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到殷鋃戈的時候,嚇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殷琅戈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倚靠在一隻大垃圾桶旁,他半睜着眼睛,呼吸吃力,不遠處的路燈光折照在他蒼白的臉上。
那是張異常俊朗的年輕面孔,稜角分明的五官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看上去明明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但狹長的眼睛透着十足的冷意,給人一張張狂凌厲的感覺,他抬起頭,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孩。
男孩看上去十分瘦小,身上穿着顏色幾乎褪盡的藍襯衫和黑色七分褲,還帶着幾個顏色突兀的補丁,似乎有些營養不良,露出的兩條胳膊和小腿十分細瘦,腳上一雙破舊的塑料鞋,肩上斜挎着一隻像是手工做的布包,裏面裝的應該是書,因為布包底下兩個角破損的厲害,裏面書本的白角已經露了一小截出來。
這個男孩全身的家當比起來,恐怕價值還比不上殷鋃戈腳上的半根鞋帶。
這一片是坐落在ec市郊區的困戶區,這裏和ec市繁華區的紙醉金迷形成兩方極端,聚集着許多隨着ec市的發展而被淘汰以及被ec市的奢華吸引,遠赴而來後卻不斷失意的人,這裏到處充斥着貧困不公甚至是犯罪,ec市政府早規劃拆遷開發這一帶,只是因為集居在這裏的民眾數量實在太多,拆遷計劃這才一拖再拖。
這個男孩一看就是這裏的住戶。
「餵。」殷鋃戈冷着臉,盯着男孩恐嚇道,「敢叫人我他媽弄死你,滾!」
男孩害怕了,縮了縮肩膀,但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靳南臉上身上的血,許久才如蚊蟲般嗡弱的說,「你流血了。」
未過變聲期的聲音還很青嫩,令人聽不出性別,男孩眨着眼睛,蒲扇般的睫毛顫動着,看着既可愛又無害,殷鋃戈甚至覺得這是個女孩子。
「滾!」殷鋃戈大聲道。
男孩哆嗦的一下,慌不迭的轉身跑開了,隨後靳南試圖扶着牆站起來,可努力的半天也沒成功。
身上的傷實在太多,即便站起來恐怕也走不了多遠,如果再找不到隱藏的地方,遲早會被那些追殺他的人發現。
殷鋃戈將自己的襯衫撕成一條條包紮身上的傷,流血過多給他帶去的虛弱令他幾近昏迷。
這時,巷子深處傳來腳步聲,殷鋃戈警惕的望着黑色的巷深處,喝聲道,「誰!」
只見巷子深處,剛才那個離開的男孩順着牆小心翼翼的走來,兩隻黑溜溜的眼睛如只綿軟無害的小動物似的無辜無害。
「又是你?」殷鋃戈不耐煩的看着他。
「大人們說今天夜裏有雨。」也許是天性膽懦,男孩的聲音諾諾頓頓,像蚊蟲一般,「你受那麼重的傷,如果再淋一夜雨會沒命的,要不到我家來住一夜吧,我就一個人住,我可以幫你包紮的。」
殷鋃戈一臉狐疑的看着男孩,男孩雖然看上去髒兮兮的,但兩隻眼睛卻出奇的清澈。
這時,兩滴雨打在了殷鋃戈的手背上。
殷鋃戈朝男孩招了招手,毫不客氣的使喚,「過來,把我扶起來。」
男孩迅速跑到殷鋃戈跟前將他攙扶起來,男孩相對殷鋃戈來說實在太矮,殷鋃戈幾乎是把他當拐杖支撐着身體。
走了不到十分鐘的路,便來到了男孩的住處。
男孩的住處實在簡陋,如果不細看殷鋃戈還以為這是個破棚搭建的臨時住所,擠在兩幢平房中間的小屋,佔地面積不過十來平米。
推開吱呀的門,裏面的景象也一覽無遺,一張床,一張緊貼着床的柜子,除此之後都是一些像是拾破爛撿來的紙盒塑料瓶。
