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去之後,其實雲染就後悔了,如此輕率的確是不太符合她的性子。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就跟憋了一團火一樣。
身份,地位,容貌,權勢。
除了這張臉,其餘的好像是哪一點也無法匹配。
在這之前,她從沒有想過會跟他成為夫妻。
雲染在懊惱自己的輕率沉不住氣,那邊司空穆晟有些莫名其妙之後,又有種別樣的感覺襲上心頭。
頭一回聽說,送信千里,只為吃醋。
將雲染的信收起來,司空穆晟想了想把宋方叫進來,細問他京都最近發生的事情。
宋方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的交代出來,看着王爺神色不虞,想着自己確實是沒有什麼地方是疏漏的,這才放了心。
司空穆晟想起雲染信中的話,就看着宋方說道:「立刻去查薛定愕最近的行蹤。」
宋方一愣,薛定愕正在跟王爺打仗,他的行蹤還用查嗎?
不過王爺這樣吩咐,他也不敢怠慢,立刻說道:「是,屬下立刻去查。」
天黑之前,宋方急匆匆的趕了回來,軍中大帳里,洛王正在召集諸將議事。得知宋方回來,立刻宣他進去。
宋方神色帶着幾分焦慮,快步進帳躬身行禮,這才說道:「王爺,屬下查過了,薛定愕的確不在軍中。」
此言一出,大帳里譁然,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宋方的身上。
董傳章驚愕之後,立刻問道:「此事當真?」
宋方頷首,「的確沒錯,北冥大軍的帥帳被看管的嚴嚴實實,而且軍中巡邏也比平常更加頻繁跟謹慎。屬下暗中抓了個舌頭,嚴刑逼供,才問出十日前薛定愕的軍帳就閒暇人等不許靠近了。露面的是薛定愕身邊的副將傳達將令,手持將軍令嚴格把控了消息。」
大帳里議論紛紛,誰也沒有想到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薛定愕玩了個金蟬脫殼,他們居然完全沒有察覺。
大家的神色都很不好看,齊齊看向了洛王。
司空穆晟神色莫名,坐在上首凝視着眾人,那一雙眼睛銳氣十足,令人不敢直視。
董傳章這會兒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問道:「王爺,接下來怎麼辦?」
司空穆晟淡淡的說道:「既然薛定愕給我們這樣的好機會,怎麼好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意。」
大家一愣,互相對視一眼,眼中瞬間湧出興奮激動之色。
是啊,薛定愕偷偷出行,現在軍中主帥不在,正是進攻的好時機啊。
看着大家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司空穆晟開始排兵佈陣,為奇襲北冥大帳做準備。
一時間,大晉這邊風聲鶴唳,秣兵餵馬,大戰前夕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雲染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給司空穆晟的信,會讓他從肅郡王府的行動中,推測出來薛定愕的行蹤。
而薛定愕更加想不到,雲染這個剛剛賜婚給司空穆晟的女子,居然會跟司空穆晟信件往來。
所有的意外湊在一起,就造成了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半月之後,邊關傳來大捷。
洛王帶領十萬精兵,夜半奇襲北冥軍營,血戰一夜,殲敵萬餘。而後,繼續追趕敵軍月余,咬定不放,前後交戰十數次,將北冥跟大晉的防線延伸百里,收回司空穆齊之前丟掉的城池不說,還把北冥重新趕回了他們自己的地盤。
消息傳來,整個京都沸騰起來,這可是近幾年來兩國開戰取得的最好的戰績。
帝大悅,令洛王押送俘虜進京,邊關事宜交與下屬,凱旋而歸。
從離開到回來,前後不過半年多時間,這還是司空穆晟出征以來,回京最快的一次。
等到司空穆晟整裝帶軍,押送俘虜回京之時,已經是初冬的季節。
自那一封信之後,雲染再也沒收到司空穆晟的回信。
但是隨着邊關的捷報一封一封的入京,關於司空穆晟的消息不絕於耳。
戰神之名,更是名揚天下。
皇帝縱然是對司空穆晟再忌憚,在赫赫戰功之下,更不能做出任何被詬病之行。不僅不能對洛王橫加斥責,還要大加封賞。
不僅是洛王府風光無限,而雲染這個未來的准洛王妃,更是成為京都人人羨慕的對象。
在這之前,洛王被皇帝忌憚,幾次三番為難,更是提拔司空穆齊與之抗衡。那時的洛王地位汲汲不穩,所以雲染忽然意外成為洛王妃,大家縱然是覺得她運氣好,也不會覺得如何。
畢竟洛王勢衰,恐難復輝煌。
但是,隨着這一場大捷,驅逐敵軍數百里,延長大晉防線保家護國之壯舉,洛王不僅成功翻身,維護了自己戰神的聲譽,更是將聲望再上一層樓。
然而,隨着洛王回京的日子越來越近,朝堂之上也出現更多的彈劾的聲音。
彈劾洛王嗜血成性,在邊關濫殺俘虜,強搶民糧,禍亂邊關之語更是喧囂塵上,彈劾的摺子絡繹不絕。
早就知道皇上絕對不會輕易罷手,但是這樣明顯的行為,還是讓雲染有些惶恐不安。
等到司空穆晟進城那一日,她沒有去看他進城的英姿,顧繁跟穆逸卻是忍不住了,在秦運的保護下,高高興興的走了。
耳邊似乎還想着昨日大伯母的話,記得她開心的笑容,輕鬆的話語,「這下好了,王爺大勝而歸,你的好日子也要到了。」
她的好日子嗎?
