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物後面,氣氛凝結一觸即發。
戴着口罩的男人眉心一擰,左後和身後三個方向都有人走上來將他包圍,他抬頭,看向站在自己正前方的人。
兩秒後男人一躍而起手抓住建築物上面的一塊牌子,翻身跳進開着的那扇窗戶,速度之快,已超越人類的極限太多。
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等他們去採取應付措施時,那人已經不見身影。
三個方向的西裝男都感覺有隻手勒着他們的脖子,把他們提在半空呼吸困難,可他們不敢掙扎,只能在生死邊緣徘徊。
厲嚴把口袋裏的一隻手拿出來扣動手裏的黑色,倒地死亡。
在場的都瞪大眼睛,後背冒汗。
厲嚴收回槍,面無表情道,「人跑了,你們跟他一樣。」
腳步聲嘈雜,所有人都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先是封鎖大樓,逐一排查,一隻蒼蠅都不放過。
厲嚴靠着牆壁抽煙,他的煙身上有一小塊深下去的顏色,之後是兩塊,三塊,他抬起頭,有一片白在空中打着旋兒的飄飛,下雪了。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是特定的鈴聲,特定的人。
厲嚴夾着煙,「回家了?」
那頭的陳又在電腦前投簡歷找工作,無聊的時候刷一波論壇,才知道外面下雪了,他就打電話給厲嚴,分享這個激動的消息,「早回了。」
「雪下的好大,厲先生您看見了沒有?」
厲嚴彈一下煙身,一小撮煙灰跟着雪花一起落在他的腳邊,「嗯。」
陳又說他想下午回去一趟,「我爸腿腳不好,下雪了沒法走,萬一不小心摔倒了,都沒個人在身邊,我不放心。」
厲嚴說好,「多待兩天,陪陪你爸。」
陳又一愣,這話真不像是會從男人嘴裏蹦出來的,別不是有什麼事吧?他正要問,就聽到男人說,「年前我會跟你爸見一面。」
他震驚的問,「這麼快?」
「手頭上的那件事快解決了。」厲嚴將煙塞進嘴裏,吸上一口,再吐出一團煙霧,「出門多穿點衣服,戴上圍巾和手套,如果你回去感冒發燒,下次我不會同意。」
陳又,「」講不講道理啊臥槽,感冒發燒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個意思,我能管的了?
掛掉電話,陳又就把電腦關了,在臥室掃蕩一通,背上背包出去。
管家在樓梯口垂手站着,「小陳先生。」
陳又看他,「管家,你送我?」
管家說是,「外面正在下雪,風很大,先生讓我轉告您,給您買的幾頂帽子在衣櫥第二個格子。」
陳又的嘴角一抽,默默的回去,從衣櫥里扒出一頂灰色的帽子戴上,他有個毛病,吹風就頭疼,半死不活的,怎麼都沒用,睡一覺才能好,但他是個爺們,不可能吹一點風就要死要活吧,所以每次都催眠自己忽略掉。
「管家,我把小金跟來福都帶上吧。」
陳又邊走邊說,「麻煩你幫我收拾一下它們的用品。」
管家問,「那條小蛇也帶?」
陳又認真的點頭,「嗯,要一碗水端平,不能讓它誤會,以為自己在家裏的地位比來福低,不然的話,它的童年會不快樂。」
管家,「只是一條蛇。」
陳又下樓梯,「你我,還有它們,都是動物,一樣的。」
管家搖搖頭,人類是高級物種,貓啊狗啊的,不可能跟人類相同,他倒是沒有對這個觀點發出過多的看法。
每個人都有一種獨立的思維,組合成一個世界,別人強加不了。
雪下的不大,地上也沒白,老天爺似是覺得無聊,才搞出了這麼一場大型的魔術表演,雪花一旦挨到地面,就會消失不見。,讓人無處可尋。
陳又坐在後座,懷裏有隻小黃狗,手指上有隻小金蛇,感覺自己很富有,他一會兒摸摸狗頭,一會兒摸摸蛇頭,兩邊都不冷落。
說起來,他以前對蛇類真的沒好感,小時候在河裏見着水蛇,都嚇的屁滾尿流,有一年的夏天,他在菜地邊上撒尿,一泡尿尿完了,拽褲子的時候才發現草叢裏有條火焰蛇,盤成一塊大餅,蛇頭就對着他的寶貝。
當時陳又嚇的膽汁都要出來了,他後退着跑走,一直跑到家,連着幾天還做噩夢,夢到蛇張開嘴巴,一口吃掉了他的寶貝,簡直可怕。
