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不是二叔殺的?」盛惟喬之前才在瀉珠軒落荒而逃,這會對於盛睡鶴的上門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不過眼下盛惟嬈正在朱嬴小築小住,盛惟喬擔心跟盛睡鶴吵起來會打擾了堂妹,所以倒也沒怎麼刁難他,暗示公孫應姜替自己絆住朝盛睡鶴不住揮舞拳頭的盛惟嫵,將人請到後院紫藤花架下的石桌畔之後,儘管這過程一直板着臉,也叫綠錦沏了茶水上來招待。
只是她本來打算把盛睡鶴好好晾一會的,誰知兄妹落座後,綠錦、綠綺才被揮退,盛惟喬方捧起茶碗,要作出專心品茗的姿態,驟聽盛睡鶴輕描淡寫一句,驚得差點把一碗茶全倒在了自己裙子上,駭然起身,「這話當真?!」
倒不是盛惟喬巴不得盛蘭斯這二叔去死,只是不提昨兒個白氏身故的消息才在盛府上下傳開,上上下下都立刻懷疑是盛蘭斯下的手單說明老夫人為了阻止報官,不但當眾對着孫女磕頭,甚至拿刀抵着脖子以死相逼的事情都做出來了,這陣勢擺出來,說盛蘭斯是清白的,誰信?
「衙門的人今早來府里說的。」晌午的陽光經小池塘的水面折射,令恰好面對池塘的盛睡鶴面容格外明亮,又似為他的長睫鍍上了一層金粉,眼眸轉動間,猶如翩舞的蝶翅,似隨時灑下點點光暈。
不過他畢竟才回來,對盛家的感情,尤其是大房之外的人的感情,遠遠談不上深厚,此刻被水光照亮的面容在紫藤花影里瑩然生輝,眉宇間卻是一片漫不經心的波瀾不驚,呷了口茶水,安然說道,「本來是該三叔去見他們的,然而三叔不欲觸怒祖父祖母,想方設法的把這差事推給了娘倒是歪打正着,因為如果是三叔去見他們,怕是未必聽的出來話中之意衙門那邊懷疑這會是爹娘看二叔不順眼,存心栽贓二叔。若非爹娘平素對二叔不錯,他們為了謹慎起見,特特跑來確認下,這回二叔十有八.九要被屈打成招了!」
盛惟喬聞言簡直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坐了回去,吃吃道:「爹爹跟娘……怎麼可能看二叔不順眼?!就算是,又怎麼可能因為看不得二叔,就設這樣的陰謀要取二叔性命?!衙門的人跟爹娘有仇麼?怎麼這樣想他們!」
「妹妹忘記前兩年咱們姨父過世之後,宣於家爭家產的熱鬧了?」盛睡鶴只是笑,「那時候我雖然還沒回來,但在海上都聽說了:當時覬覦家主之位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涉表哥的叔父們差不多都有支持的人選,而且沒有一位支持涉表哥。要不是姨母手腕過人,生生壓服了那些人,如今的宣於家哪裏輪得到涉表哥做家主?前些日子宣於峨一家子誤服斷腸草,死了個乾淨,據說姨母高興的跟什麼似的?」
既然宣於家手足相殘的那麼誠懇,同為南風郡三大勢家之一的盛家,做長兄的希望弟弟早赴黃泉,也不足為奇嘛!
盛惟喬被堵得無話可說,擰着眉,惡狠狠的瞪了他一會,才拍案喝道「既然二嬸不是二叔害的,昨兒個祖母做什麼死活攔着不許報官?!」
「這自然是因為祖母以為是二叔做的。」盛睡鶴氣定神閒的解釋道,「本來二嬸作為二房的女主人,即使在內室,也是有丫鬟服侍左右的。誰知昨天晌午前,她忽然主動把下人全部打發了,且吩咐傍晚之前都不許去正屋你也知道,二嬸前些日子才把貼身大丫鬟全部給了三妹妹,這兩天伺候她的都是才提拔上來的丫鬟,跟在她身邊的時間不長,自然個個循規蹈矩,生怕說錯做錯,惹了二嬸不喜!」
所以這些人儘管覺得白氏這命令有點奇怪,猜測她是要見什麼人或者做什麼事,但因為都不敢問,領了命令也就各歸各房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當值的兩個大丫鬟才領了人、打了水去正屋服侍。
誰知道才進門就發現,白氏倒栽在庭中的小池塘里,早就沒了氣息!
下人們嚇得魂飛魄散,由於盛蘭斯那會不在府里,她們只能去找了大公子盛惟德稟告,盛惟德也是大驚失色,匆匆到現場看了眼,跟着就去禁雪堂稟告了祖父祖母!
「因為二嬸是女子,又是溺斃,難免儀容不整,所以祖父沒有移動,只讓祖母去二房看了。」盛睡鶴說到這兒微微一哂,「然後祖母看着人把二嬸從小池塘里撈上來時,發現二嬸右手緊攥着一物。命左右使勁掰開後,發現……是二叔當天所着衣袍的一角,看起來像是撕下來的。」
他頓了下,繼續道,「而二叔這段日子本來一直不在府里住的,昨天晌午後卻忽然回來了一趟。雖然二房的人因為都被二嬸打發回房了,沒有看到他。但府里其他下人,尤其是角門的門子,卻是看到過二叔出入的。門子還跟祖母說,二叔離開時非常的匆忙,甚至額上掛滿了汗水都來不及擦一把!」
這情況,倒也難怪明老夫人會認為盛蘭斯殺了白氏了!
