹通體雪白的神駿,馬上騎士英姿勃發,頭戴金冠,手持獵弓,馬鞍下掛着野兔、狐狸、稚雞等獵物,年輕的騎士瞥了劉彥直一眼,眼神沒有停留,縱馬揚鞭疾馳而去。
劉彥直利用剩餘的時間游遍了長安,他游的心不在焉,一心念着衛少兒,他不敢相信霍去病的誕生和自己有關,史上說衛少兒與平陽縣衙的小吏霍仲孺私通生下了霍去病,平陽縣的小吏不可能在長安的公主府出現,也許這是以後的事情,昨夜僅僅是露水姻緣罷了。
他心亂如麻,盡力說服自己,他在清末留下林素母子,已經夠牽腸掛肚了,再在西漢留下一個私生子,而且這個兒子英年早逝,二十四歲就去世了,作為父親,怎麼可能熟視無睹。
在糾結中,劉彥直踏上歸途,在四十八小時的期限內飛回了翠微山,穿越小組的成員們正在野炊,劉漢東獵了一匹狼,黨愛國給他們做了一道《楚辭》中描繪的周代菜餚,網油烤狗肝,沒有狗肝就用狼肝代替,烤的外焦里嫩,香氣撲鼻。
見劉彥直回來,眾人顧不上吃野味,急着詢問他此行經歷,劉彥直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匯報一遍,聽的大家咋舌不已。
「這麼說……霍去病這麼厲害不是因為龍珠里的dna,是因為遺傳了你的一些超能力。」黨愛國凝神皺眉,陷入思索。
眾人看着劉彥直的眼神變得憐憫起來,有個絕世英雄的兒子並不能讓做父親的感到欣慰,因為盡不到一天做父親的責任,連姓也要冠別人家的,而且兒子早亡,這說明劉彥直的基因有問題,壽數也不會長。
姬宇乾岔開話題道:「對了,你後來遇到的那個人,應該不是什麼司馬,漢代的大司馬是非常高的武職,所以此人應該姓司馬,他念的是《上林賦》,彈的是綠綺琴,所以他一定是司馬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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