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煙茫曼凝拿過密信,只見信的拆封處印着火漆。鳳翔給燕王的親筆信,無疑是十分機密的。他卻讓曼凝打開它,只為了消除她的疑心。
猶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該不該打開!旁邊的燕詢卻沉下了臉,冷一聲道:「皇帝未免太不把我大燕放在眼裏了,居然任由一個女人拆看密信!」
聽到這裏,曼凝便下定決心般,直接把信給拆了!信封里並沒有隻言片語,而是一張樊國的詳細地圖。
樊國是夾在燕國和鳳凰之間的中等國家,以盛產千里馬而聞名於世,國庫充裕,深為周邊國家垂涎。而周邊國家因為要從樊國購買良種千里馬,因此都不敢輕易得罪它。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國富民強,實力不容小覷。
鳳翔竟然將樊國的詳細地圖轉交給燕王,目的十分明確,鳳凰準備聯合燕國一起拿下樊國!他的目標是樊國,並非天盛王朝。
因為拿下樊國之後,鳳凰和燕國都能得到極大的好處!而拿下了天盛王朝,鳳凰失去最得力的盟力,下一步很可能會被燕國吞掉。
原來鳳翔的眼睛還是雪亮的,心思也十分明智,並不像曼凝所想的那樣,因為嫉妒而做出違反常理的事情!
可是,曼凝的臉色並沒有因此而晴霽多少!她把地圖還給鳳翔,冷冷地問道:「冰蝶呢?」
沒有打任何的馬虎眼,她迫切想見到冰蝶,確定對方還活着。
鳳翔氣結,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在她面前如此低聲下氣,可是就是這麼沒出息,哪怕保持着表面的恩愛融洽,他也不想跟她撕破臉皮。
儘管心裏氣得要死,但表面上溫柔依舊,淡淡地哂道:「冰蝶是你身邊第一愛婢,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會傷她!」
聽到冰蝶沒事,曼凝懸着的心才慢慢回復原位。她緩和了口氣,道:「皇上乃真龍天子,自然不會跟一個奴婢計較!臣妾最近精神短缺,寢食難安,就是思念冰蝶所致!請皇上把冰蝶賜還臣妾,讓她繼續伺候臣妾吧!」
「行,沒問題!」鳳翔一邊命內監重新把那張地圖封了,交給三王子燕詢,邊拉起曼凝的縴手,關心地吁寒問暖。「最後寢食不安嗎?怎麼沒對朕說!待會兒就讓冰蝶來伺候你,想吃什麼儘管說!」
旁邊的燕詢看到帝後情深,不由悻然地撇了撇嘴。
商淡妥當燕鳳聯盟,合攻樊國的計劃,順利送走了燕詢,鳳翔繼續陪伴着曼凝。
冰蝶被派遣到了曼凝的身邊,重見天日的她不敢相信自己還能活着再見到曼凝,因此未語淚先淚,泣不成聲。
曼凝緊緊地抓住冰蝶的手,眼睛也濕潤了。她只是問道:「你受苦了吧!」
「小姐,奴婢沒用……」冰蝶有太多的話想對曼凝說,奈何鳳翔在側,她不能詳盡所言。只能含糊地道:「皇上隆恩,奴婢並未受什麼苦楚!」
她受曼凝所命,遠道而去天盛,助司徒羽奪得太子之位。使命未成,她卻遭暗算,劫持回了鳳凰王朝。
原以為此命休矣,卻萬萬想不到,竟然活到了現在。想來,應該是鳳翔顧忌曼凝,所以沒敢殺冰蝶。
主僕倆敘了離別的思念,難分難捨,這讓旁邊的鳳翔都顯得有些多餘了!
鳳翔勉強保持着略顯陰柔的笑意,可是其實差點兒氣炸了肺!該死的女人,對個低賤的奴婢居然比對他親近,那久別重逢的驚喜簡直令他嫉妒!
沒錯,他知道,他在她的心裏的地位根本比不上冰蝶,比不上司徒羽,比不上遲恩啟,甚至比不上小墨,或者是另外一隻獸寵雲朵!如果不是他身為鳳凰帝王,她根本就不會嫁給他!
