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等月娥的手落下來,「嘩」的一盆水從稍遠處朝月娥的背後潑來,月娥全身上下當即濕了個通透。
眾人轉身,只見一向老實透頂的小童養媳楊柳手裏端着個小木盆,手裏的木盆還維持着方才潑水的姿勢,但神情確是極其平靜的往眾人這邊看着。
這倒是把大家給搞糊塗了,看她這副架勢,這水明明是她潑過來的,她怎地還能如此平靜呢。
大概沒人相信楊柳會做出這等潑辣的事情,當即還有人出聲問道:「柳兒丫頭,方才這水是你潑的?」
「是呀。」楊柳老實的點頭。
「你……」
眼看月娥要出聲說話,楊柳又搶在她前頭出聲解釋道:「不過我不是故意潑的,我這不是要掃麥場麼,但麥場太幹了,我想澆點水濕濕地,哪知道月娥嬸子突然衝過來,我這來不及收回手,便……」
楊柳的話沒說完,月娥便罵了起來:「賤蹄子,倒是看不出……」
「月娥嬸子,你這話是在罵我麼,我自從定親後可是老老實實的在我婆家呆着,也沒被村里人傳過和隔壁村的什麼三毛,四毛有關,哪裏擔的上這個稱呼了。」
楊柳說這話的時候,神情中多了幾分可憐,但話里話外的意思卻是在直接指責月娥家的閨女和隔壁村的什麼二毛有染的事情。
月娥聞言,跳着腳想開罵,但話還沒出口,又被楊柳截了話頭:「月娥嬸子,你別生氣,我這可不是故意潑的,我也沒想到你好好的會從那頭衝過來呀,而且村里這麼多位叔嬸都有眼看的,我和你無仇無怨,若說我是故意的,有腦子的人也不會相信啊。」
楊柳說這話時候的語氣完全模仿了方才月娥說菊花和田牛的那些話,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的方法堵的月娥半響說不出話。
當時在麥場的村民中有人低聲笑了起來,這月娥的嘴巴尖酸刻薄,在村里和人爭吵甚少有人是她的對手,倒是沒想到今兒竟然被老實巴交的小童養媳給堵得說不出話。
而且這小童養媳一看就明顯不是月娥的對手,這實在是件奇事,而且也頗是大快人心。
月娥是個潑辣暴躁的性子,回過神便朝楊柳這邊衝過來,楊柳表面不動聲色,腳步也未移動半步,但雙手卻已經做好準備,若是月娥真敢衝過來開打,就別怪她下狠手了。
她這手裏還有個木盆,可以用來當武器,想是月娥再能打,也敵不過這個木盆在她頭上狠砸幾下吧,而且自己這邊有三人,怎麼算都不會吃虧。
楊柳自認自己並不是個肚量小的人,在她看來,鄰居間偶爾鬥鬥嘴皮,爭吵一番,並不是什麼大事情,少計較一些沒大關係,若是今兒這個叫月娥嬸子的不動手打荷花,她不會斤斤計較,說幾句由的她說,反正也說不死人。
但月娥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動手打人,這便不是計較與否的事情了。
她相信一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絕不放過。
想來是月娥今日的運氣好,在她衝到半道的時候,被方才和荷花說話的柱子叔給拉住了:「月娥嫂子,咱做人還是厚道些好,人家家大人不在,你欺負幾個孩子做啥。」
柱子叔的話一說完,有村民也跟着勸月娥:「是啊,月娥嫂子,你還是算了,你若是真動了他們白家的人,不過是出一時之氣,等白家的人過來可不會放過你的,你斗不贏白家的。」
「對,對,不過是說幾句笑話,別計較了。再說這天兒也不早了,都散了,回家吧。」有人邊說還邊拉着月娥走。
想是月娥也知道白家人的厲害,再加上有人出來打圓場,便被人半推半就的拖走了,不過走的時候,還狠狠的瞪了楊柳一眼,陰毒的眼神里滿滿的都是仇視。
等村里人都走了,楊柳才想起二姐菊花和那什麼打鐵匠的事情,方才在家裏的時候聽江氏周氏他們也為了這事情吵過,如今又被村裏的人在嚼舌頭根子,想來不是件小事情。
楊柳想出聲問荷花,但又怕原本的楊柳知道這事,問出來讓人起疑,便只是試探着說了一句:「哎,也不知道二姐若是真和那打鐵匠在一起了,如今是個什麼光景?」
杏花一聽,忙驚愕的看了四周一眼,隨即壓低聲音道「「柳兒姐,你當着娘的面可千萬別說這些話,會被娘罵的。」
楊柳笑笑:「嗯,在家裏我不會說的。」
「哎,我二姐說起來也是命苦……」荷花嘆息一聲,便說起了菊花的事情。
原來菊花在未和大亮成親之前,的確是和村里打鐵匠的兒子田牛相好過。