殷鋃戈坐在那張床上,聽着床發出的不堪重負的聲音都有種床隨時會塌的感覺,男孩從柜子抽屜里拿出一卷紗布和半瓶消毒水,似乎感覺到了殷鋃戈對自己小屋的嫌棄,低聲道,「這都是乾淨的,能用。」
「小鬼,你為什麼救我?」殷鋃戈突然問,「就不怕我是壞人?」
男孩眨了眨眼睛,很認真的搖搖頭,「不會的,這個地方壞人一般都不會受傷,受傷的大多數都是好人。」
殷鋃戈突然笑了起來,他伸手捏着男孩的臉頰,臉幾乎湊到男孩眼前,「你還真是蠢的可愛啊,不錯不錯,我喜歡,哈哈哈」
男孩根本沒聽清眼前這個大哥哥到底說了什麼,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臉,在他的記憶里,從來沒有人會靠自己那麼近,也從來沒人會說,喜歡。
孤獨寒冷的小天地陡然間照進一束光,男孩低下頭,手指緊緊的攥着衣角搓着,下嘴唇都快咬紫了才壓制下心頭突然湧起的澀痛感。
「我我幫你包紮一下吧。」
殷鋃戈脫下長褲和襯衫,露出大腿和肩膀血淋淋的傷口,男孩看到傷口的一瞬間着實嚇得不輕。
「還是我自己來吧。」殷鋃戈說完,卸下手腕上的表遞給男孩,「你去把我這塊表給當了,然後替我買幾盒消炎藥和算了,你給張紙給我,我寫給你,你到藥房按紙上的幫我就是了。」
男孩連忙從自己作業本上撕下一角,然後從外面打了盆清水給殷鋃戈,最後攥着紙條和殷鋃戈的那隻表跑了出去。
殷鋃戈清洗完身上的血跡,此時男孩還沒回來,而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雨。
想起男孩那枯杆似的瘦弱身形,殷鋃戈不禁擔心起來。
過了近半小時,男孩滿身濕透的推門而入,他氣喘吁吁的將裝藥的袋子給靳烽,手裏緊攥的那一沓鈔票遞到靳烽眼前,上氣不接下氣道,「好好多錢,真的好好多錢。」
殷鋃戈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錢上,他看着男孩滿身雨水的狼狽模樣,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你蠢啊,手裏拿着錢還不知道給自己買把傘?」
「這這是你的錢,我不能隨便用的。」
「你」看着男孩一本正經的眼神,殷鋃戈只好把話訓斥的話憋回來,他接過男孩手中的錢隨便清點了一下,最後不知是哭是笑。
六萬多的表,居然只當了兩千多。
殷鋃戈最後也沒有說什麼,處理完傷口,他倚在床上看着男孩。
男孩已經換了身衣服,依舊是帶着幾個補丁,已經十分褪色的衣褲,他坐在床邊,一邊用毛巾擦着頭一邊小心翼翼的瞅着倚在床上的殷鋃戈,那眼神十分柔軟無害,一瞬間竟讓殷鋃戈想到「綿羊」這種小牲口。
「你多大啊。」殷鋃戈一直胳膊搭在屈起的膝蓋上,樣子十分隨意,「看着挺小啊。」
男孩低聲道,「已經九歲了。」
「可你這發育的跟六七歲似的,你家人呢?」
男孩低頭揉着毛巾,沒有說話,殷鋃戈看着他黯淡的側臉,總覺得下一秒這孩子會哭出來一樣,雖然沒有得到回覆,不過殷鋃戈心裏已猜出七八,這個地帶有不少孤兒,幸運的會被收養,不幸的只能自求暖飽,被餓死街頭的也有過。
這孩子十有是被遺棄的孤兒。
殷鋃戈此時很疲憊,只想好好休息一晚回復精力,便也沒有和男孩聊下去,望着這狹小的空間,和這還不夠他身長的小床,想了想,他朝男孩招了招手,「我現在想好好休息一下,你要不睡我邊上?這畢竟是你的地盤,總不至於讓你睡地上吧。」
男孩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你身上有傷,我睡覺不安分會踢到你傷口的,我把地上打掃一下鋪幾張袋子就可以躺下的,你先睡吧,我還寫一會兒作業呢。」
殷鋃戈聳了聳肩,「好吧,隨你的便。」
