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的登記流程並沒有耗去侯傑多少耐心,他一面應付着各種問題,一面眯着眼睛打量着這審訊室般的狹小房間
房間裏只坐着他一個人,身前是一個話筒,他看不到提問者的樣子,卻能感覺到單面鏡外透過來的銳利眼神,每分每秒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問話的人明顯有很豐富的提問技巧,應該接受過一些審訊方面的培訓,在某幾個關鍵問題上換着花樣反覆提問,並提了許多看似不相關但其實相互關聯可以作為佐證的問題,旁敲側擊。
最終,侯傑獲得了一張暫住證,登記處的工作人員誠懇地遞來一張二十面額的糧票:「耽誤您的時間了,這是您的糧票,您可以用它在兌換處兌換食物。您的所有回答都被記錄下來,稍後我們會將它送到審查小組,最遲兩個工作日的時間內審查小組會答覆我們。屆時如果您的身份沒有問題,我們會將您的居民證送到您手上。請您留下您的聯繫方式。」
侯傑收下糧票,頗感詫異,這輩子還是頭一回遇見辦證不要錢,反而能拿錢的事。
這肯定是不懷好意,想要讓新來的人體驗到舒適感,從而拴住他們的心,或者是刺激消費?算了不想了,這跟自己無關。沉吟兩秒鐘後侯傑在紙上寫下了張老闆的名字,他剛才接受盤問時並沒有表明自己的特異,只把自己說成一個身無特長的普通人。
因為此行有特殊任務在身,在對希望之星這個地方毫無了解的情況下就暴露出自己的能力引起對方高層的注意,這不是明智之舉。
「那,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侯傑咳嗽了一聲,撓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那個,上岸的時候我吃到一個饅頭,能請你告訴我那饅頭是怎麼做出來的嗎?」
工作人員善意的笑了笑,露出一個「我懂」的表情,說道:「那饅頭就是普通做法做出來的,只是做的人有特殊,所以才會那麼美味。實話說,有不少人就是因為喜歡吃那饅頭,每天都要跑出海去外面轉悠轉悠再回來呢。」
「喔,說偏了,抱歉,那饅頭是遠救會的特級廚師郝先生做的。郝先生以前是位星級酒店的廚師,覺醒了與烹飪相關的能力,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大家都知道郝先生每個禮拜都會親自去遠救會的大食堂下廚,凡是遠救會的成員都可以一飽口福。」說到這,工作人員舔了舔嘴唇,似乎流了口水,身為遠救會工作人員,即便工作強度大任務繁多,但是超高的福利待遇讓所有成員都沒有怨言。
「這樣……」侯傑聳了聳肩,心想大概自己是沒機會了,朝工作人員擺了擺手,走出門去,張登等人等待已久,當下一行人跑去吃了頓早餐。
吃着吃着就吃到了中午,乾脆又繼續吃午餐,還喝了一些啤酒,讓侯傑再次心生感慨,圍牆裏的新遠江他不是沒去過,死氣沉沉,根本就是個大軍營。沒想到在這江心島上,還能找回過往那種生活的感覺。
「侯先生,晚上我再帶您去吃烤土豆,王羅燒烤那位老闆娘烤的土豆片好吃到能讓我咬舌頭,人也靚,大家都管她叫土豆西施。」張登喝得滿面紅光,這次托侯傑的福,他們船隊大賺了一票,此時更想把侯傑好好招待,抱住這條大腿。
烤肉烤魚那是中上層獨有的奢侈享受,如張登這樣的三等居民,在把手上貨物找到合適的賣家出手之前,請一頓烤土豆已經是大出血啦。
侯傑撇嘴一笑,搖頭說:「不必了,謝謝張老闆好意,晚上我想自己轉轉,你們去吃就好,不用管我。」
見張登臉色失落,侯傑又補了一句:「我在登記處填了張老闆你的名字,到時候還得麻煩張老闆幫我收一下居民證呢。」
張登的表情馬上由陰轉晴,連連點頭,笑的找不到眼睛。
休息了一會兒,大概在五六點鐘的時候,侯傑出門去找酒吧,張登表示願意陪同,卻被侯傑委婉拒絕。
「那好吧。」張登知道太過熱情有時反而招人嫌,就放棄了跟隨的心思,說,「那您出門往右,一路走,走到紀念碑,那有路標,走群英街2號就是黎明之光,江心島現在最大的酒吧。不過……」
說到這,張登面露遲疑,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把話交代清楚:「黎明之光的老闆是喬三爺,就是以前紫金大酒店的老闆喬山,他跟王副會長關係不錯,所以您在那還是,還是注意一點的好。」
意思就是這酒吧老闆後台很硬,自己碰不起,所以不要隨便鬧事嘛。侯傑心裏嗤笑了一下,但表面上不動神色,點頭表示自己了解。
一邊按照張登所說的路線走,侯傑心裏一邊想着自己要怎麼才能接觸到遠救會那位神秘的會長。
一個初來乍到的小角色,想要引起大人物的注意,最快的方法就是鬧個大新聞……等去酒吧了解一下情況之後,做點什麼事能確保引起注意,讓自己見到江心島的最高統治者呢?
