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楚楚眼神呆滯無神地看着前方,仿若在陳述般聲音平直地說:「我沒有去過c市城市花園,也沒有救過任何小動物。」
她眼前站着一個面色平靜的男人,但那雙血紅色的眼睛裏面仿佛有一層層的漩渦,將人深深吸了進去。
「希歐救了我幾次,後來替我解決了麻煩,是我主動提出和他一起走的。到了莊園後管家很尊重我,並沒有將我當傭人看。在我主動找到希歐時,那位和我長相一模一樣的小姐就主動坦露了血族的身份,並且將我的身份告訴了我。」
周圍並沒有人說話,但花楚楚像是在回答誰的問話一般,自言自語地道:「剛開始我也很開心,因為我有了個可愛的妹妹。我想好好和她相處,可是……」
「希歐,我不明白希歐為什麼只將眼神放在妹妹的身上。明明我和她長得一模一樣,明明我也是、我也算是他的妹妹!」她咬了咬唇,呆滯的眼神募地產生了一絲波動,而後又平靜如昔:「生日宴會可以說是顧慮我人類的身份,為我的安全考慮而不讓我參加,只是後來呢?哪怕知道了我是他的妹妹,希歐卻連一句恭喜的話都沒有,甚至對我比之以往還要冷淡一些。」
「……我、我不想要這樣。」花楚楚的身子顫了一下,聲音也弱了下來,眼睛閉合着將要睡過去的模樣:「我喜、喜歡……」
話音未落,她身子一軟,倒在了地毯上。
她身前的男人目光稍微動了一下,而後漸漸變成了正常的眸色。他轉身,朝身後的陰影處行了一禮:「親王閣下,在下已經抹除了她近段時間所有的記憶。」
艾珀抬了抬手,便有幾隻蝙蝠飛了過來,化成血族的模樣。抱起花楚楚,快速退了出去。那個催眠並抹去花楚楚記憶的男人,沉默地躬了躬身也退了下去。
站在窗口陰影處良久,艾珀擰了擰自己手中的寶石指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眸子微動,縱身一躍消失在了夜色中。
…………
希歐的傷勢很重,不過有了白月的血,倒是很快傷口就癒合了。
艾珀既然發了誓言,就不會輕易違背來找威爾家族的麻煩。他將花楚楚帶走也在預料之中,反正就算花楚楚留了下來,現在的希歐也不會喜歡上她。被艾珀帶走,反而說不準能過的更好。
只是可惜了青翎……
白月眸色深了深。
她低頭看了眼桌子上擺着的小碟子以及清水,看了窗外一眼,突然想再去森林裏一趟。昨日裏因為希歐身體本能的緣故,渴血的程度讓他一時沒有控制住自己。是以白月最後是昏迷中被抱回來的,她的青翎還留在森林中。
拉開衣櫃,換了身衣服,就在白月正準備推門離開時,突然聽到了『篤篤』的聲音。白月動作一頓,以為只是自己的幻覺。青翎每次來找她時,總是會篤篤地敲窗戶。
「篤篤。」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白月眨了眨眼睛,猛地轉過身子,便見窗戶外一個青綠色的小身影。
「青……」白月話還沒說完,身體的本能已經讓她化成一道黑影,迅速地推開了窗戶。
「小公主!」青色的鳥兒飛了進來落在了白月的肩頭,伴隨着它脆嫩嫩的嗓音,它蹭了蹭白月的脖子處的肌膚:「小公主,我回來啦!」
「青、翎。」聽到青翎的聲音,白月迅速從剛才的不敢置信中回過神來。一抬手青翎就如同往常一般落在了她的手心,蹦蹦跳跳的、爪子撓的白月掌心微癢。
她仔細看了一眼,雖然青綠色的鳥兒不少。可白月能認得出來,這隻卻是真的青翎。
「怎麼會……」她下意識喃喃了一句,畢竟昨日裏她親眼見到了艾珀沖青翎動手。在白月眼裏艾珀就是錙銖必較的性子,會為了替花楚楚出氣三番四次糾纏她,又怎麼會對一隻冒犯了他的鳥兒留手?
