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令沉無聲地站了一會兒,突然出聲道:「我聽見你在問瀾煙山莊的事。」
徐青修訥訥看着他,不知該怎麼接。
只聽他道:「相關的情況我倒是聽說了一些……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徐青修匆忙點頭,如捧着松果的松鼠一樣:「想知道。」
幕令沉板着臉:「回你住所,進屋說。」
徐青修一想幕宗主說的極是,連忙走在前面將人領進自己的小屋,然後關好了門窗,請幕宗主坐在自己的小床上,自己搬來屋內唯一一張小板凳坐在床對面,仰起頭看着幕令沉,等他開講。
雖然嫂子他應承了會叫人去查,但是他迫不及待,總想着要早點知道。
那本應是他的家。徐青修一時竟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覺得悲愴、悵惘、迫切卻又有一絲絲畏懼。
幕令沉問他:「你想知道什麼?我知道的很大部分也和傳言一樣。」
徐青修一愣,才想到依幕令沉的作風,是不可能像說書先生那樣起承轉合事無巨細地給他講一遍的。
他垂下頭,抿起唇,半晌後又放開,道:「幕宗主可知道當年徐凌空入魔屠戮全門的消息是誰放出的?又是怎麼知道他逃往下界,受天雷屠戮焚身而死的?」換言之,當年鍥而不捨,在下界一直追殺他們一家人的人會是誰?
曾經不覺得,如今驟然得知真相,遙遠的記憶也隱約變得清晰起來——當年父親尚且在世,自己還小的時候,一家三口一直在下界生活,卻鮮少在一個地方安定下來,總是在不同的國家和地域間遊走。那時候不懂得,現在想起那時的情狀,爹娘分明是帶着自己在躲什麼人。
幕令沉看着他,黑沉的瞳眸里仿佛多了一絲幾不可見的疼惜,緩緩道:「是一劍山莊的白伯商。他是一劍山莊白莊主的長子,也是白琴的父親。」
那不就是二師兄的大伯?
作為一劍山莊理論上的順位繼承人,這個人卻幾乎沒什麼存在感。徐青修恍惚中記起,當年參加芝蘭大會時眾師兄弟曾說過,白琴公子的父親在他幼年的時候就去世了。
就聽幕令沉繼續淡淡道:「他已經於二十七年前去世,是在去南境魔域追拿一個窮兇惡極的魔修時遇難的。」
二十七年前,父親也是那個時候去世的。
徐青修一時有些茫然,原本以為這個人就算不是幕後黑手,也和幕後黑手有些關係,或者是無形之中被兇手利用了,只要能找到這個人就一定能發現些線索,可沒想到白伯商竟然已經死了。
幕令沉坐在床上,微微傾下/身俯視着徐青修失魂落魄的模樣,突然不容置疑地伸出右手抬高了他的下巴,逼着對方和自己對視,目光撞進那雙無措的純黑色瞳仁中,心下一震,沉聲道:「青修,你告訴我,你和瀾煙徐家是什麼關係?這些事和你靈台中的血誓封印又有什麼關係?」
徐青修被他抬着臉,雙唇輕輕哆嗦着,看着那張無比熟悉的冰寒的臉,卻說不出話來。
幕令沉更低下頭,逼視着他:「你想想雪雪!你是她爹,我也是她爹,你有什麼不能和我說的?!你再想想今天那個人!若不是我在那裏,你是不是就、就……」那樣的話,你讓我和女兒怎麼辦?幕令沉後知後覺地重新想起了之前那一幕,一陣陣後怕湧上心頭,扳住徐青修的手都隱隱發顫。
他很少用這樣嚴厲的口氣說話,在徐青修的印象中,幕令沉這個人的情緒是平的,幾乎不會又什麼波動,不會笑,卻也不會動怒。面對自己時這樣的態度更是少有。
真相幾乎就在嘴邊,忍不住就想告訴這個人。
看着他的臉,徐青修眼眶慢慢變紅,最終將一切忍了下來,緩緩搖了搖頭,閉上了眼。
他不能說。
瀾煙山莊當年也是與一劍山莊、靈寶山莊並列的一大宗門,自己的父母雙親在寧老爺的描述中也是驚才絕艷,神仙眷侶般的一對當世俊才。家門如此,尚且於一夜之間慘遭屠戮,震動整個修真界,那幕後兇手定然不是好相與之輩。
他不想幕令沉為自己出頭,只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女兒。雪雪有他保護會很安全,而自己尚且不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不想將他和女兒連累進去。
他們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而雪雪還小,幕令沉也早有所愛,即使沒了自己,他們還是能生活得很幸福。
「青修!」幕令沉又叫了他一聲,看他沉默地閉着眼抗拒的模樣,最終也只能頹然地放下了手。
這世上,無論人仙妖魔,我什麼都不怕,只怕你將我推出自己的世界。
徐青修沒有睜眼,只聽見他輕輕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隨後鬆開了手。
徐青修慢慢睜開眼,幕令沉依然坐在床上,脊背挺直。
他道:「多謝幕宗主,時候已經不早了,宗主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幕令沉斷然拒絕,冷着臉道,「如果那黑衣人去而復返呢?如果他們還要來殺你呢?」
這無法反駁,況且對方這麼說就是關心你的安危,總不能不識好歹。
徐青修想起在那小酒館初見之時,那黑衣人明顯地愣了一下,想必就是如他所說,當時便覺得自己「與一個故人相似」。而那時黑衣人並沒有出手,如今卻特意到千山峰來索命,今天又說了那樣的話,出手時卻毫不遲疑,恐怕已經多少確定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傳言中都道自己和娘親都於當日被一同殺死,那人如果能判斷出自己是「徐凌空和徐新月之子」,那必然知道自己其實沒死,就是知道內情的人之一……很有可能便是幕後兇手!而且,他們並沒有放棄斬草除根,殺死自己的想法。
好處是黑衣人可以作為追查幕後兇手的線索;弊端是自己現在極可能已經暴露在兇手眼下,隨時都有危險。
他轉念又想到兩次碰到這黑衣人,一次是在萬靈山腳,很快大會上便出了事故;一次是在這千山峰上,而師門正在舉辦針對上次事件及魔劍千念的大會……如果他不是特意守在雲谷仙門伺機殺死自己的話,那這黑衣人會不會和這些事有關係?
徐青修一時想的出神,沒顧上幕令沉。等他回過神後再看,只見幕宗主已經把床鋪好了,他的外衣都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桌子上,他本人規規矩矩地蓋着被子靠坐在床上外側,做出一副等待徐青修上床睡覺的模樣。
徐青修瞠目驚舌,話都說不連利了:「……幕宗主,你這是……」
幕令沉淡淡道:「我今天守在這裏。不,我這些天都守在這裏。」
徐青修鼻下微微發酸,既感念對方關懷之情,卻又覺得哭笑不得,心道還好自己早知道他這樣百無禁忌的性子。笑道:「那我去隔壁二師兄的房間。」說罷轉身就要往門口走。
幕令沉立馬探出身子,伸手緊緊扣住他的手腕:「……離得遠,有危險會來不及。」
然後側側身給他讓出一個可供通過的床上通道,沉沉盯着他,不容拒絕道:「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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