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狄仁傑如是說,怕也是在借着推舉陳敬之之機,向自己表露他的立場跟心聲。
也同時在告訴自己,我狄仁傑只求忠於朝廷之事,忠於大唐江山,皇室宗親之間的明爭暗鬥、朝堂官員之間的拉幫結派,我狄仁傑這輩子也不會參合。
「那麼你認為呢?」李弘並不認為,面對狄仁傑的自我刨析,自己也得掏心掏肺的跟他真情流露。
身為上位者,能讓你的手下永遠看不透你心裏在想什麼,你在計劃什麼,是不是被人家的話所左右,則是第一要務。
更何況,是自己這個身為大唐的太子,如果因為狄仁傑這一番話,自己就贊同或是反對,只會使得狄仁傑更加理直氣壯的堅持他自己的行為準則,這與自己的利益不相符。
而李弘的反應,像是也在狄仁傑的意料之中,只見狄仁傑說道:「殿下,如今我大唐的富庶、繁榮是貞觀年間,還是前朝、大漢時都是前所未見、無法想像的。而如今,百姓的富庶帶來的,便是官員的貪婪,一些官員,在不滿足於官職的同時,也開始在向金錢方面靠攏,同樣,我大唐十道諸州、諸縣,怕是官員貪墨、吞併,與當地豪強權貴聯合起來,發生如陳敬之大人身上的事情,不在少數。大理寺掌管律例,卻不能……。」
「那不是還有御史颱風言奏是,來監管、彈劾我大唐的地方以及京都的官員?」李弘琢磨着狄仁傑此番話的意思,繼續反問道。
「臣以為,殿下應該在大理寺、御史台兩衙署之外,再設置一所監察衙署,來監管百官才是。」狄仁傑沉聲說道。
在他看來,如今大唐的職能衙署,已經無法滿足現在對於大唐百官的震懾跟監察管理,只能是另設一衙署,來保證大唐官員,在大唐的日益繁榮的背景下,繼續保持清廉的風骨。
而陳敬之,便是一位極佳的,掌管新監察衙署的人選。
李弘望着餐桌上的一雙玉手,無意識的點着頭,而後又搖搖頭,此舉讓狄仁傑跟一直未曾說話的陳敬之,有些琢磨不透,殿下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大唐衙署如今看來,本身已經開始彰顯臃腫,雖然新的問題出現,讓各個衙署之間出現了監管縫隙,出現了燈下黑,其權利職責無法做到有效到位,但設立新的衙署,解決了眼前的問題後,以後再出現新問題怎麼辦?
難道就像是歷史的走向一樣,隨着新的衙署出現,而後架空舊的衙署,就像門下、中書、尚書三省一樣,隨着時代的潮流,隨着歷史的變遷,終究被權臣與六部架空,至宋以後,變成了一個空殼子?
「治標不治本。」李弘敲着桌面說道。
在他看來,設置新衙署這是不可能的,機構的臃腫帶來的便是辦事效率的低下,跟官員之間的相互推諉。
但也不得不承認狄仁傑的眼光獨到,看到了特別是監察百官的御史台的弊端,看到了御史台對京都官員的約束力,遠遠大過了對地方官員的約束力。
而這也是,大唐在歷史後期,因為朝廷對地方監察的不力,以及節度使開始兼領監察御史一職後,導致了節度使最終變成了手握重權的地方軍閥。
「那不知殿下可有良策?陳敬之在揚州被李敬業誣陷一事兒,可是給朝廷敲響了警鐘,如果我們再不及時改正,以後怕是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到時候總不能一直出兵鎮壓,或者是您親自前往吧?」狄仁傑眉頭漸顯隱憂。
他自己把這一個問題沒有稟奏陛下跟皇后,而是直接稟奏給太子殿下,便是當初看在了太子殿下雷厲風行的性格,以及對於這件事情的認知程度,要比陛下跟皇后透徹的原因上,才直接找到了太子殿下,但如今殿下模稜兩可的態度,讓他有一種所託非人的感覺。
「御史台大夫幾品官階?」李弘突然問狄仁傑道。
「從三品。」
「御史中丞幾品?」
「從四品上。」
「各道御史幾品?」
「正七品與正八品官。」狄仁傑不明白太子的意思,只能是隨着做快問快答。
李弘笑了笑,看了一眼陳敬之,而後說道:「如果道御史乃正七品的官,他要想在官場站穩腳跟,得到升遷的機會,也就必須與其他官員搞好關係,那麼自然與地方刺史、長吏的關係便就變得微妙起來了,是不是?」
「是。」狄仁傑點頭回道。
「而且一個七品官的俸祿多少?參加一次地方刺史的宴會,怕是他一個月甚至三個月的俸祿,都回請不起一次地方刺史吧?」
