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太尉這般「痴迷盛名」的指控,玉珠並無意去解釋。當年父親案情內里的冤屈還未查清,與這主事定罪者多言又有何意?他既然認定自己是不甘心籍籍無名,一心想要借着父親的名聲替自己博得盛名也好,想必太尉品味清雅,定是不喜此等沽名釣譽之輩……
於是沉默了一會,玉珠說道:「若是不能參賽,玉珠必將寢食不安,食而無味,就此告辭,另想他法了……」
堯暮野揚了揚眉,看着躺在藤床上說話依然慢條斯理的女子,不禁有些疑心她這是在與他叫板,口出威脅之詞!
另想他法?他倒是不疑心她有這樣的本事。畢竟如溫疾才這等色迷心竅,全不知自持之徒,在朝野大有人在,這小婦若是憑藉姿色相誘,倒是應該十拿九穩……
想到這裏,堯暮野的語氣轉冷:「小姐這是在脅迫在下嗎?」
玉珠溫溫柔柔地說:「如今身在太尉屋檐下,哪敢脅迫,若是太尉氣極不給一碗飯吃,豈不是要成了千年的餓鬼?」
堯暮野見她低眉順眼地拿自己先前說過的話來填堵自己,頓時氣得有些想笑,但是心腸倒是軟了三分。
他也不想激得佳人不悅,當下只躺在玉珠的身邊緩和了語氣說道:「我見了那主持賽事的范大人,聽他的意思,初賽便是開大石料,你現在這樣,如何開得?這賽事大不了明年再賽一次,到時你養得齊整了,再參加就是了。」
玉珠聽到「范大人」那幾字時不由得慢慢抬起了頭,抖了抖嘴唇,思琢了一番後,慢慢地偎依想了太尉的懷中,低聲道:「玉珠只想參加這次……」
這樣若貓咪一般的乖順,當真是撫悅了太尉之心。他伸手摟住了玉珠嬌軟的身子,這幾日的心神不寧的由頭湮滅得差不多了。
堯暮野此刻倒是來不及鄙薄這小婦竟然對自己使出了□□之計,只是心道既然這般想要,若是不允,反而顯得不夠氣量。此番玉雕大賽,參賽高手如雲,她一個嬌弱女子就算有些技藝,也不夠拔得頭籌,倒不若叫她參加,自己開了眼界,知道了斤兩後,敗下陣來,便可安穩地待在這別院之內了……
這麼一想後,太尉頓時緩了強硬的口氣,在與小別幾日的伊人極致纏綿地熱吻了一番後,便也改口允諾了。
玉珠心內暗自鬆了口氣。她的先前那碟牌被王夫人扣押,此番蕭山出事,想必要來也是不易。倒不如若求了堯暮野再補辦一張。雖然老祖母不願她改回袁姓,可是此番大賽,她只想冠着父姓參賽,讓世人知,一代玉雕宗師袁中越尚有後人傳承衣缽!
只是這般相求的代價有些甚大。那堯少真乃採花的高手,也難怪當初被戴上那等邪佞之物。
適才的親吻,又是與前幾次大不相同,不但小舌被卷裹糾纏,就連衣服前襟也是不保,只被探入其中,肆意輕薄了一番。
幸而到了晚飯的時間,自己的肚子及時腹鳴,才止住了荒唐,被他抱起前去用餐。
因為玉珠再次手骨受傷的緣故,這飯食多添了幾道生血補髓的菜餚。
那道麻油羊骨髓乃是敲碎了煮熟的羊骨,再用的麻油滾汁澆燙,十分入味。烏骨雞用蘑菇清燉,估計着玉珠喜愛清淡的口味,廚下還拌了涼拌海參,與黃瓜紅椒一起調味,味道鮮美。
不過太尉顯然更中意那道蟹黃豆花。
口感略沙的蟹黃之下便是綿軟的豆花,入口即化,嬌嫩的難以掌握,就好比方才滿手的瑩軟香濃一般,重一分氣力都不得,真是叫人疑心以後該是如何盡情品嘗下咽。
不過適才是氣力顯然是大了些,只見佳人在食飯時,都是小心翼翼地偷偷拉扯衣襟,似乎生怕磨蹭到了適才被蹭疼了的嬌軟一般……
看得堯少嘴角微微翹起,這一頓飯,吃得頓時有些心猿意馬了些。
不過玉珠心內所思,卻無關風花雪月。
堯少有一句話說得不假,自己的傷手若是再用力,只怕真是要徹底廢掉了。
而初賽的重頭戲乃是開大料,這是最考驗玉匠基本功底的。若是連料都開不好,又怎麼入宮獻技?