盛惟喬吐了口氣,凝神道:「既然不是二叔殺了二嬸,那真兇是誰?」
「這就是麻煩的地方了!」盛睡鶴嘴上說着麻煩,神情卻很平淡,「衙門昨兒個連夜提審了相關下人,得出的結論是二嬸乃是先被下藥,再被推下池塘的。」
頓了頓,他露出非常微妙的神情,「而目前看來,最可疑的,是祖父壽辰前才進府的,八妹妹!」
「這不可能!」盛惟喬想都沒想就喊了起來,「八妹妹是外室女,二嬸跟嬈妹妹對她都非常厭惡,二嬸怎麼可能給她下藥的機會?再者,八妹妹才多大?她從進了盛府就沒出過門,卻到哪裏去弄藥?她生母不在府里,二叔也不重視她,就是求助下人,誰會為了她擔這樣的干係?!」
最重要的是,「就算退一萬步來講,她想辦法弄到了藥,還想辦法下給了二嬸,然後她總不可能有那麼大本事,讓二嬸偏偏在藥性發作的時候,跑到小池塘里去吧?那麼即使二嬸是在小池塘邊倒下去的,憑她的力氣,可能把二嬸推下池塘?!」
「如果說是下人做的,還是那句話:八妹妹在盛府無權無勢,不過是就那麼養着罷了,她哪來的本事,讓下人為她這樣賣命?!」
「以八妹妹的年紀,幕後肯定還有主使。」盛睡鶴淡淡頷首,說道,「不過要說她沒辦法憑自己的力氣將二嬸推下池塘,卻也未必實際上衙門斷定二嬸並非二叔所殺,原因就在這裏!」
見盛惟喬瞪圓了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他默了默,才忍住伸手摸摸她腦袋的衝動,乾咳道,「你記得祖父壽辰前夕,咱們家花園裏新放的兩對梅花鹿嗎?」
「我聽小喬提過次,昨天去花非樓幫嬈妹妹收拾東西搬過來時,服侍她的人說,二嬸為了給嬈妹妹解悶,專門從花園要了一對養在花非樓外。」盛惟喬茫然道,「但這跟眼下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那兩對梅花鹿都是受過訓練,會叼東西的。」盛睡鶴淡笑道,「偏偏二嬸弄了一對到二房,又怕打擾了三妹妹安置,甚至沒關進花非樓下的小院裏,而是就那麼系在了外面。那兩對鹿都是專門訓練過,性情非常的溫馴,哪怕是生人靠近也不喊不叫的。」
「所以昨天二嬸打發走所有下仆後,由於被下藥失去了知覺,八妹妹完全可以悄悄去花非樓外解一頭鹿,牽到正屋,讓那鹿叼着二嬸的衣裳,往小池塘里拖!」
雖然鹿的力量不能跟牛馬比,但白氏當年既然能令盛蘭斯不念結髮之情,顯然是個美人,她現在也還沒到完全年華老去的時候,身量仍舊可稱輕盈。成年雄鹿只將她從屋子裏拖到庭院小池塘這點距離,還是沒問題的。
盛惟喬臉色劇變,幾乎是瞬間想到了自己去花非樓把盛惟嬈接來朱嬴小築時,內外一片安靜,以及寶妝那句「它們馴養的好,從來不吵」。
她半晌才用微微顫抖的嗓音道:「這是猜測,還是事實?」
如果這是真的盛惟喬簡直不知道日後要怎麼跟盛惟嬈說?
生身之母為了給自己解悶弄進二房的梅花鹿,卻成了生身之母喪生的幫凶!
誰能接受這樣的真相?
尤其盛惟嬈根本還沒從之前的打擊里恢復!
「衙門的人從二嬸衣襟上發現了鹿齒噬咬過的痕跡。因為梅花鹿是為了慶賀祖父壽辰,專門放進園子裏的,那天衙門裏的人也來府里給祖父賀壽,所以知道咱們家有這麼兩對鹿,遂起了疑心。」盛睡鶴端起涼了的茶水,對着頭頂漏下的光斑晃了晃,又放下,淡淡道,「方才娘知道此事後,特意帶他們去了二房,好在昨天二嬸被發現後,二房兵荒馬亂的,服侍二嬸的丫鬟又都被鎖去衙門盤問,地方還沒收拾。稍微留心,就發現了室中的鹿蹄印。」
他不待盛惟喬說話,又道,「當然,八妹妹是必須利用鹿,才能將二嬸從屋子裏弄去小池塘。其他人哪怕有力氣這麼做,也可以利用鹿,把矛頭引向八妹妹然而,八妹妹昨天從晌午後就偷溜出屋子,服侍她的丫鬟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盛惟喬咬着唇:「那她自己呢?可能說清楚去了什麼地方?」
「她說她去了園子裏,但她說的時間,在園子裏的下人沒有一個看到過她。」盛睡鶴平靜道,「實際上,她已經招供了她因為進門後屢次受到三妹妹的打罵,以及二嬸的刻意折磨,對二嬸與三妹妹滿懷仇恨。」
「所以,當二叔現在的新歡找上她時,她毫不遲疑的答應給那吳氏做內應!」
「……」盛惟喬半晌沒說話,她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
深呼吸幾次後,她定了定心神,沉聲問,「昨晚娘單獨跟嬈妹妹說的話,是什麼……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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