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小玉覺得自己筋疲力盡,跟陰天澹這場斗,也許她就是輸了,她敲打着看不到的那些屏障,口中喊着外頭無論如何也聽不見的話。
師父。
無為道人。
或者,青燈。
都在哪裏。
他們都在哪裏。
從衍死了,現在藍小玉也許也不能從這個陣法里走出去,她有那麼一瞬覺得,赤雷武火陣從來考驗的都不是你的能力、你的術法,而是人心。
人心險惡。
就好像它不是為了向你展現美好,而是在告訴你惡毒。
一個人可以險惡到什麼地步,一個人可以為了自己,齷齪到什麼程度。
而其他人呢,這個世道總有那麼許多的旁觀者,他們竊竊私語,他們舉步維艱。
無論出於畏懼還是震懾,他們的議論紛紛永遠只停留在別人口中。
藍小玉並不覺得他們有錯,但同樣,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因為,選擇,永遠是在你的一念之間。
沒有人的選擇是對或者錯,但是同樣的,你的選擇所造成的後果,只應由你一人承擔。
比如她現在這種只有死路的境地。
耳邊的呼嘯已經逼近,她沒有時間了,她認輸了。
藍小玉疲累的全身都跟掏空了似的,唇角的血跡讓她認識到自己還沒算是個死人,呵,可那有什麼用。
有什麼用?
「是沒有什麼用,我以為你不會那麼容易認輸的。」
輕言細語突地炸開在空氣里,頭頂仿佛有一種玻璃碎裂紋路的聲音,但你感覺不到任何的氣流動向,它似憑空出現而不存在——瞬間,耳邊那道疾風一個打彎,竟然朝着陰天澹竄了過去,陰天澹甚沒有預料,猝不及防的右肩一陣劇痛。
有什麼東西,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如果他現在願意伸出手指頭,也許,可以從這頭摸到那頭。
藍小玉就像當頭被淋了一大盆的冰塊。
噼噼啪啪的。
夜闕君。
夜花的味道就這樣瀰漫在空氣中,壓抑住了所有血腥和泥土的氣息。
他就這麼突然的出現了。
藍小玉只覺得頭頂的雨水都沒有了,她微微抬眼,夜闕君寬大的袖袍就落在腦袋上,他替她擋去了傾盆大雨。
「把自己弄的這麼狼狽不堪半死不活,不會只是為了博得我的同情吧?」他蹲下身,眉眼之間看起來波瀾不驚。
恩,波瀾不驚,看到滿身是血筋疲力盡的藍小玉,波瀾不驚。
但這話畢的同時,不遠處的陰天澹手中的黃紙傘猛的一個竄飛,對着那男人的小腹就刺了下去。
「噗嗤」。
只聽到皮肉被桶了下去,藍小玉心驚肉跳想轉頭去看一眼陰天澹的情況,腦袋就被夜闕君給扣住了。
「他死不了。」他的話語平靜,這種時候,還想去管別人的死活不成?
藍小玉聽到了,她笑了一下,但是虛弱極了:「我不要你的同情,」她搖搖頭,瞧吧,這個傢伙,嘴上說的毫不關心,語言上點塵不驚,可是呢,就好像要替她一點一滴的討回來,「你有多喜歡我?」她問了個怪怪的問題。
在這種時候,這種境地下,問了一句。
你有多喜歡我。
夜闕君眉眼一眺,他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給過陰天澹一個眼神,仿佛他的眼中只有藍小玉:「恐怕他死上千百次,也不會夠。」
他這話聽起來並沒有任何的慍怒,但是周遭的空氣都突地肅殺起來,仿佛被什麼情緒牽扯的爭鋒相對。
陰天澹對藍小玉的所作所為,令他死千百次也不夠解恨。
那黃油傘的傘骨一根根的被憑空拔除了下來,就像漂浮在空氣中的無數支利箭,紛紛對向陰天澹。
陰天澹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腹,他自然知道這種氣氛的不對勁,藍小玉的身邊有更為強大的存在。
然而他竟然什麼也看不到,他一早就知道那個小姑娘不尋常,卻沒有想到過,也許,也是養了鬼。
這隻鬼。
完全不一樣。
「藍小玉——你才是養了鬼的那個人吧?孫道陵——孫道陵知道你養鬼了嗎!你出了去,要怎麼告訴孫道陵,要怎麼面對三清會的老師父們?!」他這一口氣哽在喉嚨里,也是被折騰的聲嘶力竭,大退三步。
雨水混合着血水流淌在全身上下,將滿是泥土的衣袍打的更加泥濘。
藍小玉根本無力也無暇回答陰天澹,她扯扯夜闕君的衣袖:「別殺他,至少現在別。」
陰天澹應該要在所有人的面前受到懲罰。
這樣死,就便宜他了!