說着,殷鋃戈躺了下來,他已經連續幾天沒睡好覺了,幾乎是頭一沾枕頭就睡着了,但冷硬的床板咯的他全身難受,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男孩還趴在桌上寫着作業。
男孩的臉歪着頭,臉貼的作業本很近,神態極為認真,捏着一隻食指長的鉛筆一筆一畫的寫着。
殷鋃戈注視着男孩稚嫩的側臉,兩隻眼睛的睫毛如細密可愛,像兩把小蒲扇一樣,殷鋃戈手撐着頭,饒有興致的偷窺着男孩臉上的那一小片安寧,心頓時變的柔軟無比。
「喂,還不睡啊。」
殷鋃戈懶懶出聲,男孩被嚇了一跳,他轉頭看着殷鋃戈,眨了眨眼睛很小聲的問,「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燈開着刺眼睛。」殷鋃戈此時只想讓男孩放下手中的筆,「來吧小同學,睡我旁邊。」
男孩猶豫了幾秒,放下手中的筆,「不了,我還是」
「讓你過來睡就過來睡。」殷鋃戈笑道,「放心,就你小身板傷不到我的。」
男孩猶猶豫豫的爬上床,殷鋃戈突然伸手將他一把拉在自己身旁,一側着身抱着男孩,笑道,「這樣就不擠了。」
從被殷鋃戈抱進懷裏,男孩的身體就僵的跟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臉也突然漲的通紅。
殷鋃戈看他侷促緊張的模樣心覺得好笑,「你該不會是女孩吧,臉皮這麼薄。」
男孩的身體緊貼着殷鋃戈的胸口,臉幾乎縮進脖子裏,快速搖搖頭後他將瘦弱的身體又朝殷鋃戈懷裏微微靠了靠。
這種如饑寒交迫的人想抓住一絲溫暖的動作不經意間刺着了殷鋃戈的腦神經,殷鋃戈伸手撫摸着男孩的頭髮,過了約一分鐘,只聽到懷裏的男孩呢喃着說,「我媽媽以前也會這樣抱着我」
殷鋃戈下意識的問,「那她人呢?」
男孩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她讓我在這裏等她,她說她很快就回來了。」
「是嗎?她去工作了嗎」知道這孩子不是孤身一人住在這裏,殷鋃戈突然鬆了口氣,笑着問道,「你等多久了?」
「兩年了。」
殷鋃戈的手僵停在男孩的頭髮上,然後只聽男孩低聲說,「他們都說我媽媽不會回來了可我覺得只要我媽媽賺到錢了,她就一定會回來接我。」
殷鋃戈神色複雜,沒有再說話,他拍了拍男孩的背,「睡吧。」
接下來的幾天,殷鋃戈就在男孩這裏養傷,男孩用殷鋃戈給他的那隻表換來的錢每天幫殷鋃戈買藥買吃的,同時也在殷鋃戈的要求下,給自己的小屋添置了不少新東西,例如他一直都買不起的電風扇,例如他一直都很想要的新書包
這幾日,殷鋃戈對男孩已是刮目相看,他難以想像一個不過歲的孩子能將自己的生活打理的如此規整有條。
每早六七點,男孩都會跑到不遠處的早餐店做近一個小時的幫工,獲得的酬勞是幾個包子,晚上會到一家餐廳幫忙洗近兩個小時的盤子,獲得的,也不過是一頓晚飯,有時洗的盤子量多了,老闆娘會額外給他五六塊錢。
而所謂的上學,不過是偷摸着在一個小平房外聽裏面的老師講課。
平房內幾十個孩子聚集一堂,用的都是較為簡陋的桌椅設備,這是這裏的居民自己集資請來老師私立課堂,請來的這位老師性情溫厚,即便知道窗外有一免費偷學的孩子一直以來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從男孩嘴裏獲知這些,殷難只覺得不可思議,他難以想像這個看上去營養不良,弱不禁風的孩子就這樣獨自生活了兩年,他此刻突然擔心這孩子活不多久就有可能被累死了。
其實更讓殷鋃戈比較驚訝的是男孩溫和如水,善良純真的性子,他沒有因為困頓的生活而成為這一片存在多數的,只知道偷搶食物的流氓,也沒有可憐巴巴的坐在路邊等待路人的施捨,然後這樣窘困的生活下,居然還會幫助自己這個來歷不明的路人。
