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夕陽西下,餘暉燦燦,暮色開始降臨。
「前頭就是鶴州城了,天黑之前咱們應該就進城,到時在城裏找家客棧住一宿,明兒一早再繼續趕路,姑娘瞧着如何?」放下撩起的車帘子,鍾嬸扭頭看向阿濃,笑眯眯地問道。
雖想早些到安州,但晚上趕路不安全,阿濃並不想冒險,遂很快點頭應道:「好,有勞二位安排了。」
「莫要這麼客氣,來,先吃個大餅墊墊肚子吧,你今兒午飯都沒怎麼吃呢。」鍾嬸說着從一旁包袱中拿出一個比臉還大的芝麻餅子遞過來,「這是我出發前自個兒烙的,用的是咱們老鍾家祖傳的秘方,吃起來可香了,保證與外頭買來的不一樣,姑娘快嘗嘗!」
這中年婦人有些自來熟,自出發開始便一直說說笑笑的沒有停過。阿濃原是不喜歡旁人太吵鬧的,但鍾嬸是個有分寸的聰明人,雖然話多,說的卻都是一些從前走江湖時的趣事,並不會口無遮攔隨意打探旁人私隱,惹人生厭。且她也很會看人臉色,若阿濃面露疲色,便會及時收聲讓她休息。
外頭趕車的鐘叔也是個逗趣守禮之人,因此這一天下來,三人已相處得很不錯。這就叫阿濃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因離別而生出的愁緒也散了許多。
「聞着確實很香,不過這一個太大了些,我吃不完,您分我一小半吧。」
「好嘞,給!」
「多謝。」阿濃這會兒確實有些餓了,接過那小半個餅子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鍾嬸看着她那秀氣優雅的吃相,只覺得賞心悅目極了。又想到她很可能就是自家秦爺往後的夫人,這臉上的笑意便越發親近了幾分。
「來,喝點水,慢慢吃。」
阿濃點頭接過,對她淺淺笑了一下,正要說什麼,突然聽得外頭一陣氣勢磅礴,整齊一致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
蹄聲浩蕩,顯然人馬眾多,步子整齊,表示訓練有素,阿濃愣了一下,見鍾嬸正撩着帘子往外看,不由也探頭看了一眼。
鍾叔已經將馬車趕至路邊慢行,顯然是在給他們讓道,阿濃定睛看了兩眼,發現那些人身着朱紅繡邊玄色錦衣,頭戴腰佩長刀,腳踏馬靴,身姿筆挺,氣質肅殺,瞧着像是從軍中出來的。
他們似乎是在趕路,策馬揚鞭,衣衫獵獵,所過之處寒風撲面,碎雪四濺,令人不敢直視其鋒芒。
見她似有好奇,鍾嬸放下帘子介紹道:「這些人是淮東王麾下的玄英衛。」
「淮東王?」阿濃有些訝異,但隨即想到自己正處在淮東地區,這訝異又散去了,「原來是他的手下。」
鍾嬸笑了一下:「姑娘也聽說過他?」
不僅聽說過,還見過,就是沒說過話而已,阿濃微微一笑:「淮東王文武雙全,性情仁德,素有賢王之名,天下誰人不曾聽說過他呢?」
她似乎挺欣賞孟懷的,鍾嬸琢磨了一下,覺得有必要記下來給自家秦爺說說,這才又道:「這淮東王確實是個心懷天下,令人敬服之人。要不是他,淮東七州也不會短短几年便繁榮富足了起來,只是如今天下大亂,也不知淮東的和平能維持到幾時……」
阿濃一怔,想到已經被叛軍攻陷的京城與不知如今處境如何的姨母文皇后,臉上那點子淺淡的笑意一下子便沒了。
樊林志在一統天下,淮東遲早會亂,而大晉……就是她再不想承認,大晉也是大勢已去,無可挽回。這天下,怕是過不了多久就會易姓換主,成為別人的天下了。
鍾嬸只是隨意感慨一下,很快又說起了別的,阿濃心中卻是遲遲無法平靜。
不知姨母和太子表哥如今怎麼樣了,也不知她那個父親是否追上他們了,若是追上了……
姨母知道她「遇難」的消息,也不知會有多傷心。
阿濃在那廂替文皇后擔憂,卻不知此刻正為她的「遇難」而傷心痛哭的另有其人。
「還請王妃保重身子,莫要太過傷心,大姑娘若是在天有靈,也必然不願瞧見您這樣的……」安州安王府的待客大堂里,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生的溫柔秀美,眼下卻形容狼狽,面色憔悴,風塵僕僕的婦人紅着眼睛勸慰道。
她懷裏抱着一個年約四五歲,面色有些蠟黃的孩子,此刻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什麼東西,左邊坐着一個面容與她有五六分相似,瞧着十四五歲模樣的少女,正拘謹地坐在那,凍得通紅的手中捧了一杯熱茶。右邊則坐着一個斯文俊秀,同樣風塵僕僕的男子,看那面容,赫然便是阿濃的生身父親——忠肅侯季文浩。
當日從那些流寇手中逃出來之後,季文浩本是打算按照原計劃,帶着真愛和兒女往蜀中追永興帝去的,可誰知半路上卻頻頻聽到晉軍敗於叛軍以及各地動亂的消息。
原本他是覺得叛軍成不了氣候,打算追上永興帝與他「禍福與共」一番,謀求來日更多的榮華富貴,誰成想樊林這麼厲害,一路南下追趕不休,竟逼得永興帝只能狼狽逃竄,至今都沒有安定下來。
這下季文浩是坐不住了,大晉眼瞅着這是要徹底完蛋了啊!再跟着永興帝,別說榮華富貴,就是小命都難保,遂他與陶氏商量了一番,決定另尋可靠之人投奔。
只是他祖籍在江北,親兄弟一家以及其餘族親都在江北呆着,眼下江北王造反造得正高興,他根本不敢冒險回去,因此尋思許久,竟發現無地可去。
最後陶氏給他想了個地兒——安州,安王府。
一則安州位於南境,戰火短時間內波及不到此處,算得上是安寧之地;二則安王權掌南境,麾下兵馬強壯,本身又是英勇善戰之人,比永興帝和他身邊那些個酒囊飯袋看起來可靠多了;三則安王妃自來疼愛季娢,早早就已經把忠肅侯府當成親家看待,若是前去投奔,他們必然會好生相待——雖說季娢不在,這婚事是做不成了,可從前的情分都還在不是?更何況……
只要用對了法子,死人可未必不及活人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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