既使嫁給了他,她的心裏也沒有一刻盛着他!應該說,她的心裏從來都沒有他!被忽略的男人唇畔笑意陰魅,居然仍柔情似水。「你們主僕倆久別重逢,有很多的話要說,朕就不杵在這裏礙事了!」
說罷,他便轉身準備離去。
曼凝連忙開口喊住他;「皇上請留步!」
鳳翔停住腳步,狹長的魅眸閃過一抹期待的喜色——難道她想挽留他?
「臣妾許久未回府,思念娘親……請皇上恩准臣妾省親!」曼凝彎腰深深行了一禮,言語誠懇。
男子妙目里的期待之色頓時黯去,即而掠過一絲怒意。原來她並非是挽留他,而是另有目的。沒錯,這個女人每次跟他的周旋從來都不是為了各種目的,唯獨不會為他鳳翔!
「你可以回去,冰蝶必須留在宮中!」鳳翔的語氣冷淡了許多,他不知道偽裝的恩愛和溫柔還能維持多久,或者說,等撕開帝後情深的假象之後,他跟她之間又該如何相處!
曼凝一怔,忍不住:「皇上……」
「你入宮之後,並未帶來一個陪嫁丫頭,難道想趁着此次回娘家再把冰蝶送回去?」鳳翔完全看穿了她的目的,冷冷地宣佈道:「孩子出生之前,冰蝶必須待在宮裏哪裏都不許去!」
也就是說,在孩子出生之前,冰蝶就是鳳翔握在手裏的王牌,防備曼凝一去不復返!
曼凝苦笑,縴手不由自主地撫向微微隆起的小腹。也許,等到孩子出世之後,冰蝶就可以恢復自由身了!因為孩子就是握在鳳翔手裏的另一張王牌!
天色陰沉了好幾天,終於再次下起雪來!雪很大,扯棉搓絮一般,灑灑揚揚,覆蓋了整座紫雲城。
曼凝今天的身份是鳳凰王朝的皇后,她回府省親,可想而知,會有多大的派場。
儘管她一再吩咐不要張揚,儘量低調,可是貴為皇后的她,走到哪裏都跟低調扯不上關係!
林美君身為皇后的生母,身份尊貴無比,再加上曼凝省親,自然少不了一通忙亂接駕。母女見面,擁抱灑淚,自然少不了私密敘話。
偌大的沈府,如今只剩林美君這個當家主母了,其餘的死的死,逃的逃,都不見了蹤影,當年沈紀柯母子煞費苦心地謀害了沈之翰的性命,謀佔了鎮國公的爵位,霸佔了沈府,誰能想到最後仍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唉,為娘年紀大了,看着府里空落落的,這心裏也空落落的!只盼着你能多回來幾趟!」林美君陪曼凝在築心苑散步賞雪,邊嘆息道。
現在,林美君從佛堂搬回了築心苑,她是沈府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主人,因此,想住哪個院落都可以隨心所欲,再不是從前那樣被迫避居佛堂的苦日子了!
「女兒不孝,讓母親膝下淒涼!」曼凝停下腳步,有些愧疚地看着林美君鬢邊的白髮,問道:「孟珍妹妹沒常來探望母親嗎?」
「孟珍倒是常來,可畢竟不是娘的親生女兒啊!」林美君握住曼凝的手,慈愛的目光看着隆起的腹部,充滿希望的道:「等到我的小外孫出生了,為娘就有事情可盼了!」
話雖如此,可是曼凝腹中所懷是皇帝的謫出之子,身份尊貴!就算林美君是孩子的親外婆,也並非能隨便能見到!
提起孩子,曼凝清麗的眉宇間頓時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愁雲。她和鳳翔的孩子,註定充滿了陰謀和算計,不會有愛的!
鳳翔把這個未出世的孩子看作他鞏固帝權的工具,看作控制她的繩索,她又何嘗不是把孩子看作謀取皇權的工具,看作助她踏上權利巔峰的階梯呢!