男孩已經幾天沒去上學了,因為殷鋃戈義不容辭的做起了他的老師,其實也是殷鋃戈自己打發時間,他需要這個小地方暫時隱藏幾天躲避追殺,沒有任何電子娛樂設備,他就只好逗弄身邊這隻小綿羊。
殷鋃戈在一張白紙上寫下名字,然後讓男孩也寫他自己的名字。男孩捏着筆,在殷鋃戈名字的旁邊,一筆一畫,十分認真的寫了兩個字,溫洋。
只看這個名字,殷鋃戈便感覺一陣溫和的輕風撲面吹來,舒適清涼的感覺從胸腔瀰漫至四肢百骸。
原來真有人如其名這一說法。
「還真是只羊。」殷鋃戈哈哈大笑,拾起筆在紙上畫了個圈,正將兩人的名字框在裏面,然後筆尖點了點白紙,「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大哥了,來,叫一聲哥哥聽聽。」
溫洋傻懵懵的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最後似乎明白過來什麼,眼圈開始泛紅了。
殷鋃戈揉着溫洋的頭髮,笑道,「以後你就跟着我,我保證以後沒人敢欺負你。」
溫洋抬手抹着眼睛,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鏈一樣往下掉,抽抽噎噎的叫着,「哥哥」
殷鋃戈將溫洋的小身板拉到自己懷裏,揉了揉他的腦袋,「等我把家裏那些事搞定了,我就回來找你。」
溫洋突然仰起頭,抽泣着說,「你你要走?」
殷鋃戈笑笑,「我也不能一直賴這啊。」
溫洋哽咽着道,「沒關係的,你可以一直在這裏的,我我以後可以努力賺錢的,不要走好不好」
殷鋃戈拍了拍溫洋的肩膀,「我又不是不回來,最多一個月我就讓人來這接你,你就在這等我,咱們很快就能見面,別哭了別哭了,明明活的那麼努力,怎麼這麼容易就哭鼻子了。」
殷鋃戈幫溫洋擦着眼淚,但卻越擦越多,溫洋最後一把抱住殷鋃戈的腰,瘦弱的雙肩不停抽動着,「我媽媽當年也是這麼說的,可是她再也沒回來我不想一個人,一個人真的好難受你帶着我吧,我可以給你洗衣做飯,我什麼都會做的不會我也可以學」
溫洋此時才表現出一個九歲孩子應有的脆弱和無助,在與殷鋃戈相處的這段時間裏,他小小世界的孤獨被全部驅散,如果殷鋃戈離開,那種孤單一人的絕望無疑將再次佔據他的世界。
溫洋的話令殷鋃戈心疼的難以呼吸,他很輕的說,「溫洋,聽哥的話好不好。」
懷裏的溫洋抽泣的好一會兒,最後抿着唇,目光黯然的點了點頭。
殷鋃戈知道溫洋心中的擔憂,但他實在沒勇氣稍上溫洋跟他一起走,此時他還處於生死攸關的狀態,帶上溫洋,最壞的結果可能是連累他跟自己一起死。
第二天,殷鋃戈卸下了手腕上的鏈子給溫洋,讓他拿去賣掉。
這筆錢,足夠他在這裏衣食無憂的撐到自己回來找他。
溫洋拿着鏈子,沒精打采的離開了。
過了不到十分鐘,溫洋一臉驚慌的推門而入,「好多人在找你真的好多人!」
殷鋃戈臉色一變,「是什麼樣人?」
「他們全部穿着黑衣服,最前面的那個男的臉上有一道疤,看上去好兇的,他們拿着你的照片,看到人就問,還進門搜人家,問我時我假裝不知道,然後就跑回來告訴你了。」
「完了。」殷鋃戈心一下子沉入谷底,「那群王八蛋怎麼知道我在這。」
殷鋃戈看着這狹小的空間,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此時出去就是送死,可在這裏也不過是等死。
「媽的!」殷鋃戈破罵一聲,抄起桌上的水果刀藏袖子裏,狠着臉自言自語道,「要是被發現就跟他們拼了,死前怎麼也要拉個墊背的。」
「他們是來害你的嗎?」溫洋一臉恐懼。
殷鋃戈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下來,該來的還是躲不掉,「是,那天要不是我跑的塊,你撿回來的就是我的屍體了。」