陳又低頭摸摸小金蛇,奇怪的很,只是見個照片,就想要,真見真身了,托手心裏,看它依賴般地繞着自己的手指,那一刻,一點厭惡和恐懼都沒有,反而很開心。
可能是顏值高吧,這麼金燦燦的蛇,遠看就是一根金條,盡看還是一根金條,喜歡也是情有可原。
管家問要不要買點東西。
陳又說,「去超市吧,那邊離我的學校也近,我上宿舍看看。」
到了超市,陳又就把狗跟蛇放在車裏,讓管家照看着,他火速去給老爸買木耳之類的食材,還有醋,番茄醬。
管家坐在前面,透過後視鏡看座椅上的一狗,一蛇,從體積看,狗明顯佔上風,可是,它對蛇有躲避的舉動,怕。
甩甩尾巴,小黃狗嗖地跳下來,身子貼着車門,小金蛇圈成圈,腦袋隨意着,金色的眼睛盯過去,從管家的角度看,確實有幾分滲人。
蛇這種爬行動物,危險性比狗要高太多。
陳又買完需要的回車裏,不到十五分鐘又下車,去的宿舍,他在走廊就聽到王耀的嚎叫聲,可憐的,對方現在是宿舍唯一一隻單身狗,應該值得鼓勵,慰問。
王耀在打遊戲,臉上的橫肉都在抖,跟着他敲擊方向盤的節奏一起跳動,最廢方向盤的就是他了,為了,他把幾個重要的技能對應的鍵位都滴蠟做了記號,摸上去會有不同的觸感。
這鑽研,堅持,肯努力的勁兒,要是用來追女朋友,不愁一個都沒有。
陳又在桌上翻翻,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先帶一部分回去,「老王,你工作定下來了沒有?」
王耀在狂敲鍵盤,「賣化肥啊,我那是繼承家業。」
陳又翻白眼,「別貧。」
把鍵盤往前一推,王耀掛了,他說自己可能會去市,還說家裏給他找了關係進電視台,他不想進也得進,怎麼也要把找關係花的十幾萬給賺回來。
十幾萬?這麼多?陳又咂嘴,現在找關係真費錢,不過能找,總比有錢,也無從下手的好,他是兩樣都沒有,不對,他有,全都有。
「電視台不錯的。」
「工資不高,是我舅搭的線,一個主任是他同學。」王耀癱在椅子上,「你呢柚子?要正式進入演藝圈拍戲嗎?當明星也好啊,等我老婆孩子熱炕頭了,我就指着電視裏的帥哥,自豪的跟她們說,看,這是我的同學,好哥們,鐵的。」
被王耀描述的畫面逗樂,陳又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嘆口氣,「演戲沒那麼好玩,一個鏡頭重複的拍,很沒勁,而且,我爸的情況不穩定,我現在的狀態是過一天,是一天,不敢想太遠。」
他把兩個袋子提手裏,「走了,有事電話聯繫。」
王耀叫住陳又,「聽說任舞住院了,人已經沒事了吧?」
陳又說,「還沒醒。」
「不會吧,那老龐怎麼」王耀的臉抽搐,「他這會兒在遊戲裏呢,我看他的位置顯示是在冰雪之國,一直在動,飛來飛去的,沒準是在看雪景拍照。」
陳又跟他異口同聲,「渣男。」
王耀把陳又送下樓,順便買了西紅柿雞蛋面打包回宿舍,獨身一人堅守宿舍那一畝八分地。
雪下個不停,卻維持着現在的節奏,慢慢悠悠的,想明天一早起來,整個世界都白的人見它飄的那麼慢,都急的要死。
到小區樓底下,陳又跟管家打了招呼進樓道里。
管家拿手機按號碼匯報工作,「人已經送到了,是,明白。」
一進家門,陳又就熱情的跟老爸介紹了自己的大弟弟來福,和小弟弟小金,希望大家和和氣氣的,不要搞事情。
陳衛東喜歡土狗,不喜歡蛇,直接就抱着來福回房間了,留下小金一條蛇,孤零零的在客廳冰冷的地磚上,它爬啊爬,爬到廚房,順着少年的褲腿往上爬,停在他的肩膀上,支起上半身。
「你怎麼到廚房來了?味兒大呢。」陳又扭頭在小蛇的蛇頭上親一口,「那你別亂爬啊,很危險的。」
小蛇歪着頭看少年,拿腦袋蹭蹭。
脖子上涼絲絲的,猶如貼上來一塊冰,陳又打了個冷戰,雞皮疙瘩起一片,「穿衣服,必須要穿衣服,臥槽,你這冬天什麼也不穿,太冰了,等着啊小金,我給你在網上找找,哎,不知道厲嚴在做什麼」
他騰出手給厲嚴打電話,那邊提示不在服務區,過了會兒再打,還是同樣的提示。
奇了怪了,跑哪兒去了
