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很難過很生氣,先是想方設法煽動其他弟子與我爹爹作對,後來又在掌門和眾長老面前說我爹爹的壞話,還說我爹爹是別派混進來的奸細,要來盜學冰火門的武功心法。掌門和眾長老初時並不相信,但聽他說得多了,也難免起疑。」
「那你爹爹和娘親如何應對?」
「有什麼可應對的。」南宮楚楚道:「我爹爹乾脆一走了之,帶着我娘親離開了冰火門。」
「那倒符合你爹爹的性情。朝堂中的爭鬥他尚且不屑,何況江湖中的一個門派?」
「難怪我爹爹說你是他的知音,你果然是懂他的。」南宮楚楚道。
夏雲嵐輕輕笑了一下,她只是懂得如何識人罷了。這世界上有的人視名利為畢生追求,為之不擇手段,六親不認,甚至不惜屍橫遍野為我一人。但也有人視名利如糞土,一心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過自由恬淡的生活。逍遙王無疑便是後者。
至於逍遙王視她為知音,那實在是一個誤會。《桃花歌》既非她所創,逍遙王的詩她也一個字不曾看明白。不過這些,她是不會讓南宮楚楚知道的。
「祁王妃——」南宮楚楚忽然轉了聲調,道:「我爹爹帶我娘親離開冰火門之後,仗劍江湖,有過一段十分快樂的時光。後來,我爹爹被我爺爺靈皓國國主招回,要他輔佐大王子南宮曄為新任國主。我爹爹雖然對朝中權利之爭不感興趣,但爺爺所命,也不得不從。當下,只得帶着我娘親回到靈皓國。」
「可惜,我爺爺沒有等到我爹爹回去,已然撒手西去。待我爹爹和娘親趕到白澤城時,國中已然大亂。大王子南宮曄和二王子南宮旭為爭奪國主之位,各自率領軍隊對峙東門。因稟承爺爺遺命,我爹爹和娘親幫南宮曄打敗了南宮旭的軍隊。南宮旭趁亂逃走,從此不知所蹤。」
「國事平定後,南宮曄登位。為感謝我爹娘相助之恩,南宮曄加封我爹爹為護國益王,又封我娘親為明樂夫人。我爹爹不喜政務,南宮曄便為他在城郊修建園林,供他和娘親悠遊紅塵之外。如此過了數年,我已出生,並長到三五歲上,依稀記得國主南宮曄常於閒暇之時到益王府找我爹爹喝酒作詩,我娘親也時常在旁。」
「原本我爹爹和娘親二人夫妻恩愛,了無嫌隙,後來便不知怎地時常爭吵起來,爭吵中偶有提到國主南宮曄。」
「我那時懵懂未知,卻也知道爹爹懷疑娘親不再像以前那麼喜歡他了。可我覺得那只是爹爹的誤會,娘親說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最好的夫君、最好的父親,她怎麼可能不喜歡他呢?」
「再後來,有一天爹爹不知因為何事外出,娘親帶着我在府中花園玩耍。忽然下人送來一封信,娘親微微變了臉色,拿起信獨自回到房裏關起了房門去看,不久便匆匆忙忙出了府去……」
「你可知那信是誰寫來的嗎?」夏雲嵐插嘴問道。
南宮楚楚搖了搖頭:「娘親沒有說。我那時還小,字都不認識幾個,哪裏知道是誰寫的?」
「那你娘親出去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娘親出去之後……」南宮楚楚的聲音裏帶上了淚意:「娘親出去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再也沒有回來?」夏雲嵐蹙眉訝聲道。
「嗯……」南宮楚楚有點兒說不下去,還是勉強道:「娘親離開之後,我在外面待了一會兒,漸感無聊,便打算到她房裏去等她。剛進她的房間,發現地上丟着一方麻布空白帕子。我們府里沒有那樣的帕子,應該是娘親拿到的那封信裏帶出來的。我將帕子收了起來,直等到黃昏時分爹爹回來。」
「你將那帕子給你爹爹看過了嗎?那帕子是什麼意思?」夏雲嵐問道。
南宮楚楚道:「給爹爹看過,爹爹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麻布帕子不是贈人之物,上面又無文字,爹爹只叫我好生收着,待娘親回來時問問娘親。」
「你爹爹他……可知道你娘親去了哪裏?所見何人?」
「爹爹派人全城搜索娘親的蹤跡,直到夜裏將近子時,方在城外山坡下的一片桃林中發現……發現娘親的屍體……」南宮楚楚聲帶嗚咽,好不容易忍着沒讓自己號啕大哭。
夏雲嵐經慣了生死之事,此際遙想當年美人桃花樹下香消玉殞,也不由喟然嘆道:「究竟是誰害死了你娘親?」
南宮楚楚許久沒有說話,直到夏雲嵐快要恍然睡去之際,方顫聲道:「我娘親是在桃林上吊自殺的,在我娘親胸前的衣襟里,揣着一封遺書。」
