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屋裏後,屋裏沒有椅子,只有長形的條凳和小木墩,甘棠往牆邊的條凳上一坐,雙腿往上一收,抱着膝蓋下巴往上一擱便不動了。
看到這個熟悉的姿勢,霍侯想起了末世前他剛從墓園帶回甘棠時的情形,也是這樣的姿勢坐在陽台上,一整天都不說話。
「棠棠,你如果想做些什麼的話,我都會幫你的。」霍侯在甘棠身邊蹲下,凝視着她的側臉,低聲說道。
甘棠沒有動,過了一會兒之後,她保持抱膝的姿勢不變,輕輕眨了眨眼睛,緩緩說道:「我想起媽媽了,我已經很久沒想起過她了。」
她的聲音是里聽不出什麼悲傷難過的情緒,很平淡的敘述口吻,甚至可能還有一點茫然不解,不解自己此時為何會想起已故的母親。霍侯覺得心中一痛,手指動了動,終是克制着沒有將人攬進懷裏,而只是輕輕撫了下她的秀髮。
「能跟我說說——你媽媽的事情嗎?」
霍侯不確定這樣是否會挖開甘棠心中的某塊傷疤,但他知道,不管甘棠之前的性格怎麼樣,她現在還是太封閉自己了,從來不會傾述,而傾述,恰是人類最好發泄情緒的方式之一。
甘棠的情緒雖然很淡,但總歸還是有些情緒的,或許那些情緒,只是有時她自己也察覺不到而已。
甘棠偏了偏腦袋,頭依然擱在膝頭,她歪着頭看向霍侯,睜着眼睛聲音淡然地道:「我不記得了,他們死的時候我太小了,又過了這麼久,我已經不記得了。」她說到這裏頓住,眨了下眼睛,語氣有點不確定地道,「媽媽好像抱着我,一直在重複一句話,她說:要活下去。」
甘棠將頭轉回,呆呆地注視前方,眼中卻沒什麼焦距,她輕聲說道:「所以,我會活下去的。」
霍侯雙手扶着甘棠的肩膀,將她扶起來面對自己,「棠棠,我想你媽媽的意思,不僅是要你活下來,還要你活得好,你理解錯了她的意思。」
甘棠沒有抗拒霍侯的動作,聽了他的話後,皺着眉頭想了想,問他:「可是,怎樣才算活得好?」
霍侯一頓,凝視着她的眼睛,聲音更加輕柔,他緩緩地問道:「棠棠,你開心嗎?」
甘棠愣了下,然後又皺着眉頭想了想,這次她想的時間有點久,霍侯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用充滿憐惜的眼神看着她。
「不知道,我不知道。」甘棠最後放棄思考,神情迷惘,聲音帶着點不知所措的茫然。
霍侯心中一慟,手腕稍一使力,輕輕抱住了甘棠,他撫着甘棠的後背,聲音輕緩地說道:「棠棠,當有一天你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開心,那麼你媽媽的臨終所願,便算達成了。」
而這,也是我的所願。
第二天的時候,李故帶着兩名木系異能者來找霍侯,向他請教怎樣使用木系異能催生莊稼的方法。
鎮子裏的木系異能者,除了動手種出來的莊稼比別人長得好些外,就是一點操控植物的技能。比如讓纏在一起的荊棘叢分開,讓夠不着的樹枝彎下一點,方便砍伐,卻從沒往「揠苗助長」上面想過。
其中原因之一也是這兩人異能覺醒的晚,又渡過很長的一段虛弱期,直到一個月前才無意間發現自己似乎身具異能,卻完全不知道怎麼使用。
霍侯自己雖然不是木系異能,但他身邊有甘棠這樣對各系異能都非常了解的人,又有公孫越的示範,所以指導兩個門都沒進入的木系異能者還是綽綽有餘的。
看兩名木系異能者抱着一盆長高了一寸的西紅柿捨不得放下,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李故轉頭望向霍侯,真誠地向他道謝,末了苦笑地說起自己的異能。
「我是水系異能,除了給鎮上提供飲用不和灌溉外,對於殺喪屍起不到一點作用,也是因此周敬元才總想着做鎮子的老大,因為他是火系異能,殺傷力非常大。也還好他是火系,我的異能雖沒有殺傷力,卻正好是他的克星。所以現在是,他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他,就這麼僵持着。」
霍侯聽他說完沒有答話,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抬起手,不一會兒,一個透明的水球在他掌心形成。
李故驚訝一下子瞪大眼睛,「這、你、你也是水系異能?」
難道這人竟是雙系異能嗎?