一處地下室,厲嚴坐在椅子上,長腿交疊,猩紅的火光在他的指間明明滅滅,他抽一口煙,犀利的目光穿透煙霧,一寸寸掃在地上那人的身上。
男人的口罩被摘下來,露出一張輪廓清晰的臉龐,他的瞳孔上面有什麼東西不知何時脫落,暴露出了原本的顏色,淺灰。
不是東方面孔,是混血,卻又不像普通的混血,五官比例極其標準,到了一個什麼程度呢,近似是拿尺子仔仔細細的測量過,再記錄數據,最後構造而成。
男人左邊的額角有一塊血污,幾根髮絲黏在上面,他的一條腿跟一條胳膊都中槍了,血流了一地。
厲嚴輕笑,「原來你們不一樣啊。」
說着就將煙彈出去,鞋尖碾過,他從椅子上站起身走過去,抬起腿踩在男人的腿上,重重碾壓那處傷口,「你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男人悶哼,額角滲出絲絲薄汗。
厲嚴把腳拿開,下一秒就大力踢上去,居高臨下的看着對方渾身抽搐,「任舞是受你指使的,目標是我,對嗎?」
男人的面部緊繃,地下室的每個角落都在他的瞳孔里,包括外面的十多個人。
厲嚴踩着男人的腿骨,一個人能靠一點氣味,血液,就能讓另一個人瀕臨死亡,這聽起來就是天方夜譚,卻真實發生了,他有很多事尚未確定,但是已經確定一件事,任舞只有通過陳又,才能傷到他。
陳又的存在,就像是一條線路。
任舞的一點血,差點要了他的命,那半個多月,他幾經生死,最終還是活了過來。
皮鞋的鞋底滴滴答答的,血往下滴,厲嚴半眯眼眸,他一個並不知道那晚做了什麼,只不過是感到憤怒,就進入一種奇妙的空間,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代碼,數據,仿佛是個領域。
任舞不是常人,還有面前這位。
也許,他也在內。
厲嚴的耐心全無,他把腳從男人的腿骨上拿開,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外面走去,地上留下一串血色的鞋印。
地下室響起拳腳踢打皮肉的聲響,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一名西裝男朝地上碎了一口,滿頭大汗地出去說,「先生,人昏迷過去了。」
厲嚴抬手,西裝男退着離開。
三天後,厲嚴再去地下室,腥臭味瀰漫在這逼仄的空間,令人作嘔,地上的男人渾身是血,好似是誰給他從頭到腳潑了幾瓶紅墨水。
「這幾天我想了想,你們或許是一個組織。」
厲嚴脫下皮手套,淡聲說,「任舞是一個實驗品,而你,是她的掌控者。」
他蹲下來,拍拍男人的臉,「我說的,對嗎?」
男人垂着眼帘,額前碎發一縷縷的搭下來,凝着血液,一切都因為飄散的血腥味而模糊不清,包括面上的神情。
厲嚴提起一個名字,「陳又」
男人的眼臉動了一下,很輕微,卻沒逃過厲嚴的視線,看來少年在這件事裏面,並不只是一條線那麼簡單。
「你認識陳又。」
男人無動於衷,不再有一絲變化。
厲嚴的心情似乎是好起來,他坐到椅子上,不快不慢的說,「還是不說一個字?那我只好換一種方法了。」
不多時,兩名穿着白大褂的人員進來,給男人注射進去一種藥物。
厲嚴看腕錶,「五分鐘。」
時間分秒流逝,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五分鐘一到,男人的面部就浮現掙扎之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侵蝕他的大腦,他從口中蹦出兩個字,「任務」
「任舞?」
厲嚴投過去的視線如刀,過了幾秒,也許是幾分鐘,他再次進入那種空間。
就在這時,男人猛地睜開眼睛,淺灰色的瞳孔里閃過一道光,所有聲音消失,他失去了知覺。
厲嚴皺眉,滿臉的陰霾,有史以來遇到的最棘手的一個東西,要是能殺掉,早在當天就不會留活口。
那射進體內,就會在五分鐘後主動撕開內心最角落的一塊地方,再強的意志力都是泡沫。
可用在地上那人的身上,效果很不理想,只提了一個名字。
厲嚴周身氣息陰沉,「再給他注射一針。」
一名白大褂說,「厲先生,普通人一周後才能進行第二次注射。」
