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見邵家兄妹擔心,阿茶忙原地轉了個圈,「看,好着呢!」
邵朝陽卻是憂色未減:「那怎地看起來這般憔悴?可是昨晚沒睡好?」
小姑娘臉色很差,少年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她被惡狗嚇得哇哇大哭,噩夢連連的場景,一時只覺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恨不能衝到凌二成破口大罵一頓才好。
想起昨晚的荒唐事兒,阿茶不由乾笑了幾聲,含含糊糊地應了過去:「是呀是呀,沒睡好……」
果然。
邵朝陽滿眼心疼,可不敢表現得太過,便只能笨拙地安撫道:「莫怕,都過去了。往後……」
往後有我護着你。
想着阿茶已經及笄,可以開始考慮婚事了,少年心中便生出無限歡喜來。他父親邵老爺上月去外地辦事兒了,再過些天便會回來,他已經想好了,等父親一回來就求他做主上門提親,父親很是喜愛阿茶,想必不會不答應的。
想到這,少年白胖的臉又紅了個透。
&幾日一直被表哥表妹纏着,竟是剛剛才得知昨日發生的事兒,可把我和哥哥嚇壞了!」月牙粗心又未開竅,兼之自小便習慣了兄長動不動臉紅的毛病,因此一直沒有發現朝陽對阿茶的心思,這會兒見阿茶安然無恙,只重重鬆了口氣,然後又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忙拉着她和兄長進了屋,做賊似的關上了院門。
阿茶見此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是偷偷溜出來的?」
&不是!我便罷了,雖常被娘盯着,可真想外出也不那麼難,不像哥哥,這些天竟是人犯似的被表妹看押起來了,走到哪兒都要跟着,簡直可怕!」月牙邊說邊與崔氏打了聲招呼,又囑咐她若有人上門便說他們兄妹不在,然後拉着阿茶直奔後院,「來今兒能出來可不容易呢,得小心點別讓那丫頭找到!」
邵朝陽打從方才見到阿茶起就沒挪開過視線,直到這會兒月牙提起裴沁雅,才下意識眼帶驚慌地往後看了一眼,隨即又想到什麼似的,十分緊張地對阿茶說道:「本說好了要來找你玩的,哪料貴客在家,竟是怎麼都無法脫身,食言多日,阿茶莫要生我的氣可好?表妹……表妹她就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咱們別理會她便是,還有上回的事情……」
少年說着,飛快地從袖子裏摸出一物,紅着臉遞給阿茶,「說了要向你賠罪的……這個給你!」
阿茶定睛一看,竟是只渾身碧綠通透,雕工細膩精巧,一看便知價格不菲的玉葫蘆。
&陽哥哥又客氣了,上回的事情早都已經過去了,怎麼又提起了?快快收起來,我可不是那等小氣之人!」小姑娘自然不願收,邵朝陽見實在拗不過她,便只得遺憾地將那玉葫蘆重新收了起來。
他看到這玉葫蘆的第一眼便知阿茶會喜歡,可也知道她不會隨便收下,便一直藏在袖子裏沒有拿出來,如今看來……怕只能等提親之後才送得出去了。
月牙早都習慣了自家哥哥對阿茶的好,只是在她看來,這與對自己的好沒什麼兩樣,是以見此也沒覺得如何,只紅唇一彎,賊兮兮地摸着阿茶的小手道:「不提那糟心的丫頭了,嘻嘻,你知道哥哥今兒是怎麼溜出來的不?」
不等邵朝陽和阿茶反應,她便忍不住了似的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道,「我告訴你,哥哥今兒是爬茅房的屋頂出來的!因為大門後門都出不去……你說他要是一不小心掉到下面的坑裏怎麼辦嗤哈哈……」
&牙!」邵朝陽的臉一下子像要燒起來似的。
&哦,害羞了害羞了!」月牙見此卻笑得更厲害了,不過到底是親哥,她笑完之後還是補了一句,「這不聽說你差點出事,我們都着急了嘛,表妹又纏得緊,實在沒招才想出這麼個法子,你不知道,這可是哥哥第一次爬那麼高,嚇得他兩腿都在抖呢!好在那茅房臨近圍牆,屋頂也緊挨着牆頭,否則距離再長些,哥哥怕是真會掉下去……」
邵朝陽被這實誠的妹妹氣得頭頂冒煙,欲哭無淚地看着阿茶,掙扎着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阿茶,我,我沒有雙腿發抖,你莫要聽她瞎說……」
