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黎鑰認真打量着赫連漓的臉,裝作細心思索的模樣。眼角餘光掃過對方不自覺捏緊的拳頭,微微笑了起來。
在戀情中,有情/人總會不自覺地仿徨無措:你喜歡我嗎?你為什麼喜歡我?我和他/她相比,你更喜歡誰?殊不知就在你將他放在心尖尖上那一刻,他的一舉一動皆會動你柔腸。
「他們不都是你嗎?」黎鑰眨了眨眼睛,裝作聽不懂赫連漓話中的深意。「更喜歡誰這點重要嗎?」
赫連漓有些無力地閉了閉眼,聲音里有着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疲倦:「不重要。」
黎鑰笑眯眯地湊近他,坐在他的旁邊,微微靠在他的身上,髮絲滑過他的手:「在我看來,他們兩個,一個懷有赤子之心,眼中除了劍再也看不到其他;另一個愛憎鮮明,讓人又喜又惱。相比於你而言,兩人共同的特點都是性格鮮明,讓人無法忽略的那種呢。」
倚着的身體有些僵硬。
黎鑰轉頭看他,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而且因為你的縱容,我與他們相處的時間要比你多很多。但是——」
「如果要說最喜歡的話,我最喜歡的果然還是……你呀。」她故意拉長了語調:「因為我……只吻過你一個人。」她的聲音溫軟,眼睛如同一汪春水,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都像是在朝着他撒嬌一般。
赫連漓驟然回過頭來,如同被巨大的驚喜突然擊中,他眼中如同波瀾頓起的湖面,一不小心,就會將人溺斃於那無邊的水裏。
「不,那個不算數。」赫連漓側頭湊近她,眼裏帶着快樂的色彩,低頭在她唇上留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低聲道:「這個才算。」
兩人看着彼此,不約而同輕聲笑了起來。
…………
因為有着系統提供的丹藥,所以赫連漓的傷口表面看起來嚴重,實際上已無大礙。在懸崖下的幾天兩人倒是默契十足,每每一個對視、或是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種黏膩溫熱的氣場。
這也算是赫連漓成為聖子之後最快樂的時光了。
什麼都不用想,不用顧忌『聖子』這個身份,不用顧忌他人敬畏而又疏離的眼神。在這裏,不用再被禁錮在聖子的框架里,他不是別人,他只是赫連漓。
縱然再想挽留,在他能夠行動之後,兩人還是跨上了回南朝的道路。相比於之前的一路驚嚇,這次的旅途顯得平靜許多。時間充裕,兩人在一城鎮裏整理了行裝之後,也沒有急着趕路,一路悠閒賞景。十日後,才掐着點到了南朝國都。
皇城外繁華的街道上,兩人同行,寬大的衣袂下,黎鑰用小拇指勾了勾赫連漓的手心:「你是在這裏等我,還是要和我一起入宮?」
公主在宮外建有府邸,但是甚少在這裏居住。南朝帝後心疼女兒,每次回來都長留在宮中。
赫連漓手心微癢,反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目不斜視,面上依舊一派雲淡風輕,仿若私底下做出小動作的不是他:「等你處理好了這裏的事情,我來接你。」
黎鑰勾唇:「好。」
待那人身影漸漸消失在了眼前,赫連漓這才轉身,微微笑道:「出來。」
恍若一陣微風吹過,眼前的街道上突然出現了一對容顏俊美的夫婦,被年輕女子抱着的男孩討好地衝着他笑:「哥哥!」
…………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只着寢衣,背對着門口的人緩緩回過頭來,眉頭緊皺着看着眼前每天重複的場景。
三五個丫鬟腳步輕而緩地端着托盤進來,目不斜視地將飯菜擺在桌上,又沉默而秩序依次往外走,權當桌前坐着的人是空氣一般。
「喂!誰讓你們走的!給我留下!不然我斬了你們的腦袋!」
「讓你們主子來見我!聽到沒有!」
「黎鑰,你這個縮頭烏龜膽小鬼!」
「聽到沒有!給我——」
『吱呀』一聲,門在她面前緩緩合上。
容佩敏頓時一口氣堵在了嗓子裏,憋悶了老半天。
「操!」她一腳踹倒了桌子,桌上的盤子乒里哐啷碎了滿地。
砸完了桌子凳子,容佩敏又將房間裏能砸的都給砸了,邊砸邊罵,不出片刻,房間裏便如同狂風過境一般,滿地狼藉。
終於出了口氣,容佩敏剛想坐下,卻想起來凳子都被她給砸了,只好氣哼哼地坐在了床上,等着外面的人一會兒進來收拾。
大肆運動一番,一停下來頓覺腹中空空,容佩敏有些惋惜地看了眼地上的菜色,眼尖地發現今天有她最喜歡的清蒸鱸魚。雖然她並不重口腹之慾,但是不得不說,公主府這位廚子的手藝,簡直比宮裏的御廚還要好。