厲嚴說,「一小時。」
白大褂急忙說道,「可是那麼做,承載體輕則精神紊亂,重則自殘而亡」
他後面的話被一道冰寒的目光給壓回肚子裏,不敢再有異議。
一小時後,一名西裝男慌慌張張的去見厲嚴,說是地下室里的人不見了。
厲嚴撩起眼皮。
西裝男吞咽唾沫,戰戰兢兢,「我,我們都在門外守着,一步都沒有離開,不知道他是怎麼逃出去的,不對不對,他不可能逃的出去,就一個門,連窗戶都沒有。」
厲嚴的嗓音冰冷,「憑空消失?」
西裝男的腿肚子發抖,「應,應該是。」他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那人不止是胳膊上有槍傷,腿上也有,已經嚴重發炎,腐爛,全身更是被打過多次,幾天滴水未進,過那種東西,別說跑了,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個問題。
所以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快死的人還能在關閉的地方搞出花樣?大變活人嗎?騙鬼的吧!
厲嚴將茶杯扣在桌面上,「去找。」
西裝男一秒也沒有多待,腳步飛快的出去。
某城區,男人邊走邊咳嗽,他忽然停下來,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巷子裏說,「幹什麼?笑話還沒看夠?」
虛空出現一行字老四,這個世界的所有數據都連着你的大腦,你竟然還會被抓。
司斯祀皮笑肉不笑,「要不你來試試,看能不能躲開的入侵。」
別,我可不想跟那東西有什麼接觸。
司斯祀靠着牆壁閉上眼睛,胳膊和腿上的兩顆子彈從血肉里出來,血淋淋地掉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他喘口氣,「!」
主系統調動數據,把你弄出來,說明上面理解你的失敗,不會怪罪你的,這次也許會給你多開幾個權限。
司斯祀嗤笑,是怕再耽擱下去,他的數據被厲嚴攜帶的病毒纂改吧,故意過三天才有行動,還不是某些人假公濟私,想整他。
進化太快,他都不敢隨意發出聲音,以免給對方發現入口,侵他的數據庫。
「權限無所謂,獎金能照常發給我就不錯了。」
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你已經為了你那個可愛的宿主違反規則,讓他帶走任務世界的東西,這趟的目的是將功補過,銷毀,你在這個世界的一舉一動都被主系統監督着,千萬別做蠢事,否則回去不好交差。
司斯祀抓起額前的髮絲,沾了一手的血,他的手裏憑空出現一張紙巾,嫌棄的大力擦了擦,「沒事就滾。」
你這火氣還是憋着吧,這苦差是你自找的,對了,最新一款軟件壞了,又能威脅到主程序,上面還在召開緊急回憶,估計會氣的吐血。
你還有一小時十分鐘就能回來,無聊就自己拍手玩。
軟件壞了,就卸載吧。
司斯祀沒給回應,他在原地歇息了會兒,去了一個地方,碰碰運氣。
不到一小時,厲嚴接到電話,眉頭霎時間就皺了起來,他接過手下遞上來的大衣,闊步走出大門。
路邊的空地上站着倆人,一個鉗制着另一個,氣氛卻古怪的沒有多少緊張感。
陳又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在家燒的菜都是低鹽的,嘴巴淡出鳥,想着出門買包辣條度過漫漫長夜,就碰到一個陌生男人,還被勒住當人質。
你說搞不搞笑?簡直可以算是年度十大笑話之首。
陳又笑不出來,媽的,這年頭買辣條也有這麼大的風險,他的嘴巴被捂着,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跟風聲來了個二重奏。
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後頸,身後的人靠近了些,陳又癢的打冷顫,他心想,劫財還是劫色,都該做點什麼吧,就這麼捂着他的嘴巴算什麼事啊?