殷鋃戈在溫洋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苦笑道,「別跟人說你是我弟弟,會連累你的,對不起啊溫洋,給不了你好日子過了。」
說着,殷鋃戈轉身準備離開,溫洋突然伸手拽住他,「出去會沒命的,哥哥你躲這。」
溫洋迅速推開床頭的一張柜子,在殷鋃戈驚愕的視線下掀開了露出的一塊沾滿了灰塵的木板。
「這個地方很久以前是一家餐館,地窖的位置正好在我這個屋子裏,你躲這絕對不會有人發現的。」
殷鋃戈已經來不及去感嘆老天爺對他的庇護,二話不說迅速鑽進那個地窖中。
「你別出聲,等他們走了我叫你。」溫洋說完,剛準備蓋上木板,殷鋃戈突然又露出腦袋,絕境逢生令他此時興奮不已,他雙手捧住男孩的臉頰,狠狠親了一口,興奮道,「以後老子就娶你做老婆,跟你生一堆孩子。」
溫洋一下子漲紅了臉,氣急敗壞的說了句「你不要臉」,然後迅速摁下手中的木板。
將柜子迅速恢復原位,溫洋準備出門看看外面的人走了沒有,剛準備打開門,門被外面的一股巨力踹開了。
溫洋一下子被門撞的摔在了地上。
一群人進了門,不一會兒,狹小的屋子內擠滿了烏泱泱的一群黑衣男人。
溫洋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一臉緊張的看着眼前一群大叔,為首的疤臉男摘下墨鏡,望着眼前的小不點,冷聲道,「我記得剛才問過你了,你說不知道。」
溫洋顫抖的點了點頭。
這時,一名繫着圍裙的中年婦女從疤臉男身後走了出來,拍着大腿嘖嘖道,「小洋啊,你怎麼會不認識呢,前晚你不帶他一起到我店裏吃飯的嗎?忘了嗎,就那個帥帥的小伙子,他不跟照片裏的人一模一樣嗎?」
溫洋更加害怕了。
眼前這個婦女他認識,前晚他帶着殷鋃戈在她家的餐館裏吃了兩碗面,當時這個女人還隨口誇了句殷鋃戈,說他是這一片她見的長的最俊的小伙子。
溫洋頭低的下巴幾乎貼着胸脯,雙手攥着衣角一句話也不說。
疤臉男從錢包里抽出兩張鈔票給那婦女,那婦女興沖沖的接過錢,激動道,「這一片我特別熟悉,您下次要還想找什麼人,我一定」
疤臉男不等女人說完,直接讓手下將這女人趕了出去。
吱呀呀的木板門被疤臉的手下哐當一聲關上,周圍驟然安靜的可怕。
黑洞洞的地窖里,突然有無數黑暗的恐懼朝殷鋃戈湧來,殷鋃戈只覺得自己掌心都在冒着冷汗,心跳更是不受控制的加快,他不知道上面那個瘦弱的男孩會不會將自己此時的藏處說出來
如果說,他會死,可如果不說,那些喪心病狂的暴徒又會如何對待溫洋
無論怎樣的結果,殷鋃戈都不敢去想像
疤臉男走到在溫洋跟前,彎下腰,很溫柔的撫摸着溫洋的頭髮,輕笑着問,「小朋友,告訴叔叔,照片上的這個男人在哪?」
疤臉的撫摸令溫洋毛骨悚然,聲音都在打着顫,「我我不認識」
這時,正在翻着房間的疤臉男手下發現了床頭牆上貼的寫着殷鋃戈和溫洋名字的紙,立刻撕下遞給疤臉男。
疤臉看着紙上用圈划起來的兩個名字,微微皺眉,「你叫溫洋?「
「嗯。」溫洋顫抖着回答。
「除你名字之外的這個人在哪?」疤臉指着紙上殷鋃戈的名字,臉上已無任何笑意,「小朋友,叔叔再問一遍,殷鋃戈在哪?如果你告訴叔叔,叔叔不但不傷害你,還會」說着,疤臉南從錢包里抽出幾張百元鈔,「還會把這些送給你,嗯?」
溫洋抿着嘴,什麼話也沒說。
啪的一聲,溫洋突然被疤臉男一巴掌打在臉上,整個人摔在了一旁。
那響亮的巴掌肉的聲音似乎比場景還要讓人覺得粗暴,聽到聲音時,殷鋃戈只覺得的自己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下一秒他下意識的抬手去推那塊木板,可伸出手還未觸及到木板便縮了回去。
他不能出去!出去了就是死!
他還有很多是要做!怎麼可以就這麼簡單的死在這裏!
再忍忍!
再忍忍就好!