雲染想起這幾個月的事情,尤其是皇恩寺那一樁,心中難免惴惴。
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似乎還能聽到歡呼聲隔空傳來。
其實她也想去看看,得勝回朝的將軍,是如何的英武不凡,可是她現在的身份實在是不好拋頭露面,難免有幾分遺憾。
等到顧繁跟穆逸回來的時候,顧繁興奮地指手畫腳,連句話都說不完整了,只是翻來覆去的說:「姐,你是沒看到,姐夫可威武了,坐在那通體漆黑的高頭大馬上,身穿鎧甲,目光銳利,這才是我大晉的英雄該有的模樣。」
穆逸眼睛咕嚕嚕的直轉,看着雲姐姐似乎沒什麼喜歡的表情,心中覺得不妙,難道雲姐姐不喜歡這樣的爹?
「雲姐姐,我以前都是坐在後面跟着大家一起進城,也還是第一次在百姓群中迎接他呢。」
雲染聞言就看向穆逸,笑着說道:「是嗎?那你也跟繁哥兒一樣激動?」
「那當然,我爹是個大英雄,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威武呢。」穆逸瞪大眼睛賊兮兮的看着雲染說道。
雲染心裏失笑,怎麼看不出穆逸的鬼機靈,她就道:「是,王爺戰名威武,大晉無人不知。」
穆逸這才開心起來,這才是嘛,他爹爹那麼厲害的人,雲姐姐怎麼會不喜歡。
「雲姐姐,那你給我做點好吃的吧,我爹爹從宮裏回來肯定是餓着肚子的,我到時候給他送過去填肚子。」
「宮中自然會設宴,怎麼會餓着肚子回來。」雲染失笑的看着穆逸。
「嗐,雲姐姐你不知道,每次我爹爹打勝仗回來,進宮這頓飯都是吃不好的。我估摸着這次也一樣,每次我爹都是黑着臉出宮。」
雲染就想起司空穆晟被彈劾的事情,皇帝對他忌憚,宮宴上只怕是果真沒什麼胃口的。
穆逸抓着她的袖子哀求,雲染實在是無法拒絕,就答應下來。
答應之後就又後悔了,這也太不矜持了。
但是話已出口,又不好賴賬,雲染嘆口氣,這個小穆逸也是個鬼機靈,這才多大就知道給她挖坑了。
等她想要數落他,早就抓着顧繁嚷着做功課去了。
溜得倒是快!
初冬時節,天氣已經冷了,雲染想着菜譜,要吃的舒服,還是要吃鍋子,熱氣騰騰的人也舒服。
就吩咐廚房宰一隻老鴨煲上湯,等到他出宮回來,老鴨湯正好熬好做湯底。
說着她自己也有些饞了,就索性讓廚房多燉了兩隻,晚上他們也吃老鴨湯鍋。
原以為宮宴至少也要到戌時末才能散了,沒想到戌時初的時候,顧鈞和跟司空穆晟居然一起回來了。
雲染得了消息的時候,正在廚房看老鴨湯,聽說二人神色不好,心裏惴惴就忙從廚房裏出來。
想要趕着回房換件衣裳,再去前頭看看。
大廚房出來進她的院子,正好要經過垂花門。
雲染微皺着眉頭,腳步匆匆的行來,心中有事,一時沒察覺垂花門那邊站了個人。
等到走進了,才發現那負手而立的高大人影,正是許久不見的司空穆晟。
雲染走得匆忙,腰間還繫着圍裙,上面還有一抹油漬,緊緊繫着的帶子,正好勾勒出她曼妙纖細的腰肢。鵝黃色銀鼠皮出鋒的褙子,將那張如花般的嬌顏攏在其中,更添幾分俏意。
司空穆晟大約是從宮中出來直接到了顧府,甲冑鮮明,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銀輝。筆直修長的身軀,在夜光下倒映出長長的影子。
雲染匆忙的腳步,在看到司空穆晟的時候,不由一驚,下意識的就停了下來。
他怎麼會在這裏?