難道是碰到變態了?就喜歡捂人的嘴巴玩兒?
陳又的耳邊響起聲音,「我鬆手,你不叫喊,答應就點頭。」
他立刻就小雞啄米的點頭,答應答應,我肯定答應,怎麼都比悶死好。
嘴巴的手撤走,陳又一口氣還沒喘,就又被一隻手掌捂住了,「」哎喲臥槽,耍猴呢?
幾個年輕男女從前面跑過來,似乎是在夜跑,速度也就比步走快一點兒,他們一邊跑還一邊談笑,沒注意到空地上的兩個身影。
陳又唔唔,人都走了,這下子能把手鬆開了吧,老子保證不大喊大叫。
他罵罵咧咧,媽的,叫破喉嚨都沒有啊,那幾人之後,周圍別說夜貓了,連只死鳥都沒有。
呼吸不再受阻,恢復順暢,陳又大口大口吸氣,下一秒就倒抽一口涼氣,為什麼呢,後面那陌生男人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個手電筒,光是藍色的,正對着自己的臉,故意把頭垂下頭,眼睛睜的很大,眼眶裏是兩個淺灰色的瞳孔,不光如此,還伸出一大截舌頭,活脫脫是吊那樣兒。
他不經意的一看,可不就嚇到了嗎?
操!陳又想哭,哥們你這麼變態,還這麼幼稚,我該那你如何是好?嗯?
他一尋思,這人八成是腦子有病,在吃着藥呢,家裏沒看住,偷偷跑出來的,還是配合着演一下吧,畢竟對方把他殺了,法院也不一定會怎麼着。
於是陳又就醞釀情緒,發出顫抖的聲音,「我是個好人,冤有頭債有主,不要害我」
藍光消失,周圍又陷入黑暗,伴隨着一道笑聲,「你的演技還是這麼差勁。」
陳又,「」熟人?他蹙眉,對方比他還高一個頭,瞳孔是淺灰的,這麼有特點,一出現絕對會記住,他可以肯定,記憶里沒有這號人物。
看來還是個神經病,繼續配合演出吧,就當是鍛煉應變能力了。
「演技這東西,不是一下子就能領悟到的,要慢慢琢磨,一天兩天是一個樣,不會發生多大的變化。」
「一世兩世也一個樣。」
「」聊不下去了,胡說八道的功力真牛逼,也不知道是學的哪部電視劇的台詞。
陳又哈一口白氣,說來也怪,他的處境應該很不好才是,可他沒有一丁點不安,非常輕鬆,那感覺,就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真邪門。
對面的人又一次說話了,「聽說過去年冬天的那場煙火這首歌嗎?」
陳又的歌詞庫里翻找,「沒聽過。」
有車子的引擎聲伴着風傳來了,很快就能藉助打在前面的車燈看見車的輪廓。
陳又看到車停靠過來,車門打開,厲嚴走下來,直奔自己所沾的位置,離的近了,他能見到對方臉上的擔憂,還有恐慌。
很真切,如同被緊緊抱在懷中的力道。
厲嚴低低的喘息,來時緊繃到極致的神經末梢在確定懷裏的少年沒有受傷時,才有所鬆緩。
陳又拍拍男人的後背,他探出頭看,咦,人呢?怎麼沒啦?