夜闕君的眉頭一蹙,顯然並不贊同藍小玉的說法。
「這是你的決定,你要為後事負責。」陰天澹並不是省油的燈,現在放他一馬,他並不會感激,更可能成為威脅,夜闕君的意圖只是提醒,因為深知藍小玉的想法。
她想要在三清會裏澄清什麼,或者想在三清會中揭露什麼。
那都是她的事。
夜闕君並沒有想要阻撓的意思。
藍小玉點點頭就微微喘息口氣靠在那傢伙的身上還真是有些想睡過去。
「別睡,藍小玉。」夜闕君拍拍她的臉頰,她也是被雨水澆灌了個透徹,除了手心裏那道傷也不知道怎麼弄成這樣,還想着闖陣,無為老道的陣如果被她這個小姑娘輕易破了,那老道人才是何以立足。
藍小玉從遇到殭屍開始就情緒緊張一度大悲大哀又急怒攻心,方才險遭生死無常這會見到夜闕君,整一顆心就全然的放了下來,一點也不想再動,也沒有力氣再動。
就好像現在死在夜闕君懷裏,她都能心甘情願了。
「別睡,我帶你出去。」夜闕君偶有難得一見的焦急,藍小玉聽到了,勉力的睜開眼,連表情都勉強極了。
引雷清觀,虧她想的出,恐怕是在陣中遭遇了不可而知的事,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藍小玉的生死安危。
「我也還死不了……」藍小玉動動唇角,現在死了,豈不是太不值了,瞧這尊鬼神這麼着急心情應該要好一大截才是,可是她什麼力氣也沒有。
夜闕君一把抱起她,好像雨簾中的衣服水墨,他眉眼如畫卻凜然淡漠,只是一個眼角餘暉瞥向同樣沒有力氣站立的陰天澹,那些浮動在空氣中的傘骨就像得到了命令一樣。
「蹭蹭蹭」,三支竹骨將陰天澹依着樹幹的手臂給釘在了上面。
疼痛令他根本不能挪動分毫,他就像一隻瀕死的小蟲,被困在樹幹之上。
嘶叫毫無作用,那減輕不了痛楚。
夜闕君根本不在意他,就像他也從來不曾在意藍小玉和從衍的死活一般,夜闕君轉過身,長袍逶迤在地卻沾染不到一絲的雨水。
他袖襟上那些極為瀲灩的金絲銀線就慢慢的從黑色水墨中游離開來,就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金線在他的面前慢慢勾勒出一張長弓。
金絲為箭,銀線為弓。
夜闕君退開一步,單指捻住銀色弦線,拉開角度,那支金絲金箭就已經對準了結界屏障,他抬眼看了看天空,似在揣摩這力道與無為道人的能耐,指尖不斷的調整着適宜的角度。
驀地,他鬆開弓弦,仿佛瞬間有一種赦殺天地的戾氣猛然凝聚在這一個點上,然後炸裂開來。
清弦綻裂的那聲「嗡——」羽音就像從地底之下氤氳而上,一下子衝破了地面,直上九天。
你聽到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那聲音來自你的心裏,可你什麼也看不到。
那傾盆大雨戛然而止,撲面而來的是成片的紅梅花瓣。
就像穿梭在變化的幻境之中,花瓣乘風瞬息萬里飛。
夜闕君立馬旋身就要躲開那些紅梅。
可他抱着藍小玉無法盡數規避,待這片花陣過後,他才微微抬手拭去頸側邊一道絲線般的血痕,看來,無為老道的能耐見漲。
花海過後一片青天白日,仿佛和在陣中是兩個世界。
夜闕君正要踏步而出,突然前方遠處吵吵嚷嚷的,來了人。
不錯,來了人。
正是那群降梅觀中的老師父們,也不知道是何時發現在陣中的異樣,竟然趕來了。
算他們來的快。
夜闕君瞥了眼懷裏已然臉色慘白昏睡過去的藍小玉。
所以,其實來說,藍小玉並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包括赤雷武火陣是怎麼破的。
她這一睡,睡了三天三夜。
連夢裏都像是煎熬一般,烈火焚心刀山火海,噩夢中還有個叫陰天澹的傢伙就這麼磨刀霍霍向牛羊的走來。
「夜闕君!」她突得驚叫起來,一下從床上彈坐起身,滿身都是淋漓的大汗。
孫道陵剛巧進屋:「醒來了?」她一見到昏迷不醒的藍小玉現在好歹是醒過來了,忙搬了個凳子坐到床邊,把準備好的粥都遞上。
藍小玉現在還沒回過神,自己是在……是在降梅觀中了?
自己是怎麼回到降梅觀中的?那麼——那麼其他人呢?
「師父……?」
「你別說話了。」孫道陵的神色並不是很好,藍小玉看得出,那其中不光是有擔心她的,還有更多的是,疑慮。
孫道陵無比的疑慮,而且焦心。
有很重要的事困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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