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 www.bixiale.cc,最快更新紅塵如晦 !
再度踏入神宮,息丞覺得一切都如從前一般,沒什麼改變。愛字閣 www.aizige.com小說
高台之上的宮殿照舊巍峨,雲梯聳立,飄飄而登仙。深吸一口氣,實在是神清氣爽。
高居人上的感覺太好,息丞這些年臥薪嘗膽的苦直到這一刻才恍然卸下,他負着手走在萬人禁軍的前面。皇帝的禁軍都穿着一樣的銀甲,看起來人與人之間都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了,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麻木而無情。
息丞想起女帝對他說的話,「望座上此行不負朕所望。」
也還是個小姑娘,初生牛犢,夜郎自大。息丞譏誚地勾起了嘴角,也罷,瞧在她尚有價值的份上,饒了她這一回。
快近神宮深處了,息丞突然停住了腳步,略略偏過頭來對身後的禁軍統領道,「你們便在這裏候着,本座進去就是了。」
禁軍統領有些遲疑,「但陛下吩咐臣等,需緊隨座上。」
他大概沒能感受到息丞周遭的氛圍都變了,只自顧着說,「這是陛下親口吩咐的,臣等聽命於陛下,不敢違背,還請座上諒解。」
息丞定神看了他一眼,「有幾分膽識。」
都還沒能好好品味他這句話,下一瞬禁軍統領的軀體便四分五裂。
血肉飛濺中,息丞拿着把短劍,眼裏滿是笑意,「下回要記得,同本座這樣說話,不可以。」
紅殷殷的血灑滿了石道,萬人噤若寒蟬,沒人膽敢去反駁他,也沒有人看清楚他是怎麼出劍的,就連他的那把劍原來藏在何處都是個謎團,他殺人,劍刃上都不曾沾上血跡。
讓人屏息的沉默里,息丞倒提着劍,不可一世,「本座說的話,還沒有人敢反駁過。」
其實是被反駁過的,只不過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成了他心裏的死結,自此以後他做的每件事情都和她有關係,竭盡心血地想去證明她的錯誤,想讓她臣服,和眾生一般拜倒在他的腳下,那該是多麼酣暢淋漓的一件事情。
結果她臣服了嗎。
沒有。
息丞回身繼續往神宮深處走去,自己的徒弟自己最清楚,那是他親手帶大的。至於他有膽子來殺自己的這件事情,息丞覺得勇氣可嘉,但代價還是需要支付的。
想也不用多想,那徒弟必定是在琅嬛苑中,穿花拂柳不多時,一路儘是芳菲景象,神宮便是這一點好,四季如春,春如四季。
尋的那個小徒弟正在坐在檐下,這樣多年不見了,息丞倒還是多打量了幾眼,果然是長大了,與他父親很像。說是芝蘭玉樹也不為過,息丞憶起了往事,不覺感嘆,當年的事情,到底是當年。
師徒二人經年後再度相逢,卻已為仇敵,息丞氣定神閒地站在息何面前,居高而視,「正等着為師?」
息何說是,神色很恭謹,仿佛還如從前一般,「見師父身體安泰,徒兒便放心了。」
息丞輕哼了一聲,「便也是托你這好徒弟的福。」
不欲與他多做糾纏,息丞挑眉,開門見山地道,「交出來吧。」
「誰?」
徒弟開始打起了太極,師父偏不吃這一套。這神宮似是被詛咒了一般,每任國師不動情還好,一動情便是覆水難收,息丞頓時對曾經的愛徒很失望,他以過來人的眼光看着息何,語重心長地道,「將帝星乖乖地交給為師,或許為師還能看在你將功贖罪的份上,饒你一條性命。那帝星說到底也是禍星,她若不死,這天下都難以得到安寧。」
唬起人來,息丞是信手拈來,「你難道忘了,你入神宮之時,為師教給你的第一句話是什麼了?」
息何的神色頗有動容,「徒兒不敢忘。」
「最重不過蒼生。」息丞還是很感嘆的,他偏了頭,略顯邪佞的側臉裸/露在天光下,神宮裏的事情,若真要說起來,是沒那麼純粹的。人生來就有慾念,要一個人生生放下自己的慾念,以旁人為重,本就是很痛苦折磨的事情。又不是看破紅塵的出家人,生而為國師,其實是很悲戚的。
一番師徒敘舊之後,息丞還是沒有忘記正事,他背着手對息何道,「把人給為師交出來吧。」
這時的語氣還是很緩和的,息丞是睚眥必報的人,當年息何給了他穿心一劍,還依照古法在他額前橫切一刀,可謂是欺師滅祖,依照神宮的規矩,這個罪名足夠息丞來動手清理門戶了。可他偏要給息何還能生還的希望,有什麼比美夢破滅之後的絕望還要美味的呢?