厲嚴把人摁回胸膛里,脖子在少年的脖頸嗅嗅,有另外一種氣味,他放在少年腰部的手指收緊,「為什麼不喊?」
陳又一愣,這是知道他碰到神經病,所以才火急火燎趕過來的?只不過,話里的怒氣是怎麼回事?他又不是在這兒私會小情人。
簡單的把事情經過說了,陳又撓撓臉,「就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剛才還在的,不知道上哪兒瘋去了,後面黑燈瞎火的,搞不好能摔坑裏。」
厲嚴沉聲問,「看清對方的長相了嗎?」
陳又回想了一下,「瞳孔是淺灰色的,其他的沒注意。」
厲嚴不再多問,「回去吧。」
陳又說,「我給我爸打個電話說聲。」
他拿出手機撥家裏的號碼,「哎爸,我晚上不回去了,嗯啊,小金在我床上睡着,來福也在的,它不會隨地大小便,知道上廁所的,明早我回來帶他出去溜達,你別下樓啊,夜裏可能有大雪,好好,你早點睡。」
跟老爸通完電話,陳又一抬頭,發現男人盯着自己,目光里什麼都沒有,他的呼吸一滯,「怎麼了?」
厲嚴收回視線,「上車。」
不知道怎麼回事,陳又覺得男人的心情不好,可以說是非常差,跟他沒關係吧?幾天沒見了都,只有電話短訊聯繫,沒可能是惹的。
結果回去後,陳又撅股趴在窗台,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他這一撅,就撅到了後半夜,目睹一場鵝毛大雪無聲無息的降臨,在視野里不停刷屏。
第二天早上,陳又翻身,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的眼睛一睜,對上一雙鳳眼,男人真的在看他,似乎已經看了很久。
還要?不能夠吧?
陳又害怕的往後面挪,被一隻大手撈回原處,頭頂響起聲音,「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你說的什麼?」
話落,厲嚴便凝視着少年。
陳又記得很清楚,不可能忘記,「我說,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厲嚴的唇角緩緩勾起來,他笑了,「是,我想我們見過。」
陳又立即就問,「真的?哪裏啊?」
厲嚴用手臂圈住少年,啞聲重複着剛才那句話。
陳又懵逼,有嗎?他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小時候嗎?
無奈他怎麼問,厲嚴都沒有給他詳細說出來的意思。
當天晚上,任舞的生命特徵全部消失,死了。
雖然是一個沒有代表作的演員,但是自從任舞的生活照曝光後,她的身後就擁有一大批的宅男,視她為女神,第五個世界是她的第一部戲,也是最後一部,相關的報道很多,竟然還有說新聞是假的,只不過是公司為了給戲打廣告吵熱度,令人唏噓。
任舞沒有親人,葬禮是龐一龍弄的,就他們宿舍四人。
鄭帥跟王耀沒多大感覺,畢竟他們只任舞一回,接觸的很少。
陳又不太一樣,他跟任舞拍過戲,有同一個偶像,倆人聊的來,一起吃過飯,喝過咖啡,還有對方送的簽名呢。
等鄭帥跟王耀走後,陳又拍拍龐一龍的肩膀,無聲的安慰,人死不能復生,沒法子的事。
當初老媽病逝,他就想過,宇宙中有無數個世界,平行空間也多的難以估計,死了的人可能是去了某個世界生活,換了某種形式,只是還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而已。
龐一龍的嗓子發乾,「柚子,任舞死了,我竟然一點都不難過,我想的是」你還在,那就好。
陳又沒聽清,「嗯?什麼?」
龐一龍搖搖頭,說沒什麼。
陳又誤以為是哥們太傷心了,打擊有點大,人還沒緩過來,他自個就是,懵的很,「老龐,你想開點。」
龐一龍仰起臉,說,「我真的不難過。」
陳又還是覺得哥們在撒謊,「那你怎麼一副世界末日來了的樣子?」
「是嗎?」
龐一龍喃喃,是啊,對於他來說,可不就是世界末日來了,「柚子,我能不能」
陳又口袋裏的手機發出震動,他拿出來看短訊,「嗯?」
下一刻,龐一龍已經抱住他。
陳又短訊沒看,被哥們的擁抱打亂了頭緒,他們之間,拍拍肩搭個脖子是常事。