阿茶並不相信,可見邵朝陽抓耳撓腮很是羞惱的樣子,到底憋着笑點了點頭:「我相信朝陽哥哥。」
少年不知阿茶心中所思,只覺得被她含笑的杏眸一看,心都要從胸口跳出來了,一張白胖的包子臉更是紅得不行。
&過那凌鐵柱竟敢放狗咬你,簡直是作死!」抖完親哥老底,月牙便笑容一收說起了正事兒,「我聽人說,他這麼做是因為你弄傷了他娘的腳?」
&有,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阿茶回神,搖搖頭道,「不過凌二成親口說了是誤會,咱們不用理會。」
&家人簡直莫名其妙!你放心,他們要是再敢找你的麻煩,我一定告訴爹爹,叫他為你做主!」
月牙余怒未消地拍了拍胸脯,一旁的朝陽心裏卻是陣陣後怕:「幸好凌大哥及時出現,否則後果怕是不堪設想……真得好好謝謝他。」
說到凌珣,阿茶便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兒,不由再次乾笑幾聲道:「是呀是呀,昨兒姥姥已經帶我上門謝過了。」
&是要謝的,只是那個凌珣……」月牙對凌珣始終有些警惕,這會兒便不由琢磨了起來,「你們說,他離家出走的這些年裏到底做什麼去了呢?我怎麼看都覺得他很不尋常……」
阿茶默然,殺起人來就跟切蘿蔔似的人,自然尋常不了。至於他這些年幹什麼去了……不知為何,一直不敢對凌珣的事情多有思考的小姑娘竟也隱隱生出了些好奇來。
&了算了不說他了,橫豎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人。」月牙性子跳脫,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也就不糾結了,話題一轉便道,「對啦阿茶,明天下午你有空不?」
阿茶回神:「有呀。」
許是天天吃野菜也有些吃膩了,邵家最近要的野菜量沒有前些天那麼多了,阿茶便也沒前些天那麼忙了,再加上還有個凌珣幫忙,原本要大半天才能完成的任務,現在基本一個早上不到就能完成,是以下午都比較悠閒。
&好了!」月牙伸手就摟住了阿茶的肩膀,眨着汪汪的大眼睛諂笑道,「陪我上山!」
邵朝陽也眼睛一亮,包子臉上浮現一抹期待。
阿茶不解:「上山?做什麼?」
&不是表妹,非說我哥從前答應過她要帶她上山玩一次,這兩日一直在鬧呢……」說起裴沁雅月牙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丫頭實在太煩人了,「我哥沒敢答應,山路難走,這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萬一哪兒不小心磕到碰到可怎麼辦?可那丫頭見纏了我哥這麼多天也沒用,昨兒竟同我娘說了。這不,我娘下了命令,非要我和哥哥帶他們兄妹上山踏青呢!她也不想想,她老人家天天逼我在家學做千金小姐,我自己都沒上過幾回山呢,怎麼帶他們玩呀?更別說我哥了,文弱書生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偏他們還不讓下人帶路,說有人看着會束手束腳,非要自己玩自己的,這不為難人麼你說……」
&趕忙打斷了妹妹在心上人面前毀滅自己形象的惡劣行為,邵朝陽看着小姑娘,不好意思又充滿期待地問道,「阿茶若有時間,能不能幫幫我們?」
&然能,放心吧,我知道後山上有個地方不錯,路不是很陡,風景也好。那兒還有瀑布小溪,附近野菜也不少,到時可以帶裴小姐他們抓抓魚蝦摘摘野菜什麼的,小心點,應該也沒什麼危險。」阿茶同情地看着這兩兄妹,到底忍不住問道,「那裴小姐他們……什麼時候回家呀?」
&是還得住上大半個月呢!」月牙痛苦地閉了閉眼,將腦袋往阿茶的頸窩裏一埋就蹭了起來,「寶貝兒啊!不知道半個月後我還能不能再見着你嚶嚶嚶——」
阿茶被她逗笑,又被蹭的發癢,忙往後縮身子要躲:「亂說話,不給你靠!」
月牙自然不依,伸手就往她身上撓去:「給不給?給不給?!」
兩個小姑娘一時鬧成一團,咯咯笑個不停,邵朝陽在一旁看着,對妹妹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紅紅的包子臉不由自主地鼓了起來。
他也想與阿茶這般親近呀!
