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她暫時還沒有那個膽量!」夏雲嵐開了口,噙着一絲笑:「這不是毒,是巴豆——劑量很大的巴豆。」
「巴豆?」淺畫捂住了嘴:「好卑鄙,居然用瀉藥來害咱們。」
丁香煞白的臉色微有好轉,慶幸地道:「幸虧被王妃及時識破,不然,這兩天可有得咱們遭罪。」
百合道:「巴豆下在飯菜中最是令人防不勝防,王妃卻是如何得知飯菜中下的巴豆?又如何知道檢驗巴豆之法?」
前世里作為一個殺手,對各類含毒物質的檢驗基本是一種常識,但這些常識跟古人解釋起來未免太過複雜,是以夏雲嵐雲淡風輕地道:「偶然聽一位朋友說的。」
百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沒有再問。
淺畫看着滿桌佳肴,不勝惋惜地道:「唉,這麼多好吃的飯菜只能白白倒掉,真是暴殄天物……」
「關鍵是,咱們自己還要重新做。」丁香愁眉苦臉地道。
夏雲嵐沒有廢話,已經開始着手採摘蘭花。
淺畫和丁香嘆息了一會兒,也開始跟着夏雲嵐採摘。
百合看着下午才被自己修剪得勉強能看的蘭圃再次橫遭荼毒,心裏疼得什麼似的,卻不敢開口阻止。
這頓飯,除了百合,大家都吃得非常愉快。
翌日早晨,天色有些陰沉,夏雲嵐起得比平時晚了些。
懿太妃以為漪蘭院裏的四個人定然都被整得下不了床,於是特意命廚房做了一桌花樣百出的飯菜。哪知,剛剛拿起筷子沒吃幾口,夏雲嵐便帶着三個丫頭嘻嘻哈哈到了膳堂。
「太妃早啊——」夏雲嵐笑靨如花,臉色紅潤,一點兒也不像被巴豆折磨一夜的樣子。
懿太妃頓時沒了胃口,回頭將眼光掃向身後站立的如意。
如意愣了一下,想不明白自己親手放進飯菜里的巴豆怎麼沒有藥倒四人,現在又不能當着四人的面解釋,一時憋得臉孔紫漲。
懿太妃狠狠剜了如意一眼,將筷子向桌上一扔,轉身就走。
「太妃這麼快就吃飽了啊?」夏雲嵐笑眯眯問候了一句,又朝懿太妃的背影喊道:「恭送太妃,太妃慢走——」
如意急匆匆跟上懿太妃,出了門,只覺一陣陣背脊發涼。
莫非王妃真的是妖?七天七夜不飲不食而不死,巴豆藥不倒,又被向來冷麵冷心的王爺百般寵愛……除了狐狸精轉世,試問人間哪個女子做得到?
夏雲嵐自然聽不見如意心裏的話,倘若聽見,一定忍不住大笑一場。
懿太妃走後,夏雲嵐心情大好,順帶着愉快地問候了臉色似乎驚慌不定的夏靜柔。
夏靜柔先時笑得十分勉強,過了一會兒忽然湊近夏雲嵐,無比親熱地道:「姐姐,靜柔昨夜接得娘親來信,說蒼狼國又來犯我承夏北疆,北疆守將無能,連失三座城池。皇上震怒,派爹爹兩日後帶兵出征,收復失地。」
「哦……」雖然是家國大事,但夏雲嵐並不很關心,也不明白夏靜柔告訴自己這些有什麼意思。她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滿桌的美味佳肴,以及漪蘭院四個人下一頓的着落。
百合說,剩餘的米只夠四人一頓吃的,還未必吃的飽。她自己餓肚子也罷了,不能讓跟着她的人一起餓肚子。看那懿太妃的架勢,下一頓不知要如何千方百計刁難漪蘭院……
看到夏雲嵐漠不關心的樣子,夏靜柔笑了笑。果然不是她的親姐姐,哪有女兒聽到父親出征的消息無動於衷的?