雖想不明白,白月還是收回手臉頰輕輕蹭了蹭青翎的小腦袋,勾了勾唇道:「青翎,謝謝你回來了。」
青翎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失而復得的白月樂得和它一起玩耍,兩人就在床上來回跳了起來。
待得兩人都有些氣喘地趴在床上時,白月伸出指尖一面點着青翎的腦袋。也不嫌棄青翎囉嗦,側頭親密地和它說起話來。
「小公主問我是怎麼回來的?其實我也不知道。」青翎歪了歪腦袋:「醒過來就在花圃里,我害怕小公主擔心,就立即來找小公主啦。」
「花圃?」白月不易察覺地蹙了蹙眉:「我還正準備去找你呢。」
她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麼、還待再問,嘰嘰喳喳的青翎又快速地轉到了另一個話題上。
「小公主又快變成人類了吧?」
「嗯。」白月點點頭:「反正你大概也已經習慣了,我變成人類這段時間。雖然暫時不能和你說話了,但還是能……」
她話還未說完,猛地轉頭看向了房間的角落,冷聲道:「誰在那裏?!」
正巧來了一陣風,將窗簾刮的飄了起來。白月話音落下,卻沒什麼動靜,青翎飛了起來:「小公主,我過去看看。」
「別去。」白月伸手擋住了青翎,站起身來走了兩步:「我知道你在那裏,不出來別怪我不客氣了!」
空氣寂靜了一瞬,一道挺拔的身影從衣櫃的陰影處現了出來。黑髮黑眸,看着白月的眼神有幾分複雜。
「你怎麼會在這裏?」白月邊盯着艾珀邊護着青翎,將它送到了窗口處,頭也不回地吩咐:「青翎,你先離開。」
見青翎不樂意的模樣,她眼神柔和下來、語氣卻嚴肅地加了一句:「聽話。」
「知道了,小公主。」青翎本想留在這裏,但黑豆似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揮着翅膀就從窗戶那裏離開了。
白月戒備地盯着艾珀,艾珀卻靜靜地看着她,任由青翎離開。其實不是白月多此一舉,而是她實在擔憂青翎沒死的事情激發了艾珀自傲的心態。就如同面對着她一樣,會再次動手。
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來的,和青翎打鬧間她自然沒有注意到。更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躲在角落裏,若不是方才她說話時艾珀不知為何、猛地泄露出一絲氣息,到現在說不準白月都沒能發現房間裏多了一人。
「親王閣下。」白月勾了勾唇,這聲『親王閣下』的稱呼中難免含了幾分譏誚:「你來做什麼?難不成這麼快就忘了昨日立下的誓言?」
向該隱起誓,對於血族來說也是種制約。先不論效果如何,只要是血族違反了誓約難免會受到一些影響。
「我沒有惡意。」艾珀沉默良久,才低聲開口。
「如果你的『沒有惡意』就是三番四次找我麻煩,傷了我哥哥希歐,並且害死我的朋友青翎的話。」白月聲音平靜地道:「那我的確相信你的這句『沒有惡意』。」
「……」艾珀想到剛才躲在暗處看到的,眼前的血族和青色的鳥兒在一起光腳在床上跳來跳去、頭髮飛揚笑聲清脆的模樣,再看面對他時滿身帶刺、渾身冰冷的模樣,眼神不由得一黯:「對於我曾經做過的事情,我再次向你和你哥哥道歉。」
高傲的親王閣下心甘情願地彎下了腰,片刻後直起身子:「至於青翎……」
「你讓人救活了它?」白月被艾珀奇怪的反應弄了一怔,心念一轉卻突然反應了過來:「並且跟着它到了我的房間,就為了說這一番話?」
她呵笑一聲,也不管艾珀是什麼反應,側開身子將窗戶的位置讓了出來:「我已經聽到了你想說的話,現在親王閣下可以離開了。」
白月又不傻,不可一世的艾珀親王突然轉變了態度並且幫着救回了青翎本來就很可疑,現在竟然破天荒地向她道歉而不是別人。唯一可能的原因無非是不知怎麼的、知道了幼時救了他的人不是花楚楚,而是原主的這個真相了。
這樣的猜想,和剛才白月說出『自己變成人類』時。本來偽裝的很好的他,一時控制不住泄露了氣息的舉止正巧相符合。
只是原主和白月都不在意這個『恩情』,是以白月也從沒想過將真相說出來。現在對方主動發現了,可救了他的是原主,因為花楚楚而被他傷害的也是原主。換了白月,照樣也被傷了兩次,毫無芥蒂地原諒根本不符性格。
艾珀張了張唇,哪怕現在眼前這個人十分冒犯他,他也根本沒立場動手。最後只能點點頭,越過白月走到了窗邊正準備躍下去,白月卻突地喊住了他。
眼裏閃過一絲驚喜,艾珀轉過頭來。