心裏頓時一陣難過,她幾乎無法再淡然,便舉袖擦試額角滲出的冷汗。
「娘娘,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小蟬看到曼凝的臉色有異,連忙攙扶住她,扶她到附近的木椅里坐下。
雪雖然下得大,但無風,因此並不覺寒冷。可是曼凝有孕在身,自然還是小心些為妙!
林美君也不敢大意,忙道;「快傳太醫!」
因為曼凝有孕,因此出行都隨帶着太醫,以備不時之需。
不一會兒,太醫就來了,為曼凝診了脈,說:「娘娘的胎像有些不穩,興許是最近勞心費神所致,還是靜養為宜,減少走動!尤其天寒雪大,萬一腳滑……十分危險吶!娘娘還是等到胎象平穩,再出來賞雪吧!」
言下之意,是勸曼凝回皇宮。
曼凝好不容易出來了,哪裏肯回去,便讓太醫給她煎了劑安胎藥,便摒退了太醫。
「母親,遲公子他最近怎麼樣?」曼凝最擔心的就是遲恩啟,她不知道離開的這段日子裏,他是不是更瘦弱了,或者鳳翔有沒有暗地裏加害於他!
「遲公子仍然獨居棲雲閣,深居簡出,為娘也不是經常看到他!」提起遲恩啟,林美君有些無奈地接道:「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知道考慮下前途,只一味地傻傻痴等!你已經身為皇后,就算他等到滿頭花白,也等不到結果啊!」
曼凝告訴自己,為避免激怒鳳翔,她最好是迴避遲恩啟,可是她的身體不受大腦的控制,竟然還是鬼使神差般來到了棲雲閣。
藉口午膳後休息,她偷偷溜出來的,並沒有驚動任何人。
來到棲雲閣,她卻並沒有見到遲恩啟。因為那裏早有眾兵把守,並且告訴她,皇上有命,為保龍嗣安全,她未生育之前,不允許私下裏單獨見遲恩啟!
曼凝想不到鳳翔竟然跟她來這手,再者,孩子能否安全出生,跟遲恩啟有什麼關係呢?她怎麼都不會相信,文弱的遲恩啟有什麼本事能夠傷害到她腹中的胎兒。再者,他那麼膽小,連螞蟻都不敢踩死一隻的,怎麼會傷害她和孩子呢!
顯然,鳳翔的話純粹是藉口,用來掩飾他的武斷和霸道!
曼凝並沒有跟這些御林軍爭辯,她拉緊了貂皮風衣,轉身就離開。
不知道鳳翔有沒有派人在暗中跟蹤她,但是曼凝知道,他時刻關心着她的任何動向。儘管她離開皇宮的時候他絲毫沒有提起過遲恩啟,可是他早就猜想到了她回沈府很可能去探望遲恩啟,所以就索性把遲恩啟軟禁了起來。
面對暴君的獨斷專行,曼凝無法反抗,她只能以沉默來應對。
雪仍然不知疲倦地下着,整座紫雲城迅速地裹上了一層銀妝,雪白的世界看起來是那麼的聖潔!
曼凝在雪中駐立良久,忽然想去冷宅看一看!
離開沈府的時候,曼凝同樣沒有驚動任何人!不過,她隱約察覺到身後似乎有人跟梢着。
猜到是鳳翔的人在跟蹤她!曼凝不以為意,她接下來做的事情倒是沒想要瞞着他!
沈府後門的夾巷裏停着一輛青布馬車,那是曼凝吩咐人早就準備好的!
她上車的時候,車夫一個字都沒有多問,只是打馬前行。
只是離開夾巷時,曼凝還是輕聲吐露了目的地:「去廢棄的冷家舊宅!」
站在廢棄的冷家舊宅前,曼凝久久地沉默無言。
她已經報了仇,心裏依然沒有感覺出多少輕鬆!再次伸手撫向腹部,那裏有着唯一跟她血脈相連的親人!可是,孩子還未出世,就註定了不會有一個溫馨簡單的快樂環境。
忽然間有些疲倦,她想乘着馬車就此離開。遠遠地遁避紅塵,拋去所有的煩憂,跟孩子過着簡單而快樂的生活!
