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蘇商 第二卷 第四十四章 絕路求生

    彼時南國林深叢密,往往一不知名山頭既能令人眼花繚亂,尋不到東西南北,陸道源等人逃進的正是這樣一處山崗密林,但見古木遮天,越走越暗時,才堪堪停下。馬上吳鈎本就是強提一口氣勁,這一頓住,便立即一陣搖晃,隨即轟然跌下馬來。

    陸道源見狀連忙下車查探,忽覺腳下一軟,垂首見車後竟還懸有一人,這人赫然是被懸掛半晌的唐姓之人,此時他碰頭垢面,似已氣若遊絲,尤其是那後檔股處更是慘不忍睹,這一路拖來,竟將此人褲底磨破,露出血淋淋的屁股。

    陸道源顯是無暇顧及此人,直奔吳鈎而去,俯身見他雙眼緊閉,業已昏迷過去,再看大腿上所插的那柄匕首,陸道源眼皮一跳。好在他只一目測深淺,便大舒一口氣,卻見那匕首不過沒入半尺,料來是失血與那歹藥所致。

    畢竟吳鈎常年習武,筋強骨壯,這傷又是他自己所作,想來留有餘手。是以陸道源當即起手去拔,而後用那匕首將袍角割裂,禁錮上脈,這時吳鈎悶哼一聲,緩緩睜開眼來,有氣無力罵道:「他奶奶的熊,險些栽了……」

    他只一激動,那傷頓時又湧出血來,滿手染血的陸道源忙道:「吳大哥,你別說話了,止不住啦!」不料吳鈎聞言,竟雙手強撐坐起,道:「這算個鳥,當年刀片插俺胸口,也沒見俺死了!」他正說着,面色卻忽然一白。

    陸道源見布料繃不住傷口,大急之下左顧右盼起來,當見車上貨物時,也顧不得許多,便走上前去劃開一包,見得其中白花花物事後,他不由先是一怔,而後大喜,其中竟是棉花!

    他也顧不得多想,當即取出一捧,為吳鈎敷上,登時染紅一團,陸道源當即棄之不用,又取來一團,如此往復三次,那本就不深的傷口勉強止住。就在他欲完成包紮之際,卻在貨車前忽然怔住。

    吳鈎見他一動不動,不禁問道:「阿源,出啥事了?」

    但見陸道源目瞪口呆的望着貨包,直至吳鈎出聲,他方才失神道:「沙……沙子。」

    「啥?你說啥?」吳鈎聞言大驚,一瘸一拐起身去探,陸道源見狀忙去扶他,當他看清貨物後,也不禁一怔,卻見那包中所藏竟是裹了一層棉花的沙子!

    「掌柜的不是說這批貨很貴重麼?」陸道源晃神問道。

    「你胡說什麼!?」此話一出,吳鈎氣急道,隨即他恍然道:「是了……定是被人掉包了,那群歹人如此下作,待我傷勢一好,就去取他狗命!」

    陸道源聞言張了張嘴巴,卻欲言又止,適才在那賊人埋伏的飲攤時,他一直醒着,兩架貨車又在他目所能及範圍內,絕非那時有人掉包。可他知道此時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又怕吳鈎動氣,崩壞傷口。

    是以只好言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去將阿鬼叫醒。」

    「叫啥叫,這是蒙汗藥!」邊說着,吳鈎起手啪的一手抽在阿鬼臉上,車上阿鬼吃痛驚醒,捂臉驚呼道:「你打我作甚!?」吳鈎大罵道:「打你貪吃貧嘴!咱們着了人家道了!」

    阿鬼聞之大驚,環顧一周,卻見四處陌生,又見二人狼狽,這才慌忙跳下車來,卻是心下駭然,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陸道源強作鎮定,道:「扶吳大哥上馬,咱們得快些走,那些人若是山賊,必然熟悉此地,不多時就會追來。」

    阿鬼聽了,連忙與陸道源一道將吳鈎扶起,卻又回首望道:「那咱們的貨怎麼辦?」

    「先不管了,逃命要緊。」陸道源顯然也慌了神,牽起馬兒,不顧方向便走,可只走出兩步,似是想起什麼,止步道:「唐先生還在車後。」阿鬼應聲而動,去車後查探,見到此人慘樣,不由嚇了一跳,而後伸手去探鼻息,回應道:「他還活着。」

    「還活着……」此時陸道源頗有些六神無主的味道,倒是吳鈎喊道:「那還不快救人!」阿鬼依言將此人負起,陸道源上前將那老驢卸下,二人合力將此人抬到驢背,不敢再作逗留,一人執馬一人牽驢匆匆離去……

    ……

    ……

    尋常人在深山中迷路大抵是因為忘記了來路,而陸道源一行人不然,他識物異於常人,莫說是區區山路,哪怕是道邊樹木枝杈長短,只需落得他眼中,也能記個依稀大概。可這路雖記住了,卻不敢往回走,只能在密林中亂轉。

    想必是時久沒見動靜,陸道源忐忑漸消,碰了幾次山壁後,他冷靜下來,知道這樣走下去是不行的,在天黑前先尋處藏身之所才是。當即他寧神觀察,每到一處便記住一處樹皮明暗,如此一來,便可避免重行。