「我只是想問一聲,花楚楚她……現在還好嗎?」花楚楚這輩子是她帶來城堡的,而且就算是上輩子其實也沒做錯什麼事。現在艾珀知道自己認錯了人,不知會怎麼對待身為人類的花楚楚。
艾珀的身子僵了僵,垂下眼模稜兩可道:「她會很好。」
說完便從窗戶上躍了下來,白月從窗戶往下看發現他的身形快速地消失了。幾乎就在他消失的當口,房門被敲響,得了白月允許的希歐推門而入。看到站在窗口的白月時,微微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肩膀:「它來找我,但可惜的是我聽不懂它在說些什麼。看模樣似乎很着急的模樣,我便跟着它來找小公主了。」
希歐後來趕到森林時,艾珀已經沖青翎動了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青翎死而復生這件事。
白月一笑,招了招手青翎就飛到了她的肩上:「小公主!」
「你大概誤會青翎的意思了。」白月轉頭看向希歐:「知道你受傷後,青翎很擔心你。飛過去也是擔心你的傷勢,可不是讓你跟着來找我。」
「小公主小公主,你騙人!」青翎在白月肩膀上跳了跳:「我明明是去搬救兵去啦!」
「謝謝青翎的關心。」希歐聞言唇角微彎,走近了略好奇看了眼青翎,又看着白月:「它剛剛又說了什麼?」
白月眨了眨眼睛:「它讓你好好養傷。」
「小公主!」青翎怒了,只能自己飛到希歐肩上嘰嘰喳喳說了一大串。只可惜的是希歐一句都聽不懂,只認真傾聽着、而後對着白月露出有些微的茫然神情。
白月忍不住笑出聲來。
誰也沒有注意到,窗外有什麼東西微微一動。艾珀最後又看了眼窗戶旁言笑的幾人,這才徹底離開。他一路急奔,直到下意識到了一處森林這才停止。
艾珀停住步子,發現自己所在正是昨日裏起了衝突的森林,處處狼藉樹枝橫生。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步,找了根攔腰而斷的大樹坐了下來。光線透過枝葉落下打在他微垂的睫羽上,仿佛在下眼瞼處塗抹了濃密的陰影。
相比於昨日那張戰鬥導致的狼狽,今日他衣衫整齊。細節處都精緻得毫無遺漏,簡直能參加任何血族的宴會的一身衣服,襯得他的面龐更是美的生出距離感。
他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戒指,突然輕笑一聲,說不出的諷刺。
曾經的他被人追殺,狼狽地化成了蝙蝠的形態落在了c市的城市花園裏,被一個路過的小女孩救了。小女孩也不知是不是離家出走,小臉衣服都髒兮兮的,救了他後和他一起在城市花園裏呆了好幾天。卻每天找來乾淨的水和食物餵養它,自言自語似的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後來他察覺到危險不告而別,臨走前深深地看了眼抱着雙膝睡着的小女孩。
當時艾珀能迅速恢復,並且有一戰之力得以翻身。還有個原因,便是它趁着女孩兒睡着時吸了對方的血。蝙蝠形態吸血時傷口不大,女孩兒並未察覺,但是這些血卻最終救了他一命。
艾珀也曾趁機回去找過這個女孩兒,不過對方卻不在原地。
若說艾珀對一個小女孩起了心思根本不可能,畢竟血族俱都看輕人類,他也是如此。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找到女孩的緣故,夜裏小女孩瑟瑟發抖、卻將他放在胸口位置的那份溫暖一直讓他無法忘懷。
還有那樣鮮明的、躍動着的心跳聲。
後來親王之位終於穩固,一切危險都已被他解決。閒暇之餘艾珀突然就想起了當初的那個女孩,是以突如其來的衝動讓他放下所有的事物前去尋找。剛循着線索找到了對方,卻不料對方身邊跟着兩個血族。初見『小公主』時他自然是驚訝的,他從未見過這位小公主。哪怕希歐為這位小公主舉辦了不少次宴會,他也沒任何興致參加。
甫一見到和當初長相相似的女孩,艾珀腦海中不是沒有浮現過某種念頭,只是感受到對方獨屬於血族的氣息時、立即就排除了這種可能。
——畢竟他當初飲過小女孩的血,感受過她的心跳。
只是如今……
事實卻給了他重重一擊。
艾珀從未想過兩人都是人類和血族的孩子,也沒有想過當初那個小女孩本身會是個血族,只因是混血變成了人類時正巧救了他。
若說花楚楚的話只讓他懷疑的話,那麼聽了『小公主』和青翎的談話,聽到對方親口承認會變成人類的話語由不得他不信。
如今小公主見了他就豎起滿身的刺,艾珀其實還有點兒慶幸自己昨夜找到了青翎的屍體。且找一位和他相交不錯的血族、付出了幾杯血的代價換來了青翎的命。