正這麼想着,外頭突然傳來重重的拍門聲:「表哥!我知道你在裏面,你開門呀!表哥!開門開門開門呀——」
瞬間什麼綺念都沒了,邵朝陽臉色一白,只覺得腦仁生疼,恨不能哭出來。
因昨晚的事兒,阿茶心中對凌珣莫名生出了些尷尬,可崔氏請了他今晚來家中吃飯,自己昨晚也糊裏糊塗應了他一碗長壽麵,是以雖心中彆扭,然送走一臉生無可戀的邵家兄妹之後,小姑娘還是去廚房認真地準備了起來。
崔氏也很重視這頓飯,又聽說昨日是凌珣的生辰,更加上心了,將家裏最好的東西統統都拿了出來。
暮色很快降臨,轉眼已到飯點。
&不多可以開飯了,阿茶,你去隔壁叫豆子一聲。」崔氏放下手中的鍋鏟,扭頭對阿茶說道。
「…茶頓了一下,到底還是擦擦手出了門朝隔壁走去。
隔壁院門依然沒有關,這麼多天來阿茶也習慣了,是以並未再像第一次來時那般小心翼翼,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凌珣不愛鎖院門,可主屋是他的臥室,縱使他自己在家也都是關緊的,可今日卻不知為何大開着,阿茶下意識往裏頭看去,誰料……
&大哥,你…>
凌珣正光着上身在提褲子。
第2>
青年對這尖叫聲恍若未聞,只慢條斯理地系好腰帶,穿上外衣,然後才撿起地上換下來的髒衣服走出房門,在小姑娘身前站定:「瞎叫什麼>
誰料她叫是不叫了,人卻因他的接近下意識往後倒退了好幾步,一張小臉更是煞白煞白的,似有驚惶。
阿茶不是沒有看過男人身子。對於鄉下村人來說,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很多時候並沒有那麼講究,炎炎夏日熱得受不住時,村裏的漢子們也常光着膀子在田裏幹活,小姑娘時常出門幹活,有時也會見到,不說多麼習慣,可也不會有過多尷尬。況凌珣只是在穿外褲,身子又是背對着她,真叫她瞧見的也不過就是一片後背罷了。
她會反應這麼大,是因為凌珣精瘦結實,肌理分明的腰背上,猙獰地盤踞着數道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疤痕。
腦中又浮現那個血腥的夜晚,以及青年殺人時冷酷無情的模樣,阿茶心頭髮顫,竟是不敢想像他從前到底做過什麼,又殺過多少人,才會在身上留下這樣可怕的痕跡……
凌珣這才發現小姑娘並非是害羞,而是在害怕。
昨夜殘留的蕩漾一瞬間如潮水般褪去,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一時竟覺得有些無法忍受——無法忍受她的畏懼與驚慌,無法忍受她的躲閃與逃離。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強硬地將她害怕自己的理由逼問出來,可想着昨晚自己說過的話,青年到底是抿了抿唇沒有開口。
縱然自己昨夜的反常大半是因為喝了酒,可從最後忍不住低頭吻了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眼前這個小丫頭對他來說已經不一樣了。雖說現在還無法確定這種不一樣到底是因何而生,又能維持多久,然她勾起了他從未有過的慾念,叫他嘗到了從未有過的歡喜,他半點不想抗拒,只想隨心而動,放之任之。
這世上他在意的人大多都已經去了,如今好不容易又尋到了一個,他絕不會輕易放手。
想到這,凌珣眉眼微動,淡淡地問道:「被我背上的疤嚇到了?」除了後背那幾條疤痕,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東西會把小丫頭嚇成這樣。
阿茶心下一跳,下意識就搖頭否認道:「不不不,只是有些……有些驚訝……」
明明就是害怕。
小騙子。
不過他背上的都是些陳年舊傷,早已沒有剛受傷時那麼嚇人了,乍然看到,縱然會詫異會害怕,也不該像她這樣反應這麼大才是。難道……她對自己異常的恐懼,與這些傷疤有關?