但那只是想一想罷了!冰蝶作為人質留在皇宮裏,遲恩啟完全落在鳳翔的手裏,司徒羽大業未成……她有太多的牽絆和無奈。
雪花飄搖,已經起風了!寒風吹動着她身上披的華麗的貂裘,頸間圍着雪白厚實的狐皮圍巾,肌膚賽過晶瑩的冰雪,令人想到了冰肌雪膚玉骨……她髻邊插着一支玉鳳釵,纖細的皓腕上戴着一串墨玉手鍊,除此之外並未再佩戴什麼首飾,愈發顯得清雅高貴,風姿綽約,清麗出塵!
「凝妹妹!」一聲略帶着顫音的呼喚冷不丁在曼凝的身後響起,她怔了怔,回過去,見到了久未逢面的卓世隆。他看起來精神還算不錯,只是臉上多了幾許蒼桑,注視着曼凝的目光里閃動着驚艷和傾慕,問地:「凝妹妹,你該不是不認識我了吧!」
曼凝注視着卓世隆,神色並未有多大的觸動,那冷冽的目光似乎可以冰凍一切!
在這樣冷漠的目光下,卓世隆咽回了想調笑的想法。其實,現在的他實在沒有資格染指她。可是看着立在雪中的麗人,他還是鬼使神差般想告近她。只因為她的美麗,已經不是理智可以抗拒的!
「凝妹妹,是我!你……如今過得好嗎?」卓世隆試圖靠近她,那雙灼熱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怕一個眨間,她就會憑空消失了!
出乎意料,曼凝並沒有避開,也沒有驅趕他!仍然駐立原地,任由卓世隆的靠近。
卓世隆終於走到了曼凝的跟前,伸手就能碰觸到她。可是他並不敢造次,只是用痴迷的目光看着她,喃喃地贊道:「凝妹妹你真美!還有你脖子上的白狐圍巾,你腕上的墨玉手璉……都那麼美,美得讓人心醉!」
曼凝終於笑了,卻不答話。
「當初我怎麼就糊塗了呢,居然為了沈素素那個爛貨跟你退婚!凝妹妹,你應該是我的啊!我是你的未婚夫婿……假如當初我們成婚,現在……」說到這裏,他的聲音猛然滯住,仿佛凍結在風雪裏。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曼凝隆起的小腹,臉上的神情由痴迷慢慢地變成了怨毒!
她已經懷孕了,而他卻不是孩子的父親!今時今日,如何不令他心生怨毒!
無論卓世隆臉上的神情如何變化,曼凝始終淡漠,她好像一尊冰玉雕成的塑像,完美而冰冷。
良久,卓世隆眼裏的怨毒也慢慢地隱去,繼而發出駭人的狂笑。「你老站在冷宅的門前做什麼?難道在懷念已經滅門的冷家人嗎?哈哈哈,原來你真是冷曼凝的魂魄重生,果然沒錯……」
聽着卓世隆的胡言亂語,曼凝冷漠的眼裏突然湧起暴怒。她伸手,狠狠地扇了卓世隆一記耳光。
耳光打斷了卓世隆的胡言亂語,讓他安靜下來。他伸手撫了撫被打的臉頰,喃喃地道:「你還肯觸碰我,原來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討厭我啊!」
聽他的語氣,她肯動手打他,竟然令他無比欣慰。甚至,他都怕她連打他都嫌髒了手!