「是。」
「提升官階,打消他們升遷仕途的疑慮,加以高薪防貪,道御史由原來的正七品直接提拔為從四品上,道御史丞提為正五品上,御史大夫與六部尚書同階為正三品,御史中丞為正四品上。如此一來,是否可行?」李弘語氣變得凌厲起來,看着思索的陳敬之跟狄仁傑說道。
「這……。」狄仁傑一時之間,猶豫在了御史台的分工職能上,對於太子殿下這個膽大的設想,顯然比他另立衙署的想法更有效率,中間省也去了太多太多的環節,只要旨意一下,便可立即執行、立即生效,對於地方官員,一下子就能起到立竿見影的威懾效果。
而在歷史上,御史台被分為台院、殿院、察院,便是李弘的龍媽武媚所為,如今隨着狄仁傑換成了向李弘稟奏,也自然而然的,這一改革,變成了李弘的改革。
隨着官員品級的提升,相應的,沿襲前朝的職權便會被李弘拿走大半,永遠也不會再出現,歷史上監察御史身兼行政權、軍事權、審判權的局面,而是變成了只有監察權與司法權兩權,一個職責分明的機構。
一系列的改革,一下子把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大衙署的權利,徹底的清晰劃分開來,變成了三權分立、監管、監督的局面。
但李弘也很清楚,任何一個時代都一樣,光明永遠是伴隨着黑暗同在,此起彼伏的存在着,永遠也不會出現一個完全清廉的制度,所有好的制度,不過是恰巧對應了實時背景,完美的契合到了一起罷了。
而這便是考驗皇權社會中,一個皇帝對於實時的觀察是否敏銳,是否能夠完全掌握、了解自己治下江山的一切,而後給出一個適合的制度。
坐在馬車裏的李弘,思緒依舊飄渺着,實時順應着潮流的發展,因為自己的出現,大唐社會發展的諸多問題,比起歷史的軌跡來,不過是提前了約二十年的時間罷了。
今日狄仁傑所言的這一切,不就是武媚當政後,在監察制度的完善中,拿出了一個毀譽參半的制度的環境嗎?
御史台被武媚分為台院:執掌彈劾京都官員,參與大理寺、刑部以及皇帝交付的重大案件。又與門下省、中書省受理冤訟之案,形成了對於大理寺跟刑部的監管,也被人們稱之為:小三司。
殿院:則是職權說小也小,說大也大,更像是對魏徵的一個寫照,沒事兒可以看看百官在宮中上朝時的行為,或者是皇帝在上朝時,有無遵循各種禮制,專門與皇帝對着幹的那伙人,職能彈劾上不受法律約束。
自然,殿院就像是太常寺等一樣,跟東宮的太子殿下李弘,向來是誰看誰都不順眼。
察院:便是職能最為廣泛的一個御史台衙署,率監察御史、監察道御史監察天下十道,同時也監察司農寺、太府寺等皇家機構,尚書省以及尚書六部同樣也是察院的重中之重,這兩年因為李弘被封為尚書令後,倒是有所放鬆,畢竟,這本來就是皇家的,監管的話,太子或許便替代他們做了一部分職責。
而這些如果都是武媚在原有歷史上的功績,該會有多好呢!
但歷史往往最是無情、公正,在記錄一個君主的英明時,自然也不會放過你在掌控上,對於一些人的縱容。
酷吏由來已久,而提及武媚登基為帝,便不得不提起四大酷吏,來俊臣、索元禮等大名鼎鼎的,為唐王朝在後世留下不少酷刑的有名人物。
如此也足以看出,無論李弘如何改變歷史,所有的隨着時代變化、前進的問題,依然是還會接踵而至。
如果剛才席間按照狄仁傑的建議,結合着武媚登基後一系列的舉措,那麼李弘與狄仁傑如果想法不謀而合的話,便會出現不是朝堂之上出現酷吏,便是精衛可能效仿大明,出現錦衣衛。
抖了身上突然湧出的冷汗,馬車在麗正殿門口已經停下了足足一刻鐘,小雪、夏至、半梅、尋蘭,甚至就連白純,都在門口等着李弘下車。
但馬車裏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太子殿下像是囈怔了一樣,坐在馬車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顯得有些茫然、有些呆滯。
花孟與獵豹也同樣站在馬車兩側,卻是不敢打擾,像是在想事情?還是在神遊天際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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