那田牛家世代以打鐵為生,家裏的日子一直也過的不錯。
家裏有田有地,雖然不多,但好歹是自己家的,不用出去佃田種,一年下來包着自己一家的口糧是不差的,家裏其他的開銷有田牛和田牛的爹打鐵掙錢,說起來比一般的人家還要強上幾分。
最初白家一家人得知菊花和田牛的事情,倒是也沒人反對,還說等年紀到了,便給他們張羅成親的事情。
但在菊花十五歲那年,田家突然出了些事,田牛爹因急病去世,田牛娘和奶傷心過度,先後都染了病,田牛的弟弟妹妹當時年紀也都小,家裏便剩下田牛一個頂事的。
一個人要養這麼多張嘴,而且還有兩個病人要照顧,無論那人多麼能幹,都撐不了多久,況且田家原本就沒有多豐厚的家產,日復一日,田家便到了要賣田賣地的地步。
江氏得知田家這副光景之後,自然不肯把女兒再嫁進田家吃苦,說要給菊花另尋他人,菊花當時抵死不從,甚至還卷着包袱,偷摸走到田家打算跟着田牛私奔。
但田牛家裏老的老,少的少,哪裏又能一走了之,正猶豫之時,江氏帶着人衝去田牛家堵住菊花,逼不得已之下,田牛和菊花也只得斷了來往。
之後沒多久,江氏便托媒婆給菊花重新找了戶人家,便是如今的大亮。
菊花當年雖然和田牛相好,但其實只是兩家大人口頭上說說,兩人自己也同意,菊花和田牛都是老實人,了不起就是當着家裏人的面說說話,逢年過節田牛那邊給白家送些禮物來,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都少的可憐,哪裏又如外人說的那般難聽了。
而且自從菊花嫁給大亮之後,不管菊花對田牛心中是否有情,也是一心一意的跟着大亮過日子。
如今菊花家的大閨女妮兒都五歲了,這些事情也過去好些年了,照理不會有人再提起,但偏偏大亮和菊花的日子總是過的不安生,便多了很多是非。
楊柳聽罷,問荷花:「那二姐和二姐夫的日子過得不好,到底是不是與這事情有關聯呢?」
荷花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知,娘不讓我們管這些事情,不過我奶他們都說有,我奶和我爹還後悔說當初不應當阻止我姐和田大哥的事情,若是我姐嫁了田大哥,日子是沒現在過的好,但人卻要舒服的多,田大哥知冷知熱,很疼我二姐。」
「是呀,我前兒去田大哥家買割麥子的鐮刀,田大哥還偷摸問起我二姐的事情呢。」一旁的杏花也在旁邊插嘴道。
楊柳有些驚訝,脫口而出:「田大哥到至今還沒娶媳婦?」說完,楊柳又有些後悔,楊柳的本主一直和荷花他們住一起,荷花知道的事情,她必定也是知道的。
「沒娶,我覺着他還喜歡我姐呢,而且我姐心裏也有田大哥,我看她對如今的姐夫和以前對田大哥的心思也不一樣。」荷花倒是沒在意楊柳華話里的不妥,幽幽的說了句。
頓了頓,荷花又頗是失望的說了聲:「不過喜歡也沒用了,我姐都嫁人了,連孩子都有了。」
楊柳害怕自己再繼續問下去會穿幫,便沒再多問了。
說到底又是個老套的故事,在愛情和麵包不能兩者兼有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選物質,只不過有些是自發,有些是被逼。
前世的楊柳從不缺少物質,曾在她很年輕的時候,她怎麼都想不透愛情為何要與物質掛上邊,她覺得愛情和物質從來都不是矛盾的。
不是還有句話叫「有情飲水飽麼?」
長大以後,她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過於單純,好似隨着社會的進化,人的思想越來越複雜,愛情這東西也早變的複雜化,什麼有情飲水飽這些話說出來都會被人當成笑料。
尤其在有錢人的圈子裏,只要有錢,什麼樣的愛情都可以唾手可得,事實上,基本沒有真正的愛情可言,但是他們很多人照樣能兩口子過到老。
楊柳自己也經歷過這些,對於這些也早已經看透,又或者說她從來沒看透過這些東西。
她也不知道江氏逼着菊花離開田牛,嫁給大亮的事情是對或是錯,但她覺着若是菊花當初真嫁給了田牛,也許日子會過的比現在好,至少不管田牛家的日子是苦是愁,菊花會心甘情願的受着,但在大亮家裏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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