幸而參賽時,每個大師傅都允許帶兩個打下手的助工。珏兒跟隨她甚久,一些基本的雕琢倒是不成問題,可是這等開料的氣力活計,她絕對難以完成。
於是玉珠決定,要再尋覓個趁手的助工,免得初賽便落了下風。
當她說此意時,堯少爽快地點了頭,只說內監里玉匠甚多,叫一個過來即可。
可是玉珠卻謝絕了太尉的好意。
那內監工坊里俱是范青雲的親信,她如何敢用?倒不如若去西市尋訪毫無根基的工匠,更是來的保靠一些。
聽聞玉珠欲親自前往西市找尋工匠。堯少不禁眉頭一皺。可是轉念一想,她並非高門貴婦,又不曾與自己許下婚約,若是一味阻攔着不讓她出門,倒是顯得自己妒意太盛,失了這番來去自如,自在相處交好的妙趣。
於是只點了頭,吩咐陪同前往的侍衛和侍女且將人照顧妥帖,不可損減了分毫,便讓腿傷將養得差不多的玉珠出門去了。
仔細算一算,離城亦有五日。這五日來的風雲陡變,叫珏兒都感嘆不已。六姑娘也不知怎麼想的,竟是對那個陰晴不定,說話甚是刻薄的太尉大人和顏悅色,甚至有幾次她不小心越過沒有合攏的窗戶看見那高大的男人將六姑娘嬌小的身子按在床榻上……
猶記得第一次時,若不是一旁的錦書及時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扯走,她定是要取了鑿玉的錘子沖入屋內,只一記放倒登徒子解救下六姑娘的。
待得過後,六姑娘聽了她的氣憤填膺之言,只笑了笑,輕輕道:「好珏兒莫氣,他那樣待我,我是願意的……」
六姑娘說的願意,珏兒不懂。她分明感覺到,六姑娘與這位堯少相處,臉上少有幾分真切的笑意,更是少了與前姑爺在一起時的自然鬆懈。
可是六姑娘說願意,她這個做丫鬟的自然是不能多言。這堯少似乎不願娶妻,而對小姐似乎也不過是瑤池一夢,並無長久打算。
難道六姑娘就不擔心着自己的前途姻緣嗎?
玉珠並沒有自己小丫鬟的那般愁思,當她戴着紗帽立在西市玉匠雲集的街口時,煩憂的卻是另一件要命的事情。
此番玉匠大賽,各地的玉匠雲集京城。京城裏的玉雕活計,一時被這些各方能匠給壟斷了。玉料生意向來是衝着高宅府門的。尋常的百姓就算需要些玉品也不過去店鋪尋買一些便好,絕不會花高價聘請玉匠師傅的。
是以當大量成名玉匠湧入京城,這西市站街等待活計的玉匠師傅就變得少之又少了。
寥寥那麼幾人,不是坐在街邊慵懶的曬太陽,就是三五成群的在一起賭着骰子。
玉珠不願那些侍衛緊跟着自己,看起來太過扎眼,所以只叫了他們遠遠相隨,而自己只帶了珏兒從街頭走到了街未。
有工匠看她走來走去,便主動攬客,可是看到玉珠拿出一塊瑕疵明顯的玉料,要求去瑕疵雕琢一隻玉花簪時,俱是紛紛搖頭,只說這瑕疵太深,若是挖取乾淨,玉料明顯不夠,打個耳環玉墜還差不多,制了簪子明顯不夠的。
玉珠也不多言,只是心內起了失望之意,直覺得自己今日之行大約是要無功而返的了。
可就在這時,身旁有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道:「小姐那玉料可否拿來給我一觀?」
玉珠轉頭一看,不禁愣住了。只見眼前的這位小工匠初時看去,倒像個小乞丐,那身衣服也看不出本色,腰間扎了一根麻繩作了腰帶。頭髮也亂蓬蓬的,小臉面黃肌瘦。
看罷,玉珠微微一愣,可那小工匠依然開口問道:「小姐不是要找工匠嗎?可否給我拿來一觀?」
玉珠便遞過了那玉料,但是心內卻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可誰知那位小玉匠反覆地驗看了這玉料後,道:「小姐請隨我來。」
說完拿起玉料轉身便朝街角走去。玉珠不禁生出了好奇心,便帶着珏兒隨着那小玉匠來到了街角的一處屋檐下。
這屋檐下倒是擺着個玉料加工攤子,只是器具甚是簡陋,乃是小鄉里的玉匠慣常所用的粗鄙工具。
珏兒也是懂門路的,看得不禁一皺眉,只覺得這般也不過浪費時間罷了。
可是六姑娘一直不說話,她也不好開口。
只見那小工匠先用墨粉棒在玉料上簡單地勾勒了形狀,然後便拿着鋸玉料的鐵弓,開始拉鋸。瘦小的胳膊倒是蠻有氣力,操持鐵弓的手臂也是穩穩的。
同為玉匠,只這開料一項,便能看出功底的淺薄。玉珠不禁眼睛一亮,心內暗自詫異,這小玉匠年歲不大,可是功底確實紮實得很,不知者還以為這是名家的高徒。
不過待過了一會,玉珠發現,那小玉匠並沒有挖掉瑕疵,反而將那瑕疵盡數保留,卻順着瑕疵的紋理,將它雕琢成了一隻靜臥在蓮花上的蜻蜓。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是萬惡的周六事忙,不能二更~~請親們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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