溫洋捂着暴起五指紅痕的臉,狼狽的爬起後後退幾步,兩隻眼睛已經盈滿淚水,但依舊咬着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疤臉男似乎失去耐心了,他轉身命令兩個手下出去繼續找,隨之大步上前一把掐住溫洋的脖子,像提只毫無抵抗力的小動物一樣將溫洋提的兩腳離地。
「我他媽問你人在哪!?」疤臉南怒吼着,「不說我掐死你!」
溫洋拼命的踢動兩條腿,臉色因窒息而逐漸發紫,快要翻白眼的時候疤臉男才鬆手,溫洋趴在地上,一個勁兒的咳嗽着,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溫陽哭着,眼淚洶湧而下,一個勁兒的抹着眼淚,
聽到溫洋的哭聲,殷鋃戈突然覺得心口鑽心的疼,他雙手抓着頭髮,腦中儘是溫洋無助的模樣。
可是
可是他還是沒有勇氣推開那塊木板
「媽的!」疤臉破罵一聲,直接拿出隨身帶的刀子。
溫洋看着那明晃晃的刀,臉一下子慘白,他哆哆嗦嗦的後退,最後似乎被嚇瘋了,撒起腿就往外跑,結果被疤臉一耳光打了回去。
疤臉男的一個手下上去就把溫洋摁在地上,溫洋嚎啕大哭。
疤臉男直接將刀尖隔着襯衣抵在溫洋的身體上,陰森森的說,「最後問一遍,人在哪?」
溫洋就像突然落在旱地上的魚,瘋狂的掙扎着身體,極度的恐懼令他不斷哭喊着,「叔叔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溫洋絕望的求饒聲,如柄巨斧劈開了殷鋃戈自以為一直堅悍的心臟,恍有流不盡的毒液在血管內瘋狂流動,五臟六腑,在這一刻被腐蝕的破爛不堪。
殷鋃戈站立不穩,最後順着一面牆緩緩坐在了地上,他用盡全身力氣捂着耳朵,可溫洋的哭喊聲依舊能刺穿他的耳膜,直擊大腦!
「啊!!」溫洋的哭聲陡然尖銳起來,瘋狂踢動的雙腿無意間踹到了那隻柜子,發出咚咚的響聲,「哥!啊!!哥哥!」
殷男兩眼充滿血絲,他瞪大眼睛,幾近崩潰的看着那塊透着一絲光亮的木板,此時此刻,仿佛有無數把鋼鋸在瘋狂的切割着他的腦神經,他淚流滿面的跪了下去,最後將頭狠狠的撞在了地上。
「對不起」殷鋃戈十指抓着地面,哽咽着,「對不起溫洋對不起」
原諒我
我是個懦夫
時間被一點點的拉長,殷鋃戈甚至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垂着頭倚在牆邊,身體還在無意識的打着顫,整個身體像被抽去了靈魂一樣。
上面已經安靜了下來,但似乎有人在守株待兔,偶爾傳來兩三個人的談話聲,但再沒有溫洋的聲音。
到了半夜,疤臉男才帶着所有人離開。
殷男感覺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但耳邊似乎還有溫洋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他恍恍惚惚的站了起來,最後從地窖中爬了出去。
狹小的空間內,除了地上那一灘血和本有的靜態擺設,什麼都沒有。
溫洋,也不見了。
殷鋃戈看着地上殷紅的血跡,腦內一片空白,最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身體失力似的垂下,雙手直接摁在那一攤血跡上。
血跡的旁邊落着那張寫着他和溫洋名字的紙,紙張已經有一半被血染紅,那個圓圈裏「溫洋」二字幾乎被紅色的血跡淹沒。
殷鋃戈望着紙上溫洋的名字,沉澀的眼眶幾乎酸裂,他將那張紙緊緊的攥在手心,終於崩潰似的哭了起來。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那麼懦弱膽怯的人。
從懂事開始,就跟着自己義父見識到足夠多黑暗的殷鋃戈,一直覺得自己比任何同齡甚至一些年長的人都要有膽魄有擔當,可到今天他才發現,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面對溫洋撕心裂肺的痛哭,他只能跟只老鼠似的躲在地窖里瑟瑟發抖。
而不過九歲的溫洋,到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
殷鋃戈知道,無論他這輩子站的多高,這一天將永遠化成他心底的一片黑暗契入骨髓,在未來,在死前的每個日日夜夜,都將如影隨形。
《楔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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