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香馥重新拾掇一番,親親熱熱的偎着老太太道:「祖母,我搬來和你一起住吧,真是再也不想和舒菀菀一個院裏住了。」
此話方落地蘭香馥猛然就想起一事來,年頭上老太太就提出讓她住到瑞福堂的後罩房去,母親不願意就哄着她親自來瑞福堂拒絕了老太太,老太太當時可是生氣的緊。
果然抬頭就聽見老太太冷哼了一聲,「正月十五給你過完了十三歲的生日我就想讓你搬來和我住着,你這個小人是怎麼跟我說的,活像我老不死的要害你似的。你聽你母親的調唆到底得不着好。現在是想明白了還是後悔了?」
蘭香馥忙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腰拱在老太太懷裏淚水瀅瀅的道:「祖母,孫女是想明白了更是後悔了,您就大慈大悲原諒孫女這一回吧。」
大熱的天被這麼抱着就跟揣着個小火爐子似的,老太太哎呦呦一聲,禁不住一邊推蘭香馥一邊笑,「快起來,今兒是怎麼了,你三寸豆丁大的時候都沒這般黏糊我呢。」
寧靖郡主也笑的什麼似的,「我怎麼瞧着我家芳姐馬上馬上就要失寵了,可了不得了,咱們大姑娘黏糊起人來誰也比不上啊。」
蘭香馥被打趣的害羞,忙忙從老太太懷裏出來坐直身子,婉轉的道:「我現在才知祖母讓我搬來和您住是為了我好,我母親愛清淨,年頭年尾的都不見她出二門,也不愛跟着祖母小嬸子你們去燒香拜佛,而我卻是一年大似一年了,是時候跟着出去見見世面了,沒得只窩在家裏養的小氣。」
老太太一聽就坐了起來,撫弄着蘭香馥的小臉道:「你能想明白這一層祖母老懷寬慰。你是咱們蘭家的嫡長姑娘,你母親就算不願意挑唆着你來頂撞我,我也是要把你接到身邊教導幾年的。你將來會是咱們家第一個嫁出去的姑娘,我怎容得你出去丟人現眼。」
「祖母。」蘭香馥上一輩子就是感激老太太的,這輩子尤甚。要不是有老太太教導她那幾年,開闊了她的眼界,她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坐井觀天裏的那隻青蛙。
老太太摩挲着蘭香馥的發頂又道:「我雖是不喜你的母親,更不喜你聽你母親的擺佈,可她是她,你是你,你是我蘭家的骨肉,撐着你恨我我也得把你弄到我身邊來,我若是不管你那不是憐惜你是存了看你自己作死的心,她把你養的小氣吧啦,依你的家世,原先能嫁王爺的,也只堪堪嫁給某大家子的么子罷了,這個世道,從來都是長子嫡孫手裏握着一家子大部分的人脈錢財,你嫁個嫡幼子,他出息到還罷了,要是沒出息,待家裏老人一去,你們分了家,不出幾年你們就敗落了。」
寧靖郡主不知道想到什麼,坐在一邊愣愣的出神,臉色抑鬱。
老太太看了寧靖郡主一眼就嘆了口氣,「人都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沒得你有站在最高處圈子裏的機會卻被自己作沒了,一旦作沒了,你再想回到這個圈子裏來就難了。」
經歷一世蘭香馥何曾不知道呢,故此她心裏越發感激老祖母。
她記得上一世老太太把她要到身邊來教養也是鬧了很大一場的,她母親一味兒的就想把她拘在身邊,說什麼愛她捨不得她之類的好話,後來她才想明白,她母親拘着她不許和老太太親近,一來是恨老太太看不上她,二來純粹就是想要她每月十兩後來升到二十兩的月錢銀子。
她母親和老太太那場因爭奪她而引起的鬧劇也是由老太太允了她母親管家裏下人的四季衣裳而了事的。
她母親……往自己兜里扒拉錢可真是一個好手,油鍋里的錢她都敢下手去撈,在撈錢上面從不見她母親膽小過。
別人是酒壯慫人膽,到了她母親這裏就是錢了。
「祖母說的是,以前是我糊塗。」蘭香馥頭靠着老太太嘆氣道。
老太太換了個姿勢,讓蘭香馥趴在她腿上,她則摩挲着蘭香馥軟軟的耳朵繼續道:「你大哥我是從小教養的,說句實話,是我從她手裏奪過來養的,至於原因也不怕你惱了祖母,我實在看不上你母親。後來你降生,她在你父親面前哭的要死要活,我也……看她可憐,我奪了她一個兒子不能再奪她一個。」
「祖母,我心裏都是明白的,我母親是擔不起長房長媳的責任的。」蘭香馥低聲道。
老太太又是一聲嘆氣,「她是喪父喪母的女兒,你父親娶她我原就不同意,奈何你父親那個沒出息的喜歡,都多少年了到現在還喜歡的了不得。」