自從被軟禁在公主府,容佩敏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她也不是蠢貨,她當然知道聯合大公主謀害二公主本就是死罪,而且她早已做好了失敗的準備。
只要大公主能夠履行承諾,她自然是死不足惜的。
但是若二公主殿下能幹脆利落地處決了她,她還能好過一些,而不是這樣被軟禁在此不做任何處置,讓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日日不安。
她不怕死,但是也不想死。初時被帶到這裏,她早已做好嚴刑逼供了死也不開口的準備,關鍵時刻自戮也不是不可。然而讓她想像不到的是,根本沒有一個人來審她,被關在這裏之後,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她這個人一般。不論她怎樣挑釁怒罵,每日裏打掃送菜的丫鬟都像是既聾又瞎,一概不理。等待的日子最是煎熬,縱然好吃好喝待在這裏,容佩敏也變得憔悴不已。
容佩敏環顧四周,沉寂的室內太過空曠,側耳去聽,什麼聲音也聽不到,這種空寂能生生把人逼死。
容佩敏忍不住開口,小聲「啊」了一聲。空蕩蕩的室內,似乎傳來了回聲。
「啊~」
「啊——」
「啊啊~啊。」
玩得太過歡快,以至於有人推門而入時,容佩敏正張着嘴把一個『啊』字唱的百轉千回、抑揚頓挫。突然抬眼看見進來的人,容佩敏大張着嘴,聲音戛然而止。
「你倒是自得其樂。」
容佩敏揉揉僵硬的臉,神色扭曲半晌,合上了嘴,沉默地看着黎鑰,一言不發。
室內一片狼藉,幾乎沒有乾淨的地方落腳。黎鑰打量了一圈,有些嫌棄地蹙蹙眉,乾脆靠在了門邊,靜靜看着她,開門見山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皇姐的人。」
「明明大皇姐聲色犬馬、驕奢淫逸慣了……可是不久前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不僅懂得暗地裏拉攏朝臣,對付我的手段也高明了許多,甚至——拉攏了你。」
黎鑰看了眼容佩敏:「不過我倒是好奇,皇姐拿捏了你的什麼把柄,讓你心甘情願為她做事?」她捋捋衣袖,不在意容佩敏的一句不發,只漫不經心道:「對付一般人來說無非是兩樣,升官或者發財。可是你既不像權欲薰心,也不像缺衣少食。所以,你圖的是什麼?」
容佩敏緩緩看了黎鑰一眼:「沒人能拒絕得了潑天富貴。何況我不滿你已久!」
「也是。」黎鑰頗為贊同地點點頭:「這個藉口倒也說得過去,不過我的人最近發現了大皇姐的人暗地裏在乾州一個小鎮內活動,聽起來這個鎮子的名字頗為耳熟,讓我想想,叫什麼來着……」
黎鑰微微眯起眼睛,一臉思考的模樣。半晌之後道:「哦,對了。叫做實木鎮。」
看着容佩敏陡然怔忪的神色,黎鑰意味深長道:「若我沒有記錯,容副將徵兵戶籍便在此處。」
容佩敏再也忍不樁刷』地一聲站了起來,眼睛充血地瞪向黎鑰:「你知道些什麼?!」
「大概是一個故事,關於『知恩圖報』的故事。」
當初在戰場上暫時不能多說,但是循着記憶與所知的劇情,黎鑰到底找到了些違和的部分,莫說容佩敏雖然好大喜功,憤世嫉俗,但是再怎麼糊塗,她也不會勾結吳閔之人。因為她親生父母均死在吳閔士兵手上,她與吳閔有着殺父殺母之仇,每次衝鋒身先士卒,全身浴血,幾乎是不要命的打法。她認為吳閔所有人都該死。也因此,對常用計謀迴避戰爭的原主非常不滿。
況且那幾日商討軍情時,容佩敏雖然滿臉諷刺地抱臂站在一邊,但是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反駁原主的話。這就是反常之處。
察覺到這些,黎鑰離開之際只讓人將她秘密關押起來,再迅速着人去調查。果然發現了掩蓋之下的真相。
說起來,容佩敏也是身世悽慘,小小年紀沒了父母。孤零零的一個人,連乞討都不會。後來四處流浪,有一次餓暈了過去,被一對年輕夫婦所救。年輕夫婦家境並不好,本就有三個孩子,再加上容佩敏一個吃白飯的更是困難。但到底心善,沒有趕走她。
容佩敏將一切看在眼裏,只能默默咬牙做力所能及的一切。如此過了兩年,在看到徵兵的告示時不顧那對夫婦的阻攔參了軍,所有的補貼全部偷偷送給了那對夫婦。從離開之後就一直待在軍營,再未回去過。
隨着黎鑰的講述,容佩敏漸漸平靜下來,眼裏仍有血絲,但是整個人卻怔怔的仿若陷入了回憶。
過了半晌才聲音沙啞道:「我知道我錙銖必較、性格惹人討厭,可是這些軍功都是我一滴血一滴汗換來的。我自然不會把自己用命贏得的功勞讓給別人。你出現的第一天我就討厭你,因為你什麼都不用做,卻能處處壓我一頭。只因你是公主,從小萬人矚目着長大,你不懂所有的一切都要親手去爭去搶是什麼滋味,因為只要你一皺眉,就會有人戰戰兢兢地將你想要的東西雙手奉上。」