時隔這麼久未見,匆忙之下相逢,雲染總有種不太自在拘束的感覺,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了一步。
司空穆晟的隨着雲染的動作,目光不由一凝。
兩人四目相對,月華之下,面容略有朦朧,看不真切。
雲染走得急,又是在內宅,身邊也沒跟着人。大氅也沒披在身上,乍然遇上司空穆晟那冷如冰的眸子,這才覺得渾身都冒出涼氣來。
看着雲染渾身一哆嗦,似乎是很冷的樣子。司空穆晟大步走過來,將自己的大氅解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雲染就感覺到肩頭一沉,厚重的大氅上,帶着不屬於她的氣味,在鼻端蔓延。
「這麼冷怎麼也沒披件衣裳就跑出來?」司空穆晟說着眼神又落在雲染腰間的圍裙上,「去廚房了?」
許是司空穆晟的口氣太過於尋常,就好似從前一般,雲染下意識的跟着他的節奏回道:「恩,穆逸說你在宮宴上吃不好,讓我給你備點東西回來吃……」
雲染對上司空穆晟似笑非笑的神色,後頭的話說不出來了,頓時咽了回去。
小姑娘的神色中帶着幾分懊惱,微皺着的眉頭不得舒展,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似乎不開心的樣子。潔白瑩玉的面龐,在月光下越發的玉脂冰清。
「穆逸讓你備,你才去準備的?」
雲染目瞠口呆的看着司空穆晟,這什麼意思?
「當然,他要不說,我哪知道你要不要吃東西。」雲染覺得氣勢不能輸,頓時就頂了回去。
好似她心虛一樣,她本來就說的實話。
「你想要知道什麼,可以來問我。」
雲染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瞪着司空穆晟,哪有這樣隨便跟人家姑娘說這種話的,簡直就是……就是……
雲染瞪他一眼,轉身就跑了,離開的背影很是有些狼狽。
司空穆晟沒有追上去,再進去就是內宅了,還不是他現在能去的地方。
不過,瞧着小姑娘的樣子,唇角就微微的勾了起來。
斜倚在牆上,目光幽深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也許,家裏能有一個人為你洗手作羹湯,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更何況,他們家的小姑娘,吃回醋都能讓他打勝仗,這種感覺也很稀奇啊。
輕笑一聲,司空穆晟轉身往回走了去。
既然小姑娘準備了他的飯,他還是跟黑着臉的岳父大人繼續交流去吧。
雲染披着司空穆晟的大氅回來,幾個丫頭都有些意外,秋禾倒是一眼認出來了,目光盈盈帶着歡快的笑意。
春信跟月華有些意外,兩人忙上前服侍着姑娘更衣,將那件大氅掛在黃花梨鏤空雕花的衣架上。
看到上面的雲龍紋,兩人對視一眼眼中跟秋禾一般帶上了笑容。
只有皇室才能用龍紋,這大氅的來意自然就清楚了。
雲染半紅着臉看着幾個丫頭隱忍的笑意,頓時又紅了起來,不由一惱,就道:「去看看廚房的飯菜好了沒,好了就送到爹爹書房去。」
「是。」月華連忙俯身應下,笑着退了出去去廚房。
春信知道自家姑娘這是不好意思了,就抿着唇裝作無事的說道:「姑娘,奴婢給您重梳一下頭髮吧。」
雲染就忙搖搖頭,若是被司空穆晟看到她不僅換了衣裳,連頭髮都重新梳過了,心裏不定怎麼笑自己呢。
想到這裏,雲染板着臉,就道:「不用了,這樣就挺好。」
春信無奈,也不敢強求,就看了秋禾一眼。
秋禾是王爺派來的人,明擺着姑娘見了王爺回來不開心,她這個時候就更不能說什麼了。
廚房裏的飯菜很快的就送去了前院書房,顧繁跟穆逸也被叫了過去,後院裏只剩下雲染一個。