想着這些事還不好和蘭香馥嘮叨老太太就住了嘴,「既是你自己願意搬來,這事就好辦多了。只一點你給我記住嘍,別你母親在你面前掉兩滴猴尿你就心軟站到她那邊去,你若再如此祖母可就不管你了。」
蘭香馥撲哧一聲笑了,親昵的蹭蹭老太太的手,「我才不怕,我就是拒絕祖母一百次祖母也不會不管我的。」
老太太也笑了,「到那時我老人家就給你吃罰酒,我老了但是治治你這個小毛丫頭手段還多的是。」
「祖母。」蘭香馥聞着老人家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兒只覺心安又心酸,不知不覺又落下淚珠兒來。
「你瞧瞧你這丫頭,祖母最不喜歡看人撒猴尿了,歡歡喜喜,喜喜慶慶的才討人稀罕。你瞧芳姐兒,見天的歡天喜地,我愛的什麼似的。可不許跟你母親學眼窩子淺的,動不動就哭。」
被老太太嫌棄了蘭香馥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哭着咧嘴笑道:「祖母,我往後就讓別人哭去,我算是想明白了,人活這一輩子,憑什麼要委屈自己讓別人高興呢,往後我絕不委屈自己。」
老太太大喜,卻又趁機教導,「小花貓兒,我老人家這麼大歲數也吃了不少委屈,一生數十載哪有一點委屈不受的,你性子柔善多思卻又嘴懶,有個什麼委屈都自己憋着,長此以往少不得弄出病來。某日我叫了青雀來詢問你的衣食住行,青雀說你最喜看道德經,最喜歡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憂這句。
你年紀輕輕就看這個可不行,年輕人哪有不爭的,你不爭別人只有欺你,你沒出去過不知道外面的世道,現如今的世道和太祖開國那時候可不一樣了,什麼品格什麼德行都不被看中了,現在是有錢的就是大爺,有錢能使鬼推磨,往外頭瞅瞅,商人都開始穿玉帶蟒袍了,笑貧不笑……」
老太太住了嘴,深深嘆氣,「時移世易,也是無可奈何,卻不是盛世之象。」
蘭香馥心想,可不是嗎,再過個十幾年天下都亂了套了,祖母好有遠見。
老太太瞧着蘭香馥眼睛亮晶晶崇拜的看着她禁不住就笑了。
正此時庭院裏傳來歡快的笑聲,「祖母,你快看啊,小舅舅弄來好大一隻王八。」
寧靖郡主一甩帕子站了起來,臉色並不甚好。
蘭香馥也忙坐直了,緊張的心如揣鹿,揪扯着帕子,一雙水潤潤多情的眸子期盼的往外頭瞟。
竹帘子一晃,擋住門口的薄透緙絲梅蘭竹菊八扇屏風上就映出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兒來,接着就見一個梳着包包頭,穿了一身水紅襦裙,腰間繫着綴玉環五彩絲絛的小姑娘抱着個大竹籃子噔噔噔跑了進來。
「祖母,大王八。」小姑娘銀鈴似的笑聲一股腦兒的就響徹了瑞福堂。
老太太樂的低斥,「祖母是大王八?」
芳姐兒一點也不怕又是一陣笑,「不是不是,是小舅舅在西市上買來的大王八,又大又沉,哎呦呦我快拿不動了,春娟春桃快來幫我。」
別個人都對那大王八感興趣,獨蘭香馥一雙眼只盯着進來的男子瞧。
這人頭上帶着黑色網巾,束髮垂腰,身上穿着一件粗布短褐,一條卷了褲腿露出小腿來的灰布褲子,腳上穿的是一雙露了腳趾頭的麻鞋,鞋子上還沾着泥呢。
他個子高高的,瘦瘦的,一身皮子被太陽曬成了古銅色,他有一張清俊明朗的臉,汗珠兒佈滿額頭,胳膊底下夾着一顆皮球,不知道的還當蘭府進來了誰家的窮小子呢。
「你看看你,哪兒還有一個王爺樣兒,滾滾滾,哪來的臭乞丐。」寧靖郡主沒好氣的訓斥自家兄弟。
「大姐,嘿嘿。」
蘭香馥雙手握着帕子擱胸前,瞧見十五歲的楚天苟又是激動又是愧悔。
此時的他還沒長足個呢,到了他長成就跟一座山一座塔似的,他喜歡留鬍子,還是絡腮鬍,因為他最喜歡的歷史人物是三國時期的張翼德,要她說,他喜歡的是茶館說書先生嘴裏的張翼德,說書先生嘴裏的張翼德就是這樣的形象,滿臉絡腮鬍,身材魁梧,力大無窮,悍勇無雙,嫉惡如仇,而這也是他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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