「遺書?」夏雲嵐蹙眉道:「你娘親匆忙出去,卻是何時寫下的遺書?」
南宮楚楚悲聲道:「這些我也不知道,但據跟隨爹爹的下人說,那封遺書上的字的的確確是娘親的筆跡。」
「你可知道那封遺書上寫些什麼?」
南宮楚楚低了聲音道:「遺書上說……娘親雖然嫁於爹爹,可心中一直另有他人。娘親不願再日日夜夜面對不愛之人強顏歡笑……思及今生與所愛之人難偕佳偶,不如一死以待來生……」
說到這裏,南宮楚楚的聲音已微不可聞。
「還有嗎?」夏雲嵐平靜問道。
「還有……」南宮楚楚道:「娘親說對不起爹爹……讓爹爹原諒自己,另娶高門……」
「還有呢?」夏雲嵐又淡淡追問一句。
南宮楚楚搖頭低泣道:「沒有了。」
夏雲嵐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對南宮楚楚道:「一個母親,通篇遺書竟沒有一個字提到自己唯一的女兒……這不科學。」
「科學?」南宮楚楚懵懂道:「那是什麼意思?」
夏雲嵐回過神來,道:「沒什麼,你不覺得這篇遺書寫得很不合理嗎?」
「你懷疑遺書是假?」南宮楚楚道:「可娘親的筆跡爹爹是熟悉的。如果遺書有假,爹爹應該認得出來。」
夏雲嵐道:「姑且不論遺書真假,你爹爹可猜得到遺書中你娘親的心上之人是誰?」
南宮楚楚道:「我爹爹早就懷疑靈皓國主南宮曄對我娘親心懷不軌,當下便撕了遺書去找南宮曄,可南宮曄不肯承認,他們打了起來。我爹爹殺了南宮曄身邊許多侍衛,但終究寡不敵眾,最後被南宮曄手下捉住。」
「南宮曄如何對付你爹爹?」夏雲嵐心中不覺浮現出無數酷刑。
南宮楚楚道:「南宮曄對我爹爹說,對於我娘親的死,他也十分悲痛,但他對我娘親只有欣賞之情,並無相戀之意。至於我娘親是不是心繫於他,他卻不得而知,也不能擔了害死我娘親的責任。」
「然後呢?」夏雲嵐道。
「然後他就放了我爹爹。」南宮楚楚道:「他說我爹爹犯上作亂,本該斬首示眾,但念在我爹爹乃國之功臣、又與他一向交好的份上,此次只將我們全家逐出靈皓國。」
夏雲嵐凝眉道:「這南宮曄倒也算有情有義、知恩圖報。」
南宮楚楚道:「可是我爹爹並不這麼認為。他覺得南宮曄之所以不肯殺他,一來是怕他與我娘親地下相會,二來是要故意施恩於他,好顯得自己寬宏大量。」
夏雲嵐道:「你爹爹對你娘親用情至深,才會說出這等話來。如果南宮曄真的對你娘親心懷戀慕,正該藉機報復你爹爹才是。」
「你說得是。」南宮楚楚想了想,道:但我爹爹其時處於悲痛憤怒之中,哪裏想得到這些?我們全家被逐出靈皓國後,我爹爹帶着所有人馬經鬼厲而到達承夏國。那時,龍炎國正從蒼江水路北侵承夏,承夏守軍不善水戰,接連失利。我爹爹自薦於朝堂,得當時皇上重用,帶領大軍南拒龍炎,並一舉獲勝,滅了龍炎的威風。」
「你爹爹不喜朝中事務,此次卻自薦於承夏朝堂,可是要借兵滅了靈皓,為你娘親報仇?」夏雲嵐問道。
「不錯。」南宮楚楚道:「我爹爹認定了南宮曄是害死娘親之人,決不肯與他善罷甘休。」
「你爹爹為何不借兵於龍炎,卻輾轉繞道至於承夏?」夏雲嵐疑聲道:「龍炎與靈皓毗鄰,從龍炎借兵,豈不省事許多?」
南宮楚楚道:「你哪裏知道,龍炎與靈皓兩國乃是世仇。前龍炎國主更是噬血成魔,曾下令凡龍炎國居民,只要看到靈皓國人就可以格殺勿論,並可提了靈皓國人頭到官府領賞。」
「什麼樣的仇恨能讓一個人這般喪失人性?」夏雲嵐寒聲問。
「那是很久以前結下的仇恨。」南宮楚楚道:「至於仇恨的原因,其實很多人都已記不得,但仇恨本身卻一代代延續下來。」
夏雲嵐蹙眉無語。作為一個殺手,她從來不覺得善良兩個字跟自己沾邊,可是跟前龍炎國主一比,她覺得自己簡直仁慈得像個天使。
她不喜歡殺人——在遙遠的二十五世紀,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相信,她其實討厭手上沾染血腥的感覺。
南宮楚楚接着道:「我爹爹帶人打敗龍炎,並教會當地守將水戰之後,本欲乘勝追擊,直取龍炎都城赤芒城。待滅了龍炎國,再與南宮曄正面決戰。但承夏國國君懦弱不肯多事,將我爹爹手中大軍收回,只封他為無憂逍遙王,許他金銀珠寶、榮華富貴,叫他在天武城安居頤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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