親王的血液雖然珍貴,但當他今日躲在暗處看到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和青翎的相處的模樣,倒是覺得值了。
…………
希歐傷好了之後,白月便盡情地過着無憂無慮小公主的舒心生活。因為全然變成了人類的緣故,對比之前身為血族時的身體,落差極大就像是瞬時就虛弱了下來。
雖然還有點兒擔心記憶中那個流浪血獵的存在,但沒有花楚楚後。一直待在城堡里、血族地盤上的希歐,碰到流浪血獵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安心不少的白月便什麼也不想,整日裏愈發懶洋洋的。
自從艾珀帶着花楚楚走了後,沒有了目標的她的那些血族姐妹,一個個也自覺無趣地離開了。偌大的莊園除了傭人外如今又只剩了白月和希歐,名義上的父親雖不知什麼原因暫時沒有離開,不過整日也見不了幾次。
躺在外面花圃里的白月,伸手遮了遮太陽、哪怕青翎在她面前嘰嘰喳喳,也絲毫不想動彈。現在沒有血族能力,自然聽不懂青翎在說些什麼,想來無非又是一聲聲喊她小公主。
白月變成血族時不太能曬太陽,變成人類後卻很喜歡在太陽不強烈時,躺在椅子上曬一曬。雖其他的傭人見到小公主新的『愛好』時都一臉牙疼的表情,卻都默默地搬來舒服的加了幾個厚厚墊子的躺椅,以及在旁邊安置了白色漂亮的桌子,上面擺着各種飲料點心。
再加之周邊漂亮的鮮花點綴,花香茶香陣陣、難得輕鬆的情況下,白月指尖都不想動。
希歐來看了兩次,每次看到閉着眼、滿臉愜意的小公主時都忍不住揉一揉她的腦袋。本來勸說她離開太陽的話語俱都忘了,只記得讓傭人給她添置點心,搖着頭忍俊不禁地離開。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白月變成了人類的第三日,正和青翎一起悠閒地喝着果汁的白月,卻被兩位不速之客闖了進來。
青翎嘰嘰喳喳地大約在提醒白月有人來了,順着對方的提醒白月抬頭看去,就見到不遠處站着的父親和……艾珀親王。
兩人似乎是在交談些什麼,就闖到了她這裏,站在離她不遠處正看向她這邊。
白月雖不情不願地起了身,面上卻沒表現出來,只點了點頭:「父親,親王閣下。」
她說着就打算帶着青翎離開,這兩人的能力都在她之上。就算她現在掩蓋了人類的氣息,勉強在別人看來還是血族,但在這兩人面前能不出差錯最好。
雖然這位親王閣下似乎已經知道了,但她這位父親並不知曉她每月會變成人類這件事。
只是還沒來得動步,就被名義上的父親叫住了。他走過來拍了拍白月的肩膀,半摟着她走到了艾珀面前:「親愛的女兒,你已經見過了的親王閣下。」
他臉上帶着笑意,看着白月說:「親王閣下對城堡里的薔薇園很感興趣,可親愛的你知道、父親常年不在這裏,並不是熟悉薔薇園。正好遇見了你,不如寶貝兒代替父親好好招待親王閣下。帶着親王閣下四處走走,千萬不要怠慢了親王閣下。」
說着不等白月反應,已經低頭在她額上吻了一下,笑容燦爛道:「拜託你了,寶貝兒。」
言罷匆匆離去,他可不耐煩大着太陽在花園裏四處亂逛。可突然到來的親王的要求也不能推拒,本來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突地提出薔薇園。直到兩人行走間就感受到了他這個女兒的氣息,而這位冷淡的親王閣下不閃不避徑直向着氣息的方向走了過去,見到了躺在椅子上的女兒才停下了腳步。
見慣了各種追求手段的他,對於這種低階的稚嫩手法簡直嗤之以鼻。哪怕對方是親王,他也覺得……好吧,頂多在心裏嘲笑一番,面上卻給對方提供了個機會。
被突然親了一口的白月,曬得恍惚的大腦終於反應過來,下意識抬手擦了擦額頭。她這位父親看起來年輕俊俏的不得了,讓她有時候一句『父親』喊的都彆扭,別說現在這樣的親密了。
擦了擦額頭後才注意到走到她身邊的艾珀,渾身太陽也曬不化的冰寒。垂頭看她,似乎真的想要等她介紹薔薇園似的。
「其實我也並不太熟悉,畢竟薔薇園很大。」白月看向艾珀:「不過估計負責薔薇園的傭人很熟悉,不如親王閣下稍等,我去讓人過來?」
她的聲音是一種介於冷漠的平靜,就如同忘了以往發生的所有不愉快似的,艾珀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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