今日的卓世隆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意氣風發,他再也不是少年有為的侍郎將,卓家徹底沒落了!曾經的驕傲不可一世,完全變成了昨日雲煙,飄縹無影蹤。
「你到底還是整死了鳳絕,整垮了卓家,為冷家報了仇!可是你知道嗎?為什麼冷府至今仍然保存着,並沒有被移為廢墟?」卓世隆一手捂着臉,並非因為疼痛,而是因為臉上有她指間的溫度和香馨。他邊將捂臉的手放到鼻間輕嗅,邊喃喃地道。
曼凝怔了怔,可她並沒有發問。眼前的卓世隆似乎有些瘋瘋癲癲,多半是因為家道沒落,遭受重創所致的精神恍惚。
見曼凝沒有追問,卓世隆仍然自顧自地說下去。「其實是鳳絕下令保留着冷府,他沒事的時候也跑來轉悠幾圈,有幾次恰巧被我碰到了!哈哈,其實他一直沒能忘記你!而且,我還聽乙元道長私下裏抱怨過,說鳳絕不肯聽他的話,將你的骨血灑上符水焚燒殆盡,來打散你的魂魄!而是把你的殘骸骨血裝進了一隻玉壇里,藏在寢宮裏,結果讓你的魂魄有機會附體到了別人的身上!他對你保留了一念之仁,結果最終葬送了他的性命……」
卓世隆接下來的話曼凝已經聽不進去了,因為她的心裏反覆盤旋着剛才的話——原來鳳絕果然對她有情的!
知曉了這個真相,曼凝非但沒有任何的不舍和痛快,反倒像卸下一個沉重的包袱般豁然開朗!
她沒有錯!沒有錯!重生後,她一直想不通,為何她前生那麼蠢笨,竟然看不穿鳳絕的虛情假意。即使殺掉鳳絕,報了仇,她仍然耿耿於懷,不能原諒自己。
一遍遍地反覆問自己,她為什麼看不出鳳絕的虛情假意,她為什麼從沒懷疑過他!她痛恨自己的蠢笨甚至超過了痛恨鳳絕,那是她最大的心病和心結!
如今,經過卓世隆的口,她終於明白了!並非她麻木無知,而是鳳絕對她的情並不假!
梅園裏的朝夕相伴耳鬢廝磨,他憂鬱而深情的注視,他唇畔淡涼的淺笑,他灼熱而專注的親吻……那些她不敢再憶起的往昔,那些她不敢再回想的畫面,此時此刻竟然像洶湧的潮水般席捲而來,幾乎讓她窒息!
「哈哈哈……」曼凝捂着嘴巴,笑得蹲下身去。
「凝妹妹!」卓世隆想不到她竟然有這種反常的表現,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她。
可是就在他的手觸及到她肌膚的剎那間,圍繞在她脖頸間的狐皮圍巾竟然復活了,變成了一隻雪狐,張開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齒,狠狠地在卓世隆的手上咬了一口。
「哎呀!」卓世隆疼得縮回手,還不等他對着這條白狐露出驚愕的表情,就看到曼凝皓腕上的墨玉手璉復活了,變成了一條黑色的小蛇,呲牙咧嘴地射向他的面門。
卓世隆不愧從小習武,反應極快,倉促間,竟然讓他險險地閃避了過去。
「娘呀,是白狐!黑蛇!」他發出駭人的尖叫,轉身就跑,轉眼就逃得無影蹤。
曼凝蹲在地上笑了好久,最後笑聲變成了嗚咽!強烈的情緒轉折,令她感到腹中不適。可是她並不想回去,而是決意要去弄明白一些事情。
以曼凝如今的武功修為,想甩掉暗中跟蹤她的御林軍和侍衛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
因此,她趕走了車夫,親自駕駛馬車駛往平王府。
自從平王鳳絕自殺,親信全部殉葬,平王府的大門便被貼了封條。從此再無活人出入!
附近的百姓傳聞,說每當夜半人靜之時,就會聽到府里傳出吹奏樂器的聲音,而且有隱隱約約的燈光亮起,甚至聞聽到裏面人聲鼎沸。
流言難免添枝加葉,可是無風不起浪。既然如此傳聞,肯定有貓膩。
曼凝提起真氣,輕易地翻牆而入。
大雪掩蓋了她留在圍牆根的腳印,那輛馬車被她藏在了不遠處的暗巷裏,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被鳳翔派遣的侍衛發覺。
翻入王府,裏面覆蓋的白雪掩蓋了頹唐,到底粉妝玉琢般乾淨,就像她初嫁入平王府的冬天一樣美麗。
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梅園,園內紅梅花開得正艷,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曼凝穿行在茂密的梅林里,肩膀上落着紅梅花瓣,沾染了滿身冷冽的香氣。
她走得並不急,可是步子並不慢,也沒四下顧盼。對她來說,梅園再美也沒了讓她欣賞的興致!她來這裏,是想找尋那個答案!