不知這可惡的女人究竟是哪裏派出的奸細?如果自己能幫助王爺查出這女人的真實身份,王爺一定會對自己另眼相看。而且,沒有了這女人,自己就可以獨享王爺的寵愛。說不定,在娘親的使力下,還有可能被扶為正妃。
一旦成為祁王正妃,將來便很有可能母儀天下……
「姐姐——」懷揣着對未來的美夢,夏靜柔的聲音越發甜膩:「爹爹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靜柔適才求了太妃,准咱們姐妹回門去送送爹爹。」
「真的?」夏雲嵐眼睛亮了亮:「她同意了嗎?」
正愁着米糧已盡,無處購買,若能設法出門一趟,叫米店送些糧食,這個問題倒是迎刃而解。
對於出門的強烈嚮往,使一向小心謹慎的夏雲嵐沒有注意到夏靜柔眼中一閃而過的陰毒。
「太妃她老人家最重孝道。」夏靜柔道:「咱們送父出征,乃盡孝之事,她老人家當然不會反對。姐姐請看——」
夏靜柔說着,自袖子裏拿出一塊白玉雕成的朱雀牌,對夏雲嵐晃了晃道:「這是出門的令牌。」
看到夏靜柔已經拿到出門令牌,夏雲嵐激動地道:「咱們什麼時候回去?」
「姐姐別急。」夏靜柔收起朱雀牌,笑道:「再怎麼着,也要先把這頓早飯吃了不是?這可是太妃特意吩咐做得精巧些的。」
「呵呵,對呀。可不能辜負了太妃她老人家的心意。」在對待這餐飯上,夏雲嵐第一次與夏靜柔達成了共識。
早餐過後,夏雲嵐回到漪蘭院準備出門帶的東西。
淺畫幫夏雲嵐重裝妝容時,不放心地道:「小姐,王爺不在,三小姐向來對你不懷好意,依婢子看,咱們還是別和她一起回去了。」
「我豈能不知?」夏雲嵐道:「只是漪蘭院沒了糧食,懿太妃又天天想方設法在飯菜里做手腳,若不趁此機會出門去購些米糧,咱們四人如何過活?」
淺畫想了想,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嘆息道:「不知王爺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叫小姐在家受這般委屈……」
「你不用為我擔心。」夏雲嵐拍了拍淺畫的肩,安慰地笑道:「祁王府到將軍府之間並無太過偏僻之處。到了將軍府,隨便說上幾句話,午時之前,咱們便自己藉故回來。」
「如此方好。」淺畫略略放下心來。
一心為夏雲嵐的安危擔憂,淺畫絲毫沒有注意到,夏雲嵐提起將軍府時那種淡漠又疏遠的語氣。倒是旁邊幫夏雲嵐準備衣物的百合和丁香注意到了。
百合只是微微頓了一下,沒有說什麼,丁香卻禁不住笑道:「王妃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午時之前就回來,會不會讓父母心裏過意不去?」
「有什麼過意不去的?」夏雲嵐滿不在乎地道:「爹爹他半生馳騁沙場,生死之事早已經慣,離別又算得什麼?」
「還是王妃想得開。」丁香感慨地回憶:「想婢子父母在時,每次說起回家便激動萬分。而每次從家裏出來,往往難過得一整天吃不下飯。」
「你父母不在祁王府當差嗎?」夏雲嵐奇怪地問。一起相處這麼長時間,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對三個丫頭的家一點兒都不了解。
丁香笑道:「王爺打小在皇宮居住,婢子的父母哪能在祁王府當差?」
「那你父母在世時是做什麼的?你又如何來到祁王府?」
「說起來……」丁香的笑意淡了幾分,眉間掠過一絲輕愁:「婢子父母年輕時也是有身份的人。後來不知何故家道中落,不得不背井離鄉,來到天武城。天武城謀生不易,加之有一年天災人禍,婢子與哥哥幾乎餓死家中。父母無奈之下,只得將我們一個賣入豫王府為奴,一個賣入祁王府為婢。」
夏雲嵐沒有想到,看起來天真活潑的丁香,竟然有着如此悽慘的身世。而人世最悲苦的事情之一,據說便是從不錯的家道落入社會的底層。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大概便是逼得丁香父母背井離鄉的原因。
她安慰了丁香幾句,道:「畢竟你還有個哥哥在這世上,也不算孤苦伶仃。等王爺回來後,我當設法求他讓你和哥哥見上一面。你無需太難過。」
「真的嗎?」丁香眼睛裏閃出興奮的光,卻又旋即垂頭喪氣地道:「丁香命好,在祁王府遇上王妃這樣寬厚的主子。只是我哥哥未必有這樣好的運氣,他要與我見面,也不知他的主子同不同意?」
「他的主子是誰?豫王嗎?」夏雲嵐依稀聽說,豫王是蕭玄胤的二哥——也就是當年皇上的二弟蕭玄睿。
丁香搖了搖頭,愁苦地道:「豫王身邊哪裏是沒有背景的下人能夠靠近的?只是我與他多年不通消息,也不知道他現在的主子是誰。記得他剛進豫王府時,是跟着看門的一名老奴掃地打雜。」
「哦……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夏雲嵐同情地問。
「大概三四年前。」
「他叫什麼名字?」
丁香遲疑了一下,道:「他本名荊忘書……但奴婢進了主人府上,多數都被改了名字。他現在的名字應該叫做進寶。」
夏雲嵐點了點頭。丁香說自己父母年輕時也是有身份的人,聽他這位哥哥的名字,果然不是普通小門小戶起得出來的。
想到此處,夏雲嵐忽然對丁香的名字也發生了興趣,隨口問道:「丁香,你原來的名字叫什麼?是誰為你取名丁香?」
「婢子原來的名字叫離雪。」丁香似乎有點兒不好意思,微微紅了臉道:「婢子初進府時,被一位老嬤嬤取名秋桂。後來王妃和二夫人嫁過來,府里調派人手侍候。王爺嫌秋桂二字俗氣,便隨口為婢子取名丁香。」
「離雪……荊離雪……」夏雲嵐在口裏念了幾遍,笑贊道:「你原來的名字倒好聽。哪位老嬤嬤那麼沒顏色,將離雪那麼好聽的名字改為秋桂?」
丁香笑道:「老嬤嬤倒也不是覺得離雪難聽,只是覺得雪乃寒涼之物,不夠吉祥喜慶,不如秋桂來得熱鬧。」
聽到這裏,淺畫插嘴道:「大戶人家確乎比較在意這個。婢子剛被買入將軍府時,二夫人要為婢子取名紅喜,後來聽將軍說,婢子是派去侍候大小姐的,便沒捨得這個喜慶的名字。」
「哈哈,有這等事?」夏雲嵐忍不住笑道:「還好她沒捨得,不然天天『紅喜紅喜』的叫你,可該有多難聽、多彆扭。」
淺畫跟着笑道:「婢子也慶幸她沒捨得。便是要改,也要改百合、丁香這樣的名字婢子才喜歡。」
夏雲嵐道:「不用改,你的名字本就不錯,何況改來改去的多麻煩。——時辰不早,想必馬車已在外面等候,咱們現在趕往將軍府去吧。」
淺畫答應一聲,二人收拾好東西,即刻出了漪蘭院,往大門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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