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了繼續追問張柬之的李治,不滿的看了一眼學着那些老臣子在正殿閉目養神的李弘,淡淡的哼聲道:「為何?」
大唐皇帝的問話,顯然在殿的每個臣子都知道是在問誰,某人也有自知之明,向前一步,從中書令跟門下省侍中中間走出來,先是對着自己的龍爹行禮,然後才侃侃而談。
「我知道在場的很多人都希望我大唐能夠出兵助其復國,從而彰顯我大唐之威儀,但各位有沒有想過?連我都是從白衣大食的鐵騎下狼狽逃回來的,各位同僚覺得,以我大唐如今的實力,真的能夠助其復國嗎?遼東的高麗、百濟、新羅,現在對我大唐就猶如一個爛泥灘一樣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如果我們在繼續用兵吐火羅、白衣大食,各位同僚覺得需要多久的時間?需要多少兵力?又需要話費多少銀兩?最後一個,也是各位最為關心的,我們就算是助其復國,大唐的聲望真的能夠比現在還要高嗎?會不會因此而引起還未真正安定下來的安西番邦,又開始對我大唐造反?」
「別長話連篇的,直接簡單點兒,說你的意見。」李治很不滿李弘不願意出兵助卑路斯復國。
大唐如今正是鼎盛時代,也是自己這個身為大唐皇帝,在天下人面前彰顯自己文治武功的最好時機,但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太子,在這一事情上,卻是一直與他唱反調。
身為安西都護府的他,確實是有一定的言權,他說的話也確實是值得謹慎參考、思量的,但這幾年安西在他的治下勢如破竹,兵力鼎盛,對其他番邦有着不可言喻的震懾力,難道助其卑路斯復國,使大唐的威名進一步鼎盛就這麼難嗎?
「兒臣不同意。」李弘看着龍爹一臉不滿的神色,簡短明了的說道。
感受着那一雙龍眼瞪了過來,只好再次補充道:「一:沒錢。二:沒兵。三: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都不佔。啟稟父皇,理由完畢。」
「沒錢?昨日是誰兜里踹了一百八十萬兩銀票!一百片金葉子!去閒情逸緻的參加詩會了?是誰花了八萬兩銀子買了那什麼長安花坊的四大花魁,送給了心儀的女子當侍女使喚了?一百八十萬兩啊!朕就是出宮,也沒帶過那麼多錢!還有你那沒兵,安西現在加上吐蕃治下的兵力,快要十萬了吧?這是沒兵嗎?天時地利人和,我巍巍大唐助其波斯王子復國,乃是順應天道,如何就不佔天時地利人和了?」李治手裏捏着硃筆,冷聲質問道。
「安西四鎮乃是空架子,看起來威風罷了,吐蕃更是如此,看起來像是已經歸順我大唐版圖,但其想要脫離、反攻我大唐之心依然是蠢蠢欲動,戴至徳、馬載、裴行儉三人如今在吐蕃捉襟見肘,在吐蕃朝堂之上經常被人掣肘、擠兌,因為征吐蕃造成的民不聊生,如今都已經快要天怒人怨,六詔為此而雀躍,希望能夠在我大唐無法有效控制時,能夠進入吐蕃,甚至吐蕃一些王公貴族,已經與六詔暗地裏聯繫,想要聯手趕走我大唐駐兵,所以,兒臣鑑於吐蕃如今不穩定,實在是無法助其復國。」李弘寸步不讓,群臣則是膽戰心驚,這是第一次在朝堂上看見皇帝陛下跟太子殿下如此言語交鋒。
李弘一番話說的李治沒脾氣了,他又不是不知道吐蕃如今危機四伏很不穩定,那文成公主如今看似在長安吃齋念佛,兩耳不聞天下事兒,但前些日子請求自己給吐蕃運糧、送錢,甚至還要一些玻璃、水泥等等工藝,就足以說明,在百姓吃不飽的情況下,一切危機都是存在的。
「殿下,請恕臣冒昧,如果吐蕃跟安西果真如殿下所言般不穩定,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暫時放棄吐蕃,轉而傾注全力為波斯王子復國呢?」顏昭甫突然間站了出來,說道。
「不可能!至於原因,你還沒有知道的資格,你管好你的國子監跟弘文館就足以,朝堂之事,自當是該有參政議政之臣來處置。」
「殿下,臣乃是陛下所受同中書門下三品,臣……臣有權……。」
「好好的做你的學問不好嗎?為什麼就非要參政議政呢?顏昭甫,你現在同時掌管國子監、弘文館,你是不是應該多把心思放在如何為我大唐培養有志之士上,而不是參與朝堂之政事?術業有專攻,你是打過仗,還是去過安西,還是你翻山越嶺穿越過吐火羅,到達過被白衣大食控制的疾陵城?而且話就算是說回來了,你是一心為我大唐着想,以教化、富足我天下百姓為己任,那麼你告訴我,你可知道如今我大唐的所有兵力,平均年齡是多大?最大的府兵又是多大歲數,最小的又是幾歲?這些你知道嗎?你只看見了我大唐兵多將廣,但你有沒有想過,連年征戰下來,我大唐如今剩下的折衝府內的兵員,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這些人上了戰場,你是打算讓敵人立功呢,還是想為我大唐糧食緊缺減輕負擔,讓這些府兵多死些在戰場上?」李弘蠻不講理的誅心之言,氣的顏昭甫無話反駁,顫抖着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特別是那最後一句,差點兒讓顏昭甫氣暈過去,老臣一輩子兢兢業業、盡職盡責,一生精力都用在了為大唐昌盛獻謀獻策上了,如今被大唐太子殿下污衊為暴虐無道之人,如何能忍!