走向寢宮時,看到寢宮的大門敞開着,任由冷風灌入,好像一個冰冷的墓穴。
曼凝抬階而上,進到寢殿內,看到熟悉的一切都變得冰冷而死寂。她走進來,沒去看掛在衣架上未完工的男子長袍,也沒去看笸籮里的嬰兒肚兜和虎頭鞋,而是直奔那張華麗而蒙塵的床榻而去。
她蹲下身,從床榻的底下搬出一隻瓷壇,上面蓋着木塞。
運用隔物窺物的異能,曼凝仍然無法窺見裏面裝着的什麼!雖然她已經猜到,裏面可能裝着她前世的殘骸血肉。這樣想着,胃裏便有些陣陣作嘔。
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曼凝微咬銀牙,還是決定打開那隻木塞。
就在她的手指剛剛觸碰到木塞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有人疾呼:「凝妹妹!」
曼凝本能地回頭,卻只覺一股子異香撲面而來,呼吸時,竟然陣陣眩昏。勉強睜大眼睛,看見奔到眼前的人竟然是遲恩啟!
他是怎麼進來的?他什麼時候跟進來的?疑問頓時浮上心頭,可是曼凝卻有些力不從心。她原本想拔下木塞的手縮回來,撫上額頭,因為眩昏感襲擊了她!
「凝妹妹!」遲恩啟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曼凝,卻不着痕跡地將她的手拽離開那隻瓷壇!他本身瘦弱,卻拼着全部的力氣挽扶着曼凝站起身,並且扶着她躺上那張佈滿灰塵的華麗床塌。「你不舒服嗎?快躺下休息一會兒!」
恍惚中,曼凝只覺頭疼欲裂,她用僅存的力氣,問道:「你……你剛才身上帶了什麼香?」
她感覺出自己好像中了迷香,而且並非像百花醉之類能夠緩解的,而是她根本無法抵禦的迷香!就在遲恩啟走近她的時候,她中了迷香,毫無疑問,迷香是遲恩啟帶來的!
可是,她不知道他是被人利用,還是故意為之!以她對遲恩啟的了解,他多數被人利用了,而且對於傷害了她並不知情的!
「什麼香?我不知道啊!」遲恩啟驚惶無措的聲音,他搖晃着曼凝,着急地問道:「凝妹妹,你到底怎麼了?怎麼了?」
曼凝從來都想不到遲恩啟竟然也有這麼大的力氣,她只覺胃部翻湧幾乎嘔吐出來,腦子更眩暈得厲害,只能用僅剩的力氣和理智告訴他:「別搖晃我,我、我懷孕了!」
果然,他停止了搖晃,卻在身上一陣悉索摸騰,最後拿出藥瓶,往曼凝的嘴裏塞了粒藥丸。「你快吃下去,這藥安胎的!」
還來不及阻止,曼凝就被他餵入口中。那藥極是奇特,入口即化,令她想吐都吐不出來。只覺滿嘴異香,可是這香怎麼就跟方才的迷香味道那麼相似。
「呃,」遲恩啟一聲驚呼,發覺曼凝頸間的圍巾復活成白狐,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而腕部的手璉復活成小蛇,也作勢要咬他。
曼凝無力地倒下去,她隱約感覺出不妥。因為雲朵和小墨只有察覺到對方可能傷害她時才出擊的!難道剛才遲恩啟餵給她的藥,有問題嗎?