息何的眼神很清明,「誰?」
待他交出帝星之後他便死了,息丞這麼想的,縱使他是自己最疼愛的徒弟也不能饒恕,「蜀華長公主。」
息丞的耐心一向不大好,這便挑了眉,「少與為師廢話,快些。」
「蜀華長公主?」息何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孤冷的嘴角微微揚起,「您還當真要擁她為帝了?」
明人不講暗話,息丞俯視着息何,神態間大有睥睨天下的氣概,「是又如何?」
他決定的事情,從來沒有人敢反駁,又或者敢反駁的已經不在人世了。師徒二人都是清風明月般的人物,卻因心境神態而成了兩般模樣。
息何聲音很輕,「最重不過蒼生,您也是知曉後事的,如敘斗膽問您一句,冊立琅華公主為帝,當真是您以天下蒼生為重,而作出的決定麼?」
他看到息丞的神色變了變,後話語氣依舊很輕,「又或許,這只是您一時賭氣做下的決定呢?」
輕如鴻毛,重若千鈞。
息丞的臉色霎時就變得不大好看,他知曉來事,卻也僅僅是管中窺豹而已。他只曉得如若紀飛歌登基為帝,她便會死於非命,卻未曾料到她就算沒能成為古今第一女帝,還是死在了朱雀門前。那天宮中的石道上似乎積了厚厚的一層雪,他以為讓她看清楚皇帝的本性,她便會死心,離開皇帝後與他在一起,誰曉得她竟然這樣忠烈,受不得一絲折辱。
是他忘了,剛極易折,她曾是那般剛烈的女子。
息丞眼底冰冷,「住口。」
「看來您自己是知曉的,」息何微笑,「既然這樣,您又有什麼資格來教如敘,又有什麼資格作這個國師呢?」
一國之師,要起好帶頭作用,息丞寒着臉將息何雙手反剪在後,他身手實在是太快了,息何根本不曾捕捉到他的身影行跡,就被按在木製的台階上,從來乾淨的臉上沾惹了塵土,倒有零落成泥碾作土的淒涼美感。息丞再一施力,就將他的一雙胳膊給卸了下來,息何咬牙忍着沒喊出聲,但額前早就沁出大顆冷汗,疼痛從肩骨處傳來,他牙關咬死,神色慘痛而決絕。
息丞對他的這幅模樣很是滿意,他從來容不得旁人在他眼前出演叛逆的戲碼,他一隻腳踩在息何的後背上,「說,帝星在何處?」
良久,被他踩在腳下的國師突然笑了一聲。
息丞眯眼,「笑什麼?」
息何偏着頭望着庭中的薔薇,神宮裏的花木,也有凋零的一天,息何輕聲說道,「她已經走了。」
這句話引得息丞大怒,當即就動了殺心,劍已經拔出鞘了,不近不遠地地方傳來一聲怒叱,「住手!」
*
天空突然響起了一聲驚雷,將令儀從沉睡中喚醒。
她頭腦昏沉沉的,渾身都在痛,像是經過了長途跋涉般的疲憊,睜開眼的時候見到白絨絨的毛團兒趴在她身邊,她清了清嗓,低聲喚道,「琳琅。」
琳琅嗷嗚一聲,湊上來舔了舔她的臉,雪狼的舌上有倒刺,颳得她困意全無,勉強撐着雙臂坐起來,卻覺得後背也在火辣辣地疼,她扭頭看了看,衣裳都被磨破了,雙肘也破了皮,看得見沾滿了泥土的血肉。
令儀轉頭去看琳琅,它睜着雙無辜的眼睛看着她,令儀冷靜下來,將前因後果理順後,就大抵猜到發生了什麼。
應當是息何擔心她被前任國師捉去,放倒了她,讓琳琅將她帶走。然而琳琅無法將她駝得穩妥,中途她便從琳琅身上跌了下來,琳琅毫無辦法,只能用牙齒咬住她的衣領將她一路拖着往前走,就走到了這裏。
她與琳琅現在在一處山洞中,幽深的洞口透了些天光進來,讓她覺得很刺眼。令儀站起來,向洞口走去,琳琅一步一隨,才走到洞口,就有雨落了下來,濕冷的空氣讓她打了個顫,她低頭去看自己腿邊上雪白的毛獸,「你是曉得要下雨了,特意尋了個山洞躲雨的麼?」
琳琅嗷了嗷,在她腿邊上打轉,似是在討要獎賞一般,令儀失笑,蹲下去摸它,「我曉得他的意思,但就這樣棄他於不顧,我做不到,謝謝你不辭辛勞將我帶到這裏,我還是要回去的。」
又是一聲驚雷,雨勢越來越大了,她失神地望着大雨滂沱的洞口,堅定地說道,「我必須要回去。」
琳琅似懂非懂,也跟着她往外看,除了煙雨濛濛,它什麼也沒能看到。
沒有長安,也沒有神宮。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1199s 3.980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