「每次聽張登說起紀念碑他都是一臉敬仰,想來這個紀念碑在江心島應該是個地標,而且深受居民重視,我要是脫褲子在紀念碑上撒一泡尿,是不是肯定能激怒這個所謂的遠救會,把他們的會長引出來?」侯傑想着想着,露出一個壞笑。
侯傑的身體經過強化,各項體能遠高於常人,行動速度也是一樣,不一會兒便走過了不算繁華喧鬧的街道,走到了矗立在江心島中央的紀念碑下。
那是一塊鋼鐵製成的巨大長方體,遠處看去像個巨人的墓碑,不知為何當侯傑看到這座紀念碑時,它給侯傑帶來一種浩瀚如山的震撼感。
碑前不止有他一個人,還有一個奇怪的女人,穿着去年冬款的韓版大衣,右手撫摸着紀念碑如同愛撫戀人,仰着頭,視線似乎聚焦在某個名字上。
這是……某個重要的人戰死沙場,名字被銘刻在紀念碑上了?
侯傑猛然停下腳步,像塊木頭般呆愣在原地,看着紀念碑下人來人往,不時有人將捆成一束束的花朵草葉放在碑下,也有人空手而來,跪地磕頭;也有人碰巧路過,卻要停下腳步,深深鞠躬然後離去;也有人像那女人一樣,站在碑下,凝望着某個心中惦念不忘的名字,淚流不止。
奇怪的是,無論男女老少,他們來到紀念碑附近時都會放低自己行走和交談的聲音,就連碑下哭泣不止的那些人都很少發出聲音,即使忍不住啜泣也會刻意壓低,聽不到那種哭天搶地的慘嚎聲,只有肅穆莊嚴的寂靜,山一樣的沉重。
眼前這般奇景深深吸引了侯傑,他就那麼站着,看着,直到悠揚的鐘聲響起,連響六次。
一隊穿着素白衣服頭戴塑料花花環的孩子在一位中年女人的帶領下,脫了鞋子,赤腳走到紀念碑下。
這可是冬天,地面上冰涼粗糙,穿着鞋子都嫌凍腳,脫了鞋子該是什麼感覺?肯定會凍傷,可這隊孩子,大的看起來有十一二歲,小的看起來只有四五歲,一個個都死死咬牙忍着痛楚,沒有一個哭鬧或是流淚的。
「告訴老師,你們痛嗎?」中年女人轉過頭,慈祥地看着那隊孩子,溫柔地問。
「痛。」一個小女孩終於沒忍住,不爭氣地哭了鼻子,但又趕緊收聲,不敢打破這寂靜。
「我知道,孩子們,老師也痛。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只是脫了鞋,走了一百米不到的路,就這麼痛。那保衛軍的戰士們,遠救會的戰士們,他們走過屍山血海,痛不痛?」女老師的語速不快,讓每個孩子都能聽清。
「一百多天裏,是他們挺起胸膛站出來,永遠擋在前方,才把喪屍和變異體擋在了我們看不到的地方。」
「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犧牲戰士們的在天之靈,看到自己留下的兒女,因為沒有了爸媽,被同伴嘲笑、欺負,他們的心會有多痛?」
幾個小孩馬上低下頭,認識到自己犯了彌天大錯。
「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他們的犧牲,或許沒有父母的孤兒就會是你們?」
一個小孩控制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有人帶頭,之前低頭知錯的幾個小孩全都彎曲膝蓋,跪在地上,祈求原諒。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老師欣慰地笑了笑,指了指紀念碑,繼續說,「知道嗎,老師的未婚夫也在那,但是老師從不後悔讓他參戰抗屍。」
「因為,如果沒有他們在最艱苦的環境裏站出來,我們就不會有今天。我們吃不到熱騰騰的飯菜,我們睡不到暖和的床被,我們更不可能享受一個安全舒適的環境。」
「或許你們會抱怨,說遠救會做的還不夠,我們的生活還遠遠比不上災難發生之前。但是你們一定要知道,今天的一切來之不易。」
「我們吃的每一口食物,都是他們用戰鬥和犧牲爭回來的;我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們用血與汗澆灌的;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明天、後天、每一天,都是他們在昨天用他們的生命換來的!」
看着那位老師帶着孩子們,向紀念碑一次又一次鞠躬,看着那些孩子們眼裏閃爍的,前所未見的光輝,侯傑深深吸了一口氣,把之前愚蠢的想法掃出大腦,臉頰發紅,為自己曾經產生過那樣的念頭而自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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