她苦笑:「我嫉妒……您。但是卻沒想過勾結吳閔除掉您。可……他們給了我第二條命,我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死去。」
容佩敏突然屈膝,『砰』地一聲跪在了黎鑰面前,向前膝行幾步,地上碎裂的瓷片木渣立即扎入了她的膝蓋,鮮血在雪白的裏衣上蔓延,容佩敏猶不自覺,只滿臉乞求:「公主殿下,末將自知死罪難逃,但是求您,能在末將死後稍稍照看一下他們。別的不求,只求您能出手,保住他們的性命。」
黎鑰微微側身,不為所動地站在那裏,只是挑眉做出一副驕縱的樣子:「你的人你自己照看。」她從袖子中取出一物朝容佩敏扔了過去:「這是剛剛傳來的消息,現在他們安全在我手裏。」
看着容佩敏欣喜以及不敢置信的神色,黎鑰繼續道:「但是你與大公主妄圖勾結吳閔。這件事我要你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訴當今聖上,不可有一絲隱瞞。當然,怎麼處置你,這得看皇上的意思。」
「末將認罪。」容佩敏紅着眼睛,老老實實磕了頭。
她性格的確浮躁,但是在這一個多月的禁閉中,倒是沉穩了許多。
黎鑰點頭,喚人進來為她包紮了雙腿,兩人一起秘密進了宮。
…………
鍾粹宮中,皇后有些煩躁地在殿內走來走去,時不時瞧着殿外。伸手揮了揮,吩咐身邊的大宮女:「再差人去問問,公主怎麼還沒過來?」
「是。」
宮女福身還沒出去,就與另一個進來的宮女相遇,那女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行了一禮,迎着皇后娘娘催促的目光,緩了口氣應着:「公主殿下直接去了宣政殿,不過……」小宮女看了眼皇后,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
「不過什麼?」皇后追問。
「不過聽宣政殿傳來的消息,公主進去後,皇上發了好大一通火,砸了許多東西。」
…………
等皇后匆匆忙忙趕到宣政殿時,一切已經收拾妥協,看不出絲毫的痕跡。皇帝的目光雖然有些陰沉,但是和公主交談間語氣和緩。看着這一幕,皇后忍不住在心裏舒了口氣。
看着皇后過來,皇帝笑了笑,親昵地拍了拍黎鑰的肩膀:「算了,幸好父皇還有你這個女兒。去和皇后說說話吧,父皇還有些事要處理。」
「是,女兒告退。」
黎鑰行了禮,便和皇后一起回了鍾粹宮。原身和皇后很是親近,上一次回來因為赫連漓的緣故,母女倆沒有好好聚聚,這一次黎鑰幾乎就住在了皇后的宮殿裏,閒聊玩樂,每日裏說些親近話。和一母同胞的三皇子也見了幾次。
在證據確鑿之下,就算皇上有心包庇大公主,也不得不重判。何況勾結吳閔本是重罪,那日過去後不久,就聽得皇上尋了個由頭治了大公主的罪,幾乎將她半軟禁起來,她手上那些人也被徹底連根拔了出來。
來這個世界並未見過這位重生的大公主,黎鑰抽空去見了一面,許是重生再來,明明知曉一切有了優勢,眼看那位置唾手可得卻握了一手空,遭遇跟上一世一樣的結局,大公主整個人顯得有些頹唐。但神色平靜,眼裏野心依舊,看着就不像輕易放棄的模樣。
然而在黎鑰低聲說了一句話後,她平靜的神態陡然變得癲狂了起來。
因為黎鑰翹着嘴角,低聲道——
「不管重來幾次,你都會敗在我手裏……蠢貨。」
…………
南朝皇帝的壽宴,辦得聲勢浩大。
不管哪朝的使者都記得這日,齊聚神域聖子以及前聖子,在眾人戰戰兢兢下向南朝皇帝下了聘禮,禮儀姿態做足,只為求娶南朝二公主殿下。
莫說是其他人傻了眼,就連南朝帝後乃至朝臣都差點尖叫起來。
他們可是知道一個多月前,聖子親自來帶走了二公主殿下。卻沒想到二公主僅一個月,就將神域聖子這朵雪嶺之花搞到了手。
不少朝臣默默對視,心中對二公主升起了無限敬意。
同意!當然同意!南朝皇帝笑的嘴巴差點咧到耳後去,這是和神域成了親家啊!
雖然二公主在戰場上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但是猛將常有,而與神域攀上關係的機會卻是少有。
相比於南朝帝後的興致盎然,其他國使臣全程都有些蒙圈。不論他們是前來誠心賀壽還是有其他的想法,那麼在這一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南朝以後當真惹不得。
消息傳回各國,各國國君都是捶胸頓足,暗嘆南朝皇帝當真生了個好女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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