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蘇商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鷹往北飛

    陸道源遭黃公望逐出,破門而去後,一路失神落魄,搖搖晃晃卻是不知到了哪裏,眼見前景荒涼,只道是到了郊外了,這一走又是幾柱香的功夫才堪堪停下。

    「他將我說的如此不堪,卻始終對我有大恩大德,又有誰能收留一個花子呢?」陸道源捫心自問黃公望確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是以又念:「是我不知好歹,若是早些向他說了,他興許不會趕我走……」

    「只可恨乃賢明明心知肚明,卻向他隱瞞,又夥同我去盜老先生的技藝,難道他就不是那不忠不義的小人麼?」此時在陸道源心中黃公望是如何得知那些隱秘的顯然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如死灰,竟開始記恨起他人來。

    好在這個念頭一經生出,便又熄滅,只因他又想起了黃公望之言:「自以為是別人欠你的。」此話雖絕情,卻深有道理,陸道源細細想來自己是何等卑微之人,乃賢能與他呼朋道友,已是折節下交,總歸是沒有欠自己什麼,反而與自己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光。

    陸道源眼見恨也恨不成,悔也無藥可吃,只覺得天大地大卻無他藏身之處,能令他這種本就顛沛流離之人催生出這種想法,可見這四年來他貪戀上了那份安逸,早已不是那個可隨遇而安的小乞兒了。

    「乾脆死了罷……」只聽陸道源喃喃一聲,竟萌生死意。

    「啪。」他話音方落,忽有一物從天而降,掉落至陸道源面前,他低頭一瞧,卻見地上之物竟是一隻無毛小鳥,這小鳥生得醜陋,灰不溜秋的光滑身子上僅有數片幼羽,在地上賣命撲騰掙扎着,如此滑稽的一幕常人見了定會忍俊不禁,陸道源卻兀自言道:「小鳥啊小鳥,連你也從天上掉下來尋死了麼?」

    「也罷,咱們一起死了好了。」邊說着,他便要俯身去拾那鳥,可就在這時忽聞背後傳來一道聲音:「小兄弟,切勿動它!」陸道源回首望去,卻見來人是一身背一捆柴禾的年輕男子,此人身作書生打扮,腰間卻挎着一柄利斧。

    但見那人跨步走來,見到地上小鳥後,言道:「這是只凶禽,你險些壞了它的大事。」

    「凶禽?」陸道源聞言一怔,瞧了瞧地上那隻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凶禽,當即言道:「這不過是只禿毛麻雀罷了。」那人聽了微微一笑,道:「鷹往北飛,咱們南國鮮見這種畜牲,小兄弟你沒見過也是常事,不信你瞧。」

    邊說着,他指了指天上,陸道源抬頭望去,果見天際有兩枚黑點盤旋,當即驚道:「那是鷹!?」那人點頭回應道:「是,我也是前幾日進山砍柴時,發現了這兩隻畜牲,本以為是哪家蒙古老爺的寵物逃了出來,沒料到它們竟在此產子……」

    南方鮮見凶禽,兩人此時所見,極有可能是蒙古熬鷹人所攜。

    陸道源望向他問道:「那它們的孩子掉下來了,怎得不快些下來救救它?」

    那人聽了哈哈一笑,道:「欲成猛禽,必先折其筋骨,損其皮肉,方可羽翼漸豐,搏擊長空,這些畜生自古如此,每每產子,便會將其推出巢外,倘若能活,不出一時片刻,便能飛起。」

    陸道源聞言驚啊一聲,道:「它們將自己的孩子從那麼高的地方推下?」

    那人微微搖頭,道:「聖人言天將降大任於私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固將有所不能。畜生此舉雖殘忍,卻暗合天道。」

    他正說着,那本在地上亡命掙扎的小鳥驀地撲騰了兩下,竟堪堪飛到了半空,陸道源見狀驚嘆道:「真的飛起來了……」那人見了也緊了緊肩上柴禾,道:「還好你及時收手,否則這鳥兒便飛不起來了。」說話間,那小鳥兒越飛越高,直至沒了蹤影,陸道源方才收回目光。

    他正想開口說話,卻見那人已沿着小道離去,陸道源見狀連忙追上,問道:「這位大哥,請問這兒是何地?」他本一心尋死,巧遇此人被打斷後倒也給忘了,竟向那男子問起路來。

    那人聞言止步,皺眉道:「小兄弟,你這是迷路了?」邊說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陸道源,陸道源回應道:「是……也不是,哎……我……」那人見他支支吾吾,疑惑道:「你是家裏落難了麼?」

    此時陸道源有口難言,竟不知如何向對方回應,聽他這麼說,也只好點了點頭,可隨即卻又疑惑道:「這位大哥,你是怎得知道我這是落難了?」那人聞言輕笑道:「這有何難,我見你雖衣衫不整,卻身強力壯,絕不像是城裏乞兒,再說也沒有討飯討到這荒郊野嶺的。」

    陸道源這幾年雖一直蓬頭垢面,邋邋遢遢,但卻一日三餐不缺,是以並不瘦弱,這時聽聞也不由暗暗點頭,眼前之人絕非普通樵子,當即便道:「是,大哥眼力極好,我是家裏落難了……」他只一說完,卻又悲從中來,心想:「我問路又有何用?難不成閻王爺還要問問我在哪死的麼?」