但是,哪一次都沒現在這麼緊,對,就是緊,陳又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幹嘛呢?臥槽,我這羽絨服剛買的,你要是敢把鼻涕眼淚弄上去,我跟你沒完啊。」
他還沒推,龐一龍就跑了,跑的還非常快,就跟後面有隻瘋狗追了上來似的。
可問題是,後面沒瘋狗,就他。
陳又把羽絨服往下拉拉,莫名其妙的,搞什麼啊。
那天之後,龐一龍再也沒有在群里冒過泡,遊戲也沒上線,宿舍沒去,筆記本之類的東西都不管了,不清楚在做什麼。
鄭帥跟王耀都在群里抱怨,說還沒畢業呢,龐一龍就不叼他們了。
陳又啪啪打字:可能是家裏忙吧。
鄭帥:再忙也不能次次都爽約吧?太不夠意思了。
王耀發了個搞事情的表情:可不是。
年前的最後一次飯局,龐一龍來了,他上桌就開始喝酒。
王耀定下來去電視台了,還說辦公室有好幾個正妹,鄭帥跟網友妹子發展順利,已經說好畢業帶回家見父母。
陳又呢,跟厲嚴的感情很好,老爸的身體也沒出大問題,小金來福沒有正面尬過,總體來說,他的日子過的相當美好。
所以飯桌上的氣氛理應很愉快,但是沒有,原因在龐一龍身上。
他身上散發出的消極,低落,頹廢,混亂都把一桌子美食給熏臭了。
陳又三人問也問了,勸也勸了,沒辦法,只能看他喝,要把自己喝死。
鄭帥,「從來沒見老龐這樣過,他家破產啦?」
王耀,「沒,好着呢,我今天還看他爸的報道,搞什麼投資。」
陳又,「任舞的死造成的?」
鄭帥跟王耀都搖頭,不至於吧,當初人躺醫院,老龐照樣玩遊戲。
龐一龍站起來,滿口酒氣,「柚柚子,扶我去上廁所。」
看哥們搖搖晃晃的,走個路能摔着,陳又就扶着他上洗手間去。
洗手間裏有人在撒尿,尿完沒洗手就走了。
龐一龍忽然把門關上,眼裏的混濁褪去,「柚子,我對不起你。」
這狀況突如其來,陳又一驚,別嚇我啊,你做什麼了?
龐一龍耷拉着腦袋,「我思想骯髒,內心醜陋,我不是人,他的,我就是個畜牲。
他說這話的時候,喉嚨里一直有沉沉的氣息,有些自嘲。
到這一刻陳又隱約猜到了某種可能,他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好兄弟就三個,一個都不想少,「老龐,你不是要來撒尿嗎?再逼逼下去,該尿褲子了。」
龐一龍倏然抬眼,突兀的問,「柚子,你是吧?」
陳又裝傻充愣,「是什麼?」
龐一龍自問自答,「你是,我真是白痴,你跟我說過兩次,我都當你是在開玩笑,呵呵,我的就是一個笑話。」
陳又頭疼,一是廁所的味兒,二是兄弟的錯誤走向。
龐一龍還在那說,邊說邊笑,「那次在網吧看到的戒指,兩個尺寸都是男士的,我竟然傻逼的沒往那處想,原來你很早就是那樣的人。」
他看着陳又,「另一個就是你交往的對象吧?給你種草莓的那位吧。」
陳又一頭霧水,「戒指?什麼戒指?」
龐一龍接着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面,「是那個經紀人,應該是了,當初找你拍廣告的心機就不單純,我早該想到的」
陳又抓住前面那個點,「你說,我有戒指?」
龐一龍揪住自己的頭髮喃喃,「我還能說什麼呢,我說什麼都這樣兒了啊。」
說着,他就滑坐在地,睡着了。
「」
陳又打給鄭帥,讓他帶王耀到洗手間弄走龐一龍,把人送回家,順便提了戒指的事。
鄭帥說,「是啊,一共兩個,你寶貝着呢。」
陳又吸口氣,「我一點都不記得。」
鄭帥調侃,「柚子,你失憶啦?」
陳又說,「開什麼玩笑,我要是失憶了,我會不知道?」
不對啊,他失憶了,自然就不知道啊。
鄭帥呵呵,「我看你是談戀愛談昏頭了。」
陳又的腦子裏很亂,「戒指的事,怎麼你們都沒跟我說話啊?」
鄭帥說,「之前我們一天說上十幾次,你次次都不搭理,不是摸着戒指自言自語,就是唉聲嘆氣,憂傷的不行。」
媽的,一丁點都想不起來,抑鬱症引起的併發症?陳又問,「你知道我把戒指放在什麼地方了嗎?」
鄭帥說衣櫥里吧。
陳又跑回宿舍,把衣櫥里的東西都扒出來,他看到了兩枚戒指,在最裏面的角落躺着。
胸口大幅度起伏,陳又瞪着戒指,好半天才把手伸到衣櫥里。
觸感冰冷而堅硬,不是幻覺。
陳又就那麼看着江梅戒指,試圖挖出被遺忘的記憶片段。
但是真沒有,想的頭痛欲裂,也沒用。
陳又試着把小一圈的戒指戴到無名指,沒想到剛剛好,他喃喃,「這戒指是我什麼時候買的」
大一圈的那枚戒指是給誰的呢?