    這與經驗豐富的獵戶在林中刻樹認路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陸道源這顯微入著的本事顯然高明不少,起初阿鬼失神落魄的跟在後面,可到了後來越走越遠時,他驚訝道:「這山看起來不大,道道可真多。」他只慶幸走這麼久未再碰到絕路,卻不知陸道源早已瞧得眼目酸脹。

    如此又走了半柱香功夫方才止步,陸道源環視四周,心想:「那些人就算是久居此地的山賊,一時半會的應當也尋不到這兒。」當即他對阿鬼說道:「你在這裏守着吳大哥,我去去就來。」一直強撐精神的吳鈎問道:「你去哪?」

    「我四處探探,你們勿要亂走。」二人聞之啞然,陸道源卻已消失於林間……


    ……

    ……

    「犁頭草!」林間陸道源見璧上生有一株鋸狀小花不禁大喜,此物乃是一味較為常見的草藥,具有活血抑痛之效,放在平時並不起眼,可此時對陸道源而言,無異於是雪中送炭。

    但他並不忙着去摘,而是扒開叢草搜尋,他知此物乃是叢生,一株在此,必然會有更多,不多時果然讓他又尋到幾株,這時他才抽出匕首連根挖起。見他動作嫻熟,顯是懂得藥理,倒也不足為奇,他自書院中所得頗雜。

    當年黃公望與他問學,曾提三教九流。不料此時成真,昔日什麼都不肯學的陸道源如今卻何物都懂得一些,至於懂得多少,那就不為人知了。只聞他此時頗有些自嘲笑道:「老先生這些學問平日派不上用場,眼下逃命卻用上了……」

    他將藥收入懷中,起身舉目四望,但見四野茫茫,心想:「這崗算不得險峻,只怕能走的路只有那一條。」人說山路難尋,並非是指真的找不到路走,而是說能供人正常行走的自然坡路極少,實則哪怕無路,只需身體健全,怎麼攀上來的,再怎麼爬下去便是了。

    可如今吳鈎負傷,那引路人也昏迷不醒,又怕那些賊人在來路盤亘,單憑自己與阿鬼二人想要逃脫極難。念及此處,陸道源忽然心中一動:「那人……他怎的會被掛在車後?」

    一直亡於奔命的陸道源此時方才記起在事發之時一直沒有見到那唐姓之人的身影,而且吳鈎二人被茶迷倒,而另一桌的兩名車夫也喝了不少,卻始終無事,直至被那老闆刺死。

    「巧合?」

    「此人是吳掌柜請來的,他做了那麼多年生意,一直平安無事,絕不至於認不清常年討營生的引路人。」

    「可是何人會買一堆四處可見的沙子?」

    陸道源心思連轉,此事過於突然,任誰碰上都會如他一般心神不寧,甚至疑神疑鬼,他屢屢想到吳掌柜,卻又將種種猜測打消。他想吳鈎自幼喪父,吳掌柜成為其家中頂梁之人,又事事寬容吳鈎,可見這叔侄二人關係極好,又是血緣至親,想必與此事無關。

    「莫非真的在路上就被人掉包了?」

    此念一經生出,陸道源又兀自否認:「我們一路小心,吃住都在貨旁,更何況哪有山賊掉了包還劫道的?」陸道源雖經驗淺薄,但也有常識,試想自古燒殺劫掠者,無非為財,既然財已到手,又何必害人性命,哪怕是窮凶極惡之輩也不會多此一舉。

    「除非……除非他們本來就是來要命的!」

    ……

    ……

    「少東家,這人屁股磨的可慘,就剩一口氣了。」阿鬼端倪着驢上之人血淋林的屁股道,言語間似笑非笑,想來是那人狼狽模樣令人既不忍直視又覺得滑稽可笑。

    吳鈎瞥了一眼,道:「這一次若不是阿源機靈,咱們命大,就真的栽了,不過那茶若下的不是蒙汗藥,而是**的話,阿源醒着也是小命不保。」說罷,他又言道:「這伙賊人極為狡猾,咱們喝了這麼多杯才被放倒,定然是削過份量,生怕被咱們察覺。」

    吳鈎顯是心有餘悸,而阿鬼聽到這話也不禁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十個?二十個?記不清了。」當時是四面八方皆有敵襲,且埋伏的極遠,像是有備而來,饒是吳鈎常年習武,耳聰目明,竟也沒有察覺。

    想到這裏,吳鈎忽然眉頭一皺,心想:「尋常山賊劫道怎麼會藏得這麼深?那些人腳步虛浮,功夫馬馬虎虎,絕瞧不出我有武藝來,那他們怎還會如此小心?」

    若論打架,吳鈎經驗尤其豐富,此時便暗覺古怪,當即他在馬上沉吟片刻,倏然瞪向驢上唐姓之人,阿鬼見他表情,回首見身後空無一人,不由咽了一口吐沫,問道:「少東家,你在看什麼?」

    「他奶奶的!這是個線子!」吳鈎忽然大罵一聲,隨即將馬鞭執下,丟與阿鬼道:「把他抽醒!」阿鬼聞言一怔,不解道:「為何?」吳鈎義憤填膺道:「讓你抽你就抽,哪來這麼多廢話!」

    阿鬼見狀卻猶豫起來,就在他舉鞭不定之際,林間傳來陸道源之聲:「且慢!」

    阿鬼見他歸來,不禁大喜,吳鈎卻道:「阿源,這是個線子!一定是這短命鬼和人通過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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