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不理會那被打開的艙門,就連站在門口的三個男子也看也沒有看上一眼,只是依舊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自顧自的對狄仁傑說道:「明日先不必散出其他家族的事情,這一事件不是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能結束的,明日便從這些與崔、鄭兩家有關聯的官員身上着手,其他的家族暫且不動,包括被羈押、監管的官員,明日收到旨意後,都可放行回原任地繼續任職。」
「化整為零,逐個擊破?讓他們之間先互相猜疑起來,如此形式對我們也就更加有力了,而這些放逐的官員,即便是心懷疑慮,但被監押了這些天,想必在重見天日之後,定然會認為地方政事缺不了他們,釋放他們這是朝廷無奈做出的讓步,而針對崔、鄭兩家,是朝廷殺雞儆猴給他們看,至於其他幾大家族,恐怕也會樂意看到崔、鄭兩家陷入困境與流言蜚語中吧。」狄仁傑看了一眼門口的三人,杜並的臉色蒼白無比,充滿了驚懼跟震驚,整個人就像是穿着單薄的衣服進入了寒冷的冰天雪地,渾身都在不停的顫抖着。
「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我的名聲我也得顧及,總不能真的自降身份,跟他們公開的決裂吧,明日會有旨意貼於洛陽城內,至於內容是什麼,明日看了你們自會明白,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由你們來做了。」李弘笑了笑說道,這是今日他在宮內突然間想起的,如果全面與五姓七望對抗,就看這僅僅半日之間散播的謠言產生的效果,到時候怕自己就會真的被徹底捲入進去,如此一來,自己到時候少不了落個難聽的名聲。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既然自己想要徹底的解決這件事情,那麼就不能着急,以免犯了欲速不達的毛病。
何況不論是整治五姓七望為首的勛貴豪門,還是讓當初李旦挑選的士子補缺各個職位,都必須要一定的時間來梳理、穩固,不是隨便的放到位子上,就能夠立刻進入狀態,給大唐的江山社稷,地方官場帶來穩定局面的。
「怎怎怎麼個意思?」老鴇子看着杜並為首的三人站在門口動也不動,就像是被人施了法術一樣釘在了那裏般,於是便繞過三人走了進來,看着房間裏面並沒有什麼異樣的場景問道。
林翠同樣是一臉茫然跟不可思議,她也弄不清楚眼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但看着老鴇子投過來的目光,再看看那貴公子正與那位滿臉麻子的大官說着話,便輕輕的向老鴇子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鴇子可是人精中的人精,一雙眼睛不單毒辣到了極致,一張嘴更是能夠做到見人說人話,見鬼敘鬼事,所以看着眼前的場景,再看看杜並三人的神情,一下子便猜出來了,感情這三個紈絝子弟踢到了鐵板,闖進了他們惹不起的大人物的房間內來了。
當下心中不由的一喜,自己這小小的畫舫,在洛陽河的畫舫中,根本算不上大買賣的生意,竟然能夠連着好幾日招來連洛陽丞大人的公子,都懼怕三分,見了面只能站在那裏,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的大人物來到自己的畫舫,這可是極大的榮耀啊,說不準以後還能夠給自己招攬到更多的生意以及其他大人物。
「喲,實在是不好意思啊,不知道幾位貴人大駕光臨是是是,民女多嘴了,您您您請便。」老鴇子換上笑臉後,臉上的花兒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被旁邊的獵豹用凌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老鴇子臉上還未盛開,就瞬間凋零的笑容,僵在臉上就跟杜並等人臉色哭喪的神情沒有什麼兩樣,只能是在獵豹那仿佛能夠殺死人的目光下,悄悄往牆壁處挪了兩步,而後一言不發的站定,低頭聽着那坐在那裏紋絲不動的貴公子,與那滿臉麻子的中年人,依然在神色從容的交談着。
「明日李嶠負責郭敬之一事兒,如果有確鑿證據,切記一定要拿在手裏。另外,刑部、吏部相互配合徹查與崔、鄭兩家有關的官員,特別是由他們舉薦入仕的官員,不論是在這份名單當中,還是不在這份名單當中,都要徹查。狄仁傑,明日你與宗正寺、太常寺一同徹查這次參與冒死直諫事件里的勛貴,但只限於崔、鄭兩家。」李弘說完後端起茶杯,這才有空看了一眼依然僵在門口的杜並三人一眼,對於靠牆而站的老鴇子,李弘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