躺在那張蒙滿灰塵的床榻上,曼凝只覺冷意沁透骨髓,小腹陣陣痙攣。
好痛,這感覺讓她想到了前世,就在這張床榻上,她被強灌下打胎藥……
「別怕,我們這就走!」遲恩啟小心地把瓷壇藏回了床榻下面,還拉了床幔掩蓋,生怕被人發現。然後,他站起身,對曼凝說:「凝妹妹,我們走吧!」
「……」曼凝想問他要帶她去哪兒,可是她發現,她的舌頭僵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雲朵和小墨守護在她的身邊,對靠近的遲恩啟作勢攻擊,來抵禦他的靠近。
遲恩啟急得滿頭是汗,卻又對這兩隻獸寵束手無策。
就這樣僵持着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卻見遲恩啟像下了某種決心似的,轉身離開了!
等遲恩啟離開不久,就聽到紛沓的腳步聲響起,接着看到馮志豪率領着御林軍疾步匆匆地趕來。
「皇后娘娘,你沒事吧!」馮志豪先是對曼凝恭敬地行了一禮,見她絲毫沒有反應,就大着膽子靠近察看。
憑着經驗,馮志豪可以肯定,曼凝中了迷藥。他不敢隨意移動,便讓人通知大內御林軍統領張振群。
不一會兒功夫,不止張振群,鳳翔竟然親自來了!
鳳翔疾步走到床榻前,仔細觀察她的臉色和神情,再坐在她的身側伸手搭上她的脈門,不由臉上變色。「快傳太醫!」
為了慎重起見,並沒有移動曼凝,而是仍讓她躺在那張華麗而佈滿了灰塵的床榻上,這讓她有種躺在墳墓里的錯覺。
太醫仔細診了許久,才小心奕奕地對旁邊憂心如焚的鳳翔,說:「稟皇上,以微臣的診斷來看,娘娘應該是中了迷香!這種香產自西域,十分霸道,而且無藥可解,必須要等到半個時辰之後才能自解!」
鳳翔心裏一驚,悶聲道:「這藥對皇后腹中的胎兒有無影響?」
「這個……臣也不敢保證!」太醫連連試汗,說出的每個字都小心斟酌:「娘娘的脈像虛浮,胎象不穩,應該是受到了迷香的影響!只能速速煎了安胎藥,先讓娘娘服下再說!」
「那就快去!」鳳翔心急如焚,沒好氣地吼道。等到太醫領命去煎藥,他只是緊抓着曼凝的手,注視她的目光沉痛而犀利。「你到底在搞什麼?為什麼跑到這個邪門的地方來!」
「……」曼凝無法回答他,因為她自己也希里糊塗。每個人的心裏都有難以堪破的心魔,她的心魔就是和鳳絕的仇怨。
她一直無法接受自己傻傻被鳳絕利用,還深愛着他,直到家人慘死,她自己被亂刀分屍的時候才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今天,在冷宅門前,卓世隆的出現,他說的那些話恰好解開了她深藏的心結。
於是,幾乎不加考慮的,她甩掉了跟蹤在附近負責她安全的侍衛,鬼迷心竅般獨自奔向廢棄已久的平王府。
就在她從床底找到了那隻盛着她前世血肉的瓷罈子,她的鬼瞳卻無法透視裏面的情形。於是,她打算親手揭開罈子的木蓋。就在這瞬間,她的心情起伏很大。
畢竟,她做的事情對任何活着的人來說都是匪夷所思的!當面對自己前世的血肉,那種心情……已不是用狂亂可以形容的。
這瞬間,她幾乎喪失了所有的智商和警惕,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隻壇裏面。以至於察覺到了遲恩啟的靠近,她都無法快速做出反應。
以遲恩啟的本領,他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禁閉的平王府里?這豈不是太不合常理了!當時,情緒陷入狂亂的曼凝,竟然無法及時考慮到這些。
她任由他靠近,所以他身上的迷香就順利灑向她。吸入迷香之後,她卻不肯相信他是有意加害於她,而是認為有人利用他來害她。這就讓她再次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她吞下了他餵給她的藥丸。
藥丸的異香跟迷香的異香幾乎一致,她現在可以肯定,那產藥丸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遲恩啟為什麼要害她?這個問題她無法想通。或者,那個人並非遲恩啟而是偽裝的。
這些問題纏繞着曼凝,令她無法理出頭緒。
「如果我們的孩子有事,朕不會饒過你!」鳳翔懊悔得想掐死她再掐死自己,為什麼他就不堅持陪着她回娘家!現在遭到暗算,可能央及到孩子……只要想一想可怕的結果,他就有殺人的衝動。
曼凝闔起眸子,想冷靜一下,可是安胎藥煎好了,宮女扶起了曼凝,鳳翔則接過藥碗,用銀匙一勺勺地親自餵她。
苦澀的安胎藥刺激着曼凝的味蕾,讓她充分明白什麼叫良藥苦口!所以,更加襯托出遲恩啟餵她的那粒香甜的藥丸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是誰?他到底想幹什麼?曼凝在心底瘋狂地喊着!她感覺,那個人不是遲恩啟!因為遲恩啟沒有他那麼敏捷的動作,還有那樣的眼神!