就算是有了婚約,顧鈞和也不可能讓姑娘大晚上的去書房見司空穆晟,他已經對於他溜到垂花門的行為閉一隻眼了。
酒到酣處,翁婿倆之間的氣氛慢慢的好了起來。
顧繁跟穆逸吃晚飯就被打發走睡覺去,穆逸看着他爹還有些眷戀,司空穆晟拍了拍兒子的頭,「去吧。」
穆逸這才開心的跟着顧繁走了。
孩子一走,顧鈞和就無顧忌了,看着司空穆晟說道:「你今天也太衝動了,朝堂上的事情,跟那些筆桿子鬥嘴你還差了點。但是動不動就耍武夫的威風,那也更讓人瞧着你粗鄙。」
老丈人喝了幾兩酒,就有些上頭,對着王爺女婿也忘了尊卑,開口就訓斥起來。
司空穆晟眼角一跳,冷笑一聲,「那些尸位素餐的朝官,只知道口若懸河的粉飾太平,哪裏知道邊關將士的血淚,沒讓他們見血,都便宜了他們。」
若是雲染在這裏,就會發現這時候的司空穆晟,就跟原主記憶中的那個嗜血狂暴的君王有了相似之處。
「你這簡直就是胡鬧,匹夫之勇。」顧鈞和皺眉怒道。
「大丈夫行事無愧於天地,本王不覺得做錯。」司空穆晟將杯中酒咽下去,眉宇之間染上幾分蕭瑟,「雖然大捷而歸,但是此次出征死傷也有數千,這些將士們賠上自己的性命,不僅得不到該有的封賞,居然還要背上行軍不利延誤戰機的罪名,簡直是可笑之極!」
昏君當朝,小人當道,縱然他一人之勇披荊斬棘,心中也難免心有未逮之時。
顧鈞和愣了一下,看着司空穆晟的怒容,微微嘆口氣說道:「有些事情急不得,心穩而事定,要慢慢來。」
司空穆晟緊緊握着白瓷酒杯,好一會兒才說道:「怕是等不得,朝中有人勾結北冥,雲染皇恩寺遇襲的事情,誰能保證沒有下一次?」
顧鈞和:……
事關女兒,顧鈞和無法鎮定了,「到底怎麼回事,什麼遇襲,你給我說清楚!」
雲染在皇恩寺的事情並沒有告知她爹,就怕他生氣着急。結果沒想到,在司空穆晟這裏漏了陷。
第二天,雲染被她爹訓了個狗血噴頭,惹了禍的司空穆晟送顧繁跟穆逸去學堂了。
嗯,昨晚上翁婿密謀,一不小心就商議到後半夜,索性沒回家,就住下了。
雲染氣的臉都黑了,卻還要跟她爹保證,以後一定不會隱瞞他任何事情了。
等到從她爹的書房裏出來,雲染心裏那個懊悔啊,氣呼呼的走出去的時候,恰好遇上了回來的司空穆晟。
狹路相逢。
雲染瞪着他,「你這個人說話的時候都不想想的嗎?」
司空穆晟:……
看着雲染真的氣的不輕,他氣定神閒的說道:「我哪兒知道你還瞞着岳父大人,這樣機密的事情,下回記得早點告訴我,我也替你保密。」
呸!
雲染好像呼他一臉!
「你放心吧,絕對不會有下次了!」雲染咬着牙說道,她是有多缺心眼,下回還會犯這樣的錯。
被親爹訓的滿頭包,下回能不能出去還兩說。
半年不見,雲染的身量又長高了些,已經到了他下巴的高度,此時咬牙切齒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司空穆晟換下了鎧甲,一襲淡藍色直裰雙手抱胸,斜倚着院牆,定定的看着雲染,「你上回信里說什麼側妃,是什麼意思?」
「啊?」雲染雙目游移,臉色泛紅,「那個,我還有事情要做,就不打擾王爺了。」提着裙角就要落荒而逃。
司空穆晟筆直的身軀挪了一步,堪堪擋住雲染的去路,低頭看着她又羞又惱又有些尷尬的神色,好像是又把她惹怒了。
「其實,你有事情可以直接問我。」司空穆晟道。
問什麼?
問你要娶小老婆嗎?
她是瘋了才會這麼做。
「那個王爺可能誤會了,我並沒有這個意思。」雲染挺直身軀儘量讓自己放輕鬆的回了一句。
司空穆晟看着她,面色微微一涼,「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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