末世過去半年了,各種異能很多,但還沒聽說誰有覺醒雙系異能的啊。
「我是水系異能者,冰,只是另一種形態而已。」霍侯看着李故說了這麼一句話。
李故不是個蠢人,相反,他的腦子轉得很快,幾乎是霍侯話音剛落,他就已經明白過來霍侯的意思,卻又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說、覺醒水系異能的人,同時也擁有冰系異能,只要掌握這種形態的轉變就行?」
霍侯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可以這樣說,但最終能不能轉變成功,還是要看個人的悟性,以及一點運氣。」
雖然不是完全肯定的答案,李故卻已經非常滿足了,眼睛閃亮,躊躇滿志。他本就是個自視很高的人,而且肯下苦力,所以不認為自己會做不到。
「真的,非常感謝。」李故望着霍侯,感謝的語氣更加真誠,這個人只來到鎮上一天,就接連幫他解決了兩個大問題。不管這人是否別有目的,又或者最終能不能留下,李故都是感謝他的。
就在李故要告辭霍侯離開時,一個人匆匆地跑來,是那個叫大山的年輕人,他一衝進屋便劈頭蓋臉地喊了一通。
「故仔,故仔,不好了,芽仔他們和周敬元的人打起來,你快過去看看。」
李故臉色一沉,抬腳便要往外走,跨出一步後仿佛突然想到什麼,轉頭望向霍侯。霍侯對他點了下頭,牽起甘棠的手跟在了他後面。
等幾人趕到現場時,場面一片混亂,地上躺了好幾個人,「哎喲哎喲」地叫喚着,好在雖然看起來受傷不輕,但還不至於致命。
十多個人混戰在一起,還好這些人都還記得,公委會明令禁止不許在鎮子裏以用異能打架,所以都用的是拳頭。只是這個時候,那些速度與力量型異能者就佔了便宜了,因為他們用了異能打重一點,也沒人能找出證據來,只有被打的人叫得特別大聲。
而這些速度與力量型異能者,大多都是周敬元的人。
李故看着自己一邊的人被打得「嗷嗷」叫,一個個躺地上起不來,還被人時不時踩一下,踢一腳。這個時候,站着的人中,沒幾個是鎮裏的人,都是那些外來者,換言之,都是與周敬元沆瀣一氣的人。
看着那些人囂張的嘴臉,李故只覺一股怒氣直衝胸臆,他用力揮了下手。正在興頭上的眾人頓時被一潑水兜頭澆下,淋了個透心涼,渾身濕,火氣一下子被轉移,霍地轉頭找人。
在看到李故時,原來的鎮子裏的人臉上一松,露出點高興的表情,而那些外來者,雖然沒有沖李故發火,卻是撇了撇嘴,一副沒將他放在眼裏的樣子。
「怎麼回事?」李故邁步走過去,沉着臉問道。他雖然看起來還很年輕,大學還沒畢業,然而大半年時間領着鎮上的人修圍牆,種土地,打喪屍,身上的學生氣早已盡去,本身又是個穩重的人,所以現在一沉下臉,還有一點威嚴的感覺。
周圍看熱鬧的人見李故來了,架打不起來,便散的散了,沒散的是一些鎮子裏的人,上前來幫忙扶起地上的傷員。
人群散開後,周敬元慢慢踱步走了過來,也不知他是剛到,還是一直躲在人群後面看戲。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打起來了?」周敬元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掃了眼地上「哎喲」叫喚的人,驚訝地問道。
李故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搭話,繼續望向他之前問話的人。
「是這些人,他們不按分配的量領取物資,想要強搶。」
「那點貓食哪能吃得飽,塞牙縫都不夠,我們辛辛苦苦守衛這個鎮子,冒着生命危險保護你們,多吃點怎麼了。本來就該先滿足我們的肚子,再給其他普通人分配嘛。」
「你——本來分配給你們的食物就已經比其他人多,你們說保護鎮子,難道一天天在鎮子裏閒逛什麼都不做,就叫『冒着生命危險』了嗎?反而是我們這些普通人,每天辛苦地勞作,才有你說的那點『貓食』!」
「嘿,你還越說越有勁了,正是因為有我們這些異能者在這裏,那些喪屍進不來,所以你們才能安安心心地種你們的地。說的好像沒我們也行似的,那你出去溜達一圈試試看,看你還能不能有命回來。」
「我記得——開始的時候就說過,除了當值的異能者外,所有人都需要參加勞動。」李故緩盯着剛剛說話的那幾名異能者,緩地開口,眼神有點冷,「還有,你們當初是被鎮上的人救回來的,沒記錯的話,那個時候,有兩人連路都走不穩。現在覺得異能厲害了,所以當初的事情,當初的話,就全都忘了嗎?」
「我們鎮上也有異能者,他們照樣下地幹活。沒道理身為鎮子主人的我們可以勞作,被救回來提供了棲身地的你們反而坐享其成,不僅如此,還要破壞之前的分配方式。」
李故的聲音越來越冷,他說到後來,沒看那幾名有的露出愧色的異能者,而是將視線轉向周敬元,聲音冷沉,一字一句地說道:
「周敬元,做人做事,不是你這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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