但李弘像是看不見顏昭甫鐵青的臉色,繼續緊逼道:「做學問,不是懂得之乎者也、嗚呼哀哉就足以,而是要你去利用你手裏的學子,跟你腦子裏的學問,為我大唐培養有志之士,同時也是讓你們分析我大唐如今繁榮昌盛的表面下,還有什麼缺陷跟不足之處!不是讓你站在朝堂之上,對於民生、兵者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大放厥詞的地方!不光是他顏昭甫,包括你們這些久居朝堂的官員都一樣,一個個養尊處優,身在朝堂,你們真的了解百姓的疾苦嗎?你們有多少人知道,今年解決了荒災之後,明年秋收之前,百姓們拿什麼播種?以什麼充飢嗎?運河如今淤沙過多、河面成冰,你們誰有想過,如何解決大船來往的困難?江南的糧食運不到關中,開春之後,關中百姓又該吃什麼?種什麼?這些你們想過沒有?不要老是等到事情來臨了才去想解決方法,我要的是,提前預知、提前解決,這樣才是真正顯示我大唐威儀、百官盡忠的行為!」
包括李治在內,聽到李弘一連串又急又怒的話語,都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沉思當中,是啊,今年秋收趕上了旱災,多虧是崇文館跟戶部聯合制定的應急機制,才不至於讓關中出現百姓無以為食的局面。
但如殿下所言,從南方運往洛陽三大倉的糧食,能夠支撐到來年嗎?哪怕是能夠支撐到運河解凍、淤沙被清之時嗎?
如果能還好說,如果不能支撐到運河解凍的時候,到時候那該怎麼辦?關中又會是什麼樣的一番景象?民不聊生?還是富裕安康?
李治神色陰沉的看着傲然而立的李弘,嘴角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再說話,至於那卑路斯的事情,現在看來只能是往後推遲了,總不能在關中民不聊生之時,還要窮其兵力為其復國吧!
「散朝!」李治冷哼了一聲,一甩袖子,第一個起身走了出去。
李弘看了一眼怒氣沖沖的龍爹快步出走的身影,大聲說道:「各位,我說的可不是什麼聳人聽聞的假話,不信你們自己去看看,出了長安城往外跑二百里地,看看其他州、縣,別老是窩在長安大唱讚歌,小心你們全被陛下革職。」
說完後某人就不負責任的沖了出去,龍爹受傷的心靈得安慰啊,這些時日不知道為什麼,就一直想着文治武功的武功,不好好在長安當皇帝號令天下,老想着披甲上陣、開疆擴土。
「父皇父皇父皇,留步留步留步。」李弘快跑兩步,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花吉,二話不說一腳就給踹開了。
「怎麼個意思父皇,真生氣了啊,兒臣知道剛才圖一時痛快,說的嚴重了些,但……。」
「朕哪敢生尚書令大人的氣啊,只有你尚書令大人在朝堂之上是為民着想、為民請命,朕與其他臣子,都是罔顧天下蒼生之人,都是罪人啊。」李治哼哼唧唧,被李弘攔住後酸酸的說道。
「您看您看,這不還是生氣了嗎?兒臣又不是那個意思,您又不是不了解兒臣,兒臣是想說,如今還不是往西開疆擴土之時,那白衣大食跟我大唐一樣,都乃是鼎盛之時,這個時候想要在不了解他人的情況下,攻其不備,豈不是讓人笑話?而且遼東如今天寒地凍,邊軍將士受着嚴寒酷冷,這仗一時半會兒也看不見個打完的跡象……。」
「你別那麼多廢話,說,到底想跟朕說什麼!」李治推開攔在跟前李弘,繼續悶頭往前走,他要找皇后告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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