陳又快速上網搜索,他看到一個信息,說受到某種刺激,會導致選擇性的失憶。
那他就是這類情況嗎?
陳又想到了什麼,他打車回厲嚴那兒,一句話不說就把大一圈的戒指戴上對方的無名指。
不寬鬆,也不緊,很合適。
陳又呆住了。
厲嚴也差不多,「這戒指」
他的聲音頓住,不是不想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說些什麼。
一滴溫熱的液體砸到手背上,厲嚴的眼眸抬起,少年滿臉是淚。
陳又揮開男人伸過來的手,到沙發上坐着,「別管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眼睛裏有水。」
他用手撐着頭,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完全控制不住。
抑鬱症的病情在無意間加重了?說起來,他這段時間都沒吃藥。
厲嚴走過去,捏住少年的下巴,拿帕子給他擦臉,「好了,不哭了。」
陳又說不行,「再等會兒,我還沒哭完。」
厲嚴的眉間出現深色陰影,他把少年攬進懷裏,一下一下拍着。
陳又說哭就哭,說停就停,眼睛裏的水閘一關,沒事了。
他去洗把臉,「厲先生,您能不能給我找個醫生?」
厲嚴挑眉,「怎麼?」
陳又說,「我可能丟失了一些記憶。」
他抬起一隻手,指着無名指的戒指,「關於這個。」
厲嚴說,「這不是你買的?」
「是我買的。」陳又說,「您手上那個也是,這兩個是一對兒,但是我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買的了。」
厲嚴沉默幾瞬,「慢慢想。」
陳又說,「那醫生的事」
厲嚴說,「會給你聯繫,但你要自己想。」
陳又說知道了,他去拽男人手上的戒指,「這戒指是銀的,您戴不合適。」
厲嚴說,「合適。」
看着男人上樓的背影,陳又抽抽嘴,算了算了,戴着吧,他也戴着,沒準兒就能想起來了。
陳又去開電腦放歌,腦子裏出現那個陌生男人說的一首歌,去年冬天的那場煙火。
是這個名字吧,他抱着試試的態度上網搜,還真有。
陳又有個習慣,要聽一首新歌,他都會第一時間去找歌詞,跟着一句句的歌詞去聽,那樣做,會更投入。
把去年冬天的那場煙火聽了一遍,陳又咂嘴,很好聽哎,歌詞倒是一般,像對話。
聽完第二遍,陳又開始聽第三遍,「厲先生,給我拿一包薯片。」
厲嚴的聲音傳來,「只有火腿腸。」
有火腿腸?王中王的?陳又滿心歡喜的扭頭,下一刻就摔鼠標。
臥槽,能不能好了,你手裏拿着的那是火腿腸嗎?一看顏色就不對,過期了的好麼?!
做人起碼的誠信呢?
陳又扭臉,「我不要火腿腸,薯片不行,夾心餅乾豬肉鋪牛肉乾也可以。」
厲嚴說,「火腿腸,烤腸,二選一。」
陳又哼哼,「我選擇餓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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