臉上塗抹着厚厚的廉價粉底,腮紅也是塗了不少,嘴唇更是塗的猩紅,就像是兩隻紅色的辣椒掛在了上下唇上,廉價的水粉味道聞起來格外的刺鼻。
「有事兒?」李弘往後靠在了椅背上,看着杜並那沮喪到要哭的面容,笑容滿滿的問道。
他雖然是笑容滿滿,神色自若,但他的笑容被杜並看在眼裏,比見了閻王還要讓人害怕跟絕望,當初在長安自己等人碰到了陛下的皇妃,以為已經是倒霉到不能再倒霉了,但誰能想到,回到洛陽後,好不容易趁着父親不在跑了出來,竟然在這裏碰見了陛下。
「回回陛。」杜並渾身上下如篩糠,發青的嘴唇如同快死的蚯蚓一般蠕動着,戰戰兢兢的說道。
「直接回答公子的話。」獵豹一直站在門口,聽到杜並差點兒喊出陛下,立刻在身後沉聲說道。
李弘看着杜並的樣子,知道即便這個時候從杜並嘴裏說出來的話,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說服力,當然,前提條件是建立在林翠剛才的話都屬實的話。
所以李弘也不再逼問杜並,而是再次望向站在牆邊,臉上帶着茫然以及探究神情的老鴇子問道:「這位公子是不是時常找林翠娘子?可曾因為貪戀林翠的美色而逼迫、糾纏她?」
「回這位公子的話,我們這裏畢竟是風月場所、是客人尋歡作樂的地方,這哪個小娘子被客人喜歡上,其實都是我們的福氣。杜公子能夠看上郭氏自然也是她的福氣,但誰知道這個郭氏卻是個死腦筋,寧願守着她那沒出息的相公,也不願意跟這位杜公子吃香的喝辣的。杜公子也是一番好心,是出於憐愛之心,捨不得讓郭氏受罪,您看看那一雙白嫩的小手,這要是天天跟柴米油鹽打交道,而不用來撫琴豈不是太可惜了。」老鴇子看了看魂不守舍的杜並一眼,再看看低頭不語的林翠,眼珠子一轉,立刻想出了即不得罪眼前的貴公子,也不得罪那杜公子的說辭。
自己這般說,雖然是說出了事實,回答了眼前這位貴公子的話,但自己不是還巧妙的避開了杜公子逼迫、糾纏林翠的問題嗎?
這樣一來,萬一哪天洛陽丞的公子杜並再次回來,也不會覺得自己在這件事兒上對他落井下石了,說不準此刻還在心裏念着自己一聲好呢。
心中頗為滿意自己說辭的老鴇子,雖然剛才聽見了這些人嘴裏又是吏部、刑部的,而且看樣子,指定是比那杜公子的父親的官兒大,但常言道:縣官不如現管,洛陽城這地界說白了還是人家杜公子的父親說了算。
即便是眼前的這位貴公子位比天高,但看着今日這般形式,顯然人家是來辦案的,不是屬於這洛陽城本地的人,一旦這些人走了,杜公子被他家老爺子庇護保下來後,那麼到時候吃虧、受苦的可就是自己了。
所以老鴇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着,索性來個兩不得罪,你們這些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可別把我這小本營生給牽扯進去。
李弘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微微的點點頭,像是讚賞這老鴇子得體的說辭:「不錯,說的很對,風塵女子本就應該是讓客人盡興的,但如果因為貪戀其美色,或者是收受賄賂,而逼良為娼的話,這就得另當別論了是吧?」
李弘起身,看了看依然踞坐在窗前的林翠,再看看一臉膩子似的老鴇子,最後目光落在了神色驚懼的杜並身上。
「既然今日如此湊巧,這樣吧,去把林翠的夫君請過來,也把杜審言請過來,閒來無事兒,正好在這洛陽河上,聽聽他們怎麼說,看看這是非曲折,是不是真就如剛才這林娘子所說那般。」李弘揮揮手,示意老鴇子出去吧,獵豹跟花孟兩人,也是立刻走到老鴇子跟前,然後帶着老鴇子離去。
狄仁傑前去通知河堤上的武衛,立刻去招杜審言以及那林翠的夫君郭敬之過來,房間內的杜並、崔浩、崔子白三人,李弘也只認識杜並,至於崔浩跟崔子白,今日撞見他,只能說是二人比杜並還倒霉。
崔氏為了保住一些家族內的青年才俊,在這一次的冒死直諫時,便沒有讓他們二人參加,但誰能想到,原本被家族置於保護&bp;傘下的兩人,卻自己撞到了槍口上。
「崔行功是你什麼人?」李弘撥弄了下林翠身前的琴弦,示意林翠繼續撫琴,而後轉過身看着那剛剛自我介紹的崔浩問道。
「是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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