那眼神……就在曼凝思索那眼神為什麼有種驚人的熟悉感時,腹中傳來了撕裂的疼痛。
「啊!」熟悉的撕裂疼痛席捲了她,她感覺到深深的恐懼和絕望。「不要,不要失去孩子!翔,保護我們的孩子!翔……救我!」
她緊緊地握住鳳翔的大手,嘶心裂肺般地懇求他!
「別怕,凝兒,朕會救你救我們的孩子!」鳳翔慌亂地親吻着她的額頭,同時將掌心抵在她的後心,將自身內心源源不斷地輸入到她的體內。
深厚的內力暫時壓制下了腹中的躁動和疼楚,曼凝慢慢地平靜下來。她的額頭佈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嘴唇蒼白微微顫抖。
迷香的藥勁漸漸消失,她恢復了聽覺、視覺和嗅覺還有清晰的思考能力。勉強拉着鳳翔的手,她坐起身。
觸目所及,都是她前世所居的寢宮,這令她遍體生寒。惡夢般的慘痛經歷再次浮現在眼前,她嘶聲道:「我要離開!離開這裏!離開這裏!」
回到皇宮,曼凝靜臥了幾日,慢慢恢復了體力。可是太醫給她診斷之後,臉色卻仍然沉重。
其實,不用看太醫的神情,曼凝自己也感覺不妙。
她的小腹有種寒涼的感覺,那條原本好動的小生命變得懶怠,偶爾動一下也好像力不從心!難道……孩子出了問題!
可是,無論曼凝如何追問,那些太醫都三緘其口,絕不肯吐露實情。她知道,多數是鳳翔暗中囑咐了他們,不讓他們對她說出實情。
自從回到宮裏,曼凝再沒看到鳳翔。她不知道鳳翔內心的真實想法,但她知道,他肯定對她失望了!
可能,她腹中的胎兒情況不妙,所以他遷怒於她,便故意冷落她,只是把她交給了太醫照顧。
這天,來給曼凝診脈的人換成了鳳天,曼凝才有些詫異。她坐起身,讓小蟬去給鳳天斟茶水,勉強笑道:「宗王殿下跟孟珍妹妹大婚的日子將近,怎麼有空進宮為本宮請平安脈呢!」
鳳天先是仔細觀察了曼凝的神態,見她形容憔悴,顯得十分消瘦,溫潤的俊目不禁黯然。但他怕影響到曼凝的情緒,便道:「孟珍惦記着娘娘的身體,說她許久未見到你了,托臣弟前來探視!」
曼凝微微一動,神情愈冷:「皇上已經軟禁了本宮嗎?他不允許孟珍妹妹來探視我!」
「……」鳳天不禁愕然,他想不到曼凝如此犀利敏銳,一句話就洞悉了真相。
「皇上十分惱恨我私闖平王府,龍胎有恙,本宮自當領罪,怨不得他!」曼凝冷冷一笑,接道:「這孩子到底如何,能否請宗王給個準話兒!看在孟珍妹妹的份上,別再欺瞞於我!如果實在保不得……那也是我與他無緣罷!」
曼凝表情冷漠,可是心底卻忍不住湧起酸楚和疼惜。前世,她未能保住自己懷孕四個月的孩子,這一生,難道還要重蹈覆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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