心中暗忖,面上卻並不顯露,凌珣淡淡道:「臉都嚇白了還嘴硬。」
阿茶頓時渾身僵硬:「我……」想否認又沒膽,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小姑娘呆愣愣的樣子看起來又可憐又惹人心癢,凌珣眸子微深,到底捨不得再欺負她,便只不經意似的道:「若實在害怕,往後不叫你看見便是。」
阿茶覺得這話有點奇怪,然一早起來腦袋本就有些發暈,這會兒又受了驚嚇,更沒精神思考了,便只憨憨地應道:「…>
又見他果然遵守了昨晚的諾言,沒有再追問自己害怕的理由,不由重重地舒出一口氣,心中恐懼也褪去了不少。
然後,小姑娘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一絲尷尬,小臉微微紅了起來。
竟,竟然看到了他換衣裳的場景……
雖知她是胡亂應下的,青年的心情還是一下子好了起來,又見她臉色發紅,終於有了點羞意,心情不知為何更暢快了幾分。
&中可有針線?方才下山的時候衣裳被樹枝刮破了。」
&有的!」見他手中的衣裳褲子均被刮出了幾道長長的大口子,阿茶這才明白他為何要大中午的換衣裳,只是尋常打獵衣裳可不會破得那麼厲害,他這是……幹什麼去了?眼皮微微一抖,小姑娘不敢多想,忙垂着眸子說道,「一會兒吃完飯給凌大哥拿吧,那個,姥姥已經做好了飯菜,還,還有長壽麵……昨晚說好的,我也做好了!咱們……這就走吧?」
說到長壽麵的時候,小姑娘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抹懊惱與尷尬,凌珣心頭閃過笑意,忍不住問道:「可給我加肉絲了?」
沒想到他竟會出言打趣自己,阿茶頓時臉色通紅,坑坑巴巴地擠出一句「加了」就轉頭跑了。
晚餐很豐富,崔氏祖孫顯然把家裏的好東西都拿了出來,凌珣心中柔軟,雖面上依然冷淡,卻儘可能地將東西都吃掉了,並沒有叫她們的心意白費。
崔氏樂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兒,照他往日的飯量來看,她便知道這孩子雖寡言,心地卻比誰都好。
身子有些不適,阿茶沒什麼胃口,然不欲叫崔氏擔憂,便強撐着扒了幾口飯,直到實在吃不下才放下手中的碗筷,轉移話題似的同崔氏說起了凌珣要針線的事情。
崔氏聽完就對着凌珣一拍桌子道:「把褲子拿來,大娘給你縫!」
&敢勞煩大娘,我自己會……」凌珣下意識想拒絕,他生性喜潔,不喜歡旁人觸碰自己的東西,可剛說完便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改了口,「只是……確實技藝不大好。」
&是說嘛,你一個大男人,如何能做的了這種細緻活兒?吃完飯叫阿茶跟你回家把破衣裳拿來,大娘保證明日還你一套嶄新的!」能做點什麼報答凌珣,崔氏心中十分高興。
阿茶也點了點頭,人情越欠越多總叫人覺得不安,能還一點是一點。
凌珣眸子微閃:「那便謝謝大娘了,只是不着急,待我洗乾淨了再送過來吧。」
崔氏本想讓他直接拿來一起洗,然想想也知道青年不會答應,就沒有提。又見凌珣吃完飯欲告辭,便忙讓阿茶送他出門,自己則端着碗筷去廚房收拾去了。
阿茶將凌珣送出院門便欲回屋,誰料青年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頭問她:「我的褡褳呢?」
阿茶一愣,說了一句「稍等」便匆匆回屋將那早就做好的褡褳拿了過來。
&先前吃飯的時候就準備拿給凌大哥的,一時着急竟忘了,那個……做的不好,還望凌大哥莫要嫌棄。」小姑娘一邊喘着氣,一邊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凌珣接過一看,針腳確實普通,然繡樣大方別致,很合他的心意,不由目光微柔:「無妨,多練練就好了。」
只是看着這個褡褳,不免又想起了那個書袋,以及小白胖子邵朝陽。笑意頓時斂去,青年微微擰了下眉,竟有點後悔那日沒有真的將那書袋搶過來。
&阿茶有些羞窘地點了點頭,並不見不高興,她的繡活確實不好,她自己知道的。
誰料青年卻緊接着說道:「那兩匹布便給你拿去練吧。」
阿茶一愣,有點懵:「啊?」什麼布?練什麼?
&日你與大娘送來的那兩匹,明日我與褲子一道送來,你……」凌珣面色無波,心頭卻因突然生出的念頭而癢了一下,「拿去好好練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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