    想到這裏,他又頓生死意,乾脆說道:「你走吧,我害死自己還不夠,還險些害死了那隻鳥兒。」言畢,他便轉過身去,想是要繼續尋死,那男子見他如此,不由心下一驚,道:「小兄弟,你怎得路問了一半便不問了?」

    陸道源聞言一怔,轉首道:「那這兒是哪?」


    那男子回應道:「此地乃寒山斜面,往不遠處便是蘇州閶門,你若想尋人煙,可以一道與我回城,我正要去集上散了背上這堆木頭。」他說話之時不動聲色,說完便瞧着陸道源,陸道源見狀心中一動,眼見對方說的真誠,不由點了點頭。心想:「這是個好人,他即肯幫我,我先隨他去了,大不了等等再死……」

    那男子見他點頭心下一松,當即領着他向前走去,路上問道:「小兄弟,我聽你口音應當也是姑蘇人士吧?」陸道源回應道:「是吧……算是。」他此時五味雜陳,無暇顧及對方言語,只是草草回應,那男子見狀又問道:「那你家住何處?家裏可還有親故?」

    陸道源聞言搖了搖頭,道:「沒有了……就我一個。」

    那男子聞言一頓,暗道一聲:「可憐。」隨即便道:「這年頭四處動盪,去年北邊鬧鬍子,蒙古老爺又開始管制刀具,我這柄斧頭也是偷偷從村中借來的。」言畢,他見陸道源對此無動於衷,又道:「聽說城裏的葉老爺為人樂善好施,是首屈一指的富人,我村裏的水井肥田,便是他派銀子修的。」

    「葉老爺?」聽他這麼說,陸道源方才有了反應,問道:「他很有錢麼?」

    那男子聞言一怔,隨即笑道:「你既是姑蘇人士,卻沒聽說過葉老爺的名頭?在咱們姑蘇地界,除了黃先生外,葉老爺的名頭便是最響的了,相傳城裏的大半金銀全是他的。」說完,他又兀自搖頭道:「你既不知葉老爺,自然也不知曉黃先生了。」

    聞聽此言,陸道源目光一變,道:「你是說黃公望,黃先生麼?」

    那男子一驚,道:「你識得黃先生?」

    陸道源開口便欲回應,可隨即卻又想起了什麼,只言道:「不識得,我讀過兩年書,聽說他的畫很好。」那男子聞言先是點點頭,道:「黃先生的才名極廣,只可惜我也是聽人說,未曾真的見過。」而後喜道:「小兄弟原來你是讀書人,那就好辦了,咱們堂堂男兒,有手有腳,你又讀過書,要尋一份活計豈不輕而易舉?」

    陸道源聞言苦笑一聲,道:「爹娘死得早,沒讀過多少,算不得讀書人。」言畢,他又向那男子問道:「那大哥這身打扮兒,定是讀書之人了。」

    那男子嘿聲一笑,道:「馬馬虎虎,稀鬆平常,家裏寒酸,沒有多少閒錢供我,不然也不來這兒取些木料貼補家用了。」言畢,他問道:「對了,還沒請教兄弟貴姓?」

    「小……」陸道源見他要與自己互通名姓,張口便欲說小乞兒,卻又想起自己已有名姓,當即改口道:「免貴姓陸,草名道源。」言畢,他跟着問道:「那大哥你呢?」

    那男子回應道:「在下姓施,草名彥端,施家巷人士,族裏喊我二郎。」言畢,他又言道:「城中陸姓倒不多見。「陸道源聞言跟着言道:「是不多見……」

    施彥端見他還是鬱鬱不樂,當即言道:「陸兄弟,你這名字起的甚好,可見令尊也是極有學問之人,你雖家中落難,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倘若尋死覓活,豈不是對不起你這堂堂七尺男兒之軀?」

    聞聽此言,陸道源先是一怔,而後心想:「我爹有沒有學問,這我倒是不知道,可我娘……」那糾纏了他十數年之久的女聲始終縈繞心頭,雖然他終歸沒有記起模樣,可卻也揮之不去,施彥端的話語無疑是勾起了他心中念想,猛然間他卻又記起一人來,不由喃喃言道:「牙根伯伯。」

    施彥端見狀以為是自己的話語起到了作用,當即又言道:「咱們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不求頂天立地,光宗耀祖,也應當安身立命才是。」

    兩人正說着,忽覺頭頂一黑,一碩大黑影籠罩下來,原來是到了城牆下了,眼見閶門便在眼前,陸道源在繞了一個圈後又回到了城前,已能聽聞城中此起彼伏之聲,這時他卻猶豫了起來。

    施彥端見狀,言道:「到了,我也該走了,陸兄弟你保重。」

    此人倒也灑脫,背上柴禾便獨自進了城去,留陸道源一人躊躇不已,但見陸道源站在陰影下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後方從懷中掏出幾本書來,赫然是乃賢所贈,將書打開後其間夾着十數枚零散碎子兒,正是伯仲聞等人着他買畫之錢。

    但見他望了望自己身上的打扮兒,又瞧了瞧手中幾件物什,默不作聲地向城門去了……

    其時午後,這一日窮困潦倒的陸道源第一次以「陸道源」這個身份進了蘇州城,直奔之地卻是一處掛着「蝙蝠吊金錢」符號的店鋪。

    只聽裏間傳來聲音:「老闆,你這兒能當書麼?最近的衣鋪在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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