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將至 第二百一十七章向死而生

    新遠江的城門外的車馬隊伍就像城門裏四處流竄的傳言一樣，片刻不停。

    不斷有獵屍人、拾荒者、搜索隊和物資運輸隊伍來來去去，成百上千個像丁壯飛這樣的人正來回奔波在南岩區、各處聚居地、新遠江外城與內城之間，辛勤如不知疲倦的工蟻，用盡每一分餘力帶回物資構建巢穴。

    原本即將進行施工的遠江長城二期計劃暫時擱置，更多資源被傾注在沒有圍牆保護的外城，一座座碉堡、火力點和瞭望室被建立，三百六十度環繞整個新遠江，不留任何一個死角。

    在內城與外城之間的空曠地帶上，停放着數不清的大巴車、中巴車、公交車、校車，那是劉遠舟下令讓人從各地找回的外觀尚且完整的交通工具，機修工和改裝師揮汗如雨，使它們能夠再次恢復使用，並為每一部大型車輛的窗戶焊上鐵皮。

    沒有人知道這些車是用來做什麼的，也沒有人去問，緊張忙碌的工作和面臨戰爭的恐懼使大家沒有餘力關注這些改裝車輛——除了二號堡壘里幾個急需裝載工具的獵屍人。

    「怎麼樣，小六？」見同伴回到二號堡壘，程旭趕緊問。

    如今迅速發展的二號堡壘成了大多數獵屍小隊的中轉基地，旭日小隊也同樣選擇將這裏作為落腳點，此時他們正需要一輛空間足夠且能載重的交通工具，停在空地上那些經過改裝的大巴車校車正是最佳選擇。

    「不行啊，老大。」小六滿臉失望，搖頭說，「一部都買不到，258師還專門安排了部隊駐紮在旁邊，想搶一輛偷一輛都不行。」

    「怎麼會，為什麼買不到？」程旭皺起眉頭，旭日小隊買不到的東西，現在還真是少有，「是不是你不懂事，沒好好做人？」

    「我不好好做人還去做喪屍嗎？」小六翻了個白眼，他知道程旭所說的做人，是送禮賄賂，用錢開路，但他碰了一鼻子灰，正憋着一肚子火，又被隊長這樣問，沒忍住頂了句嘴。

    「人家不肯收。不管我怎麼問，就只有一句話，不賣，不租，不借。」小六一屁股坐在矮凳上，端起桌上另一個夥伴喝了一半的啤酒咕咚咕咚往喉嚨里灌，灌完放下酒杯打了個響嗝，罵道，「媽的，那些人臉跟石頭似的，真難說話。老大，咱別想了，這新遠江跟江心島不一樣的，好東西人家就算自己不用放在那積灰，也不肯給咱們用，真他媽的。」

    「少說點。」程旭沒有發怒，輕輕拍了拍小六的肩膀，隊裏就他年紀最小，說話做事最容易衝動，但也屬他最會跟人打交道，要是他都沒辦法，那換了別人去也是一樣的結果，「那些車劉司令肯定是有用的，所以才不對外租售。」

    或許生活在新遠江的底層百姓不了解實情，但身為準a級隊伍程旭等人消息靈通，自然知道，現在這位258師代師長蔣文東並不是新遠江真正的主人，他身後那位劉司令才是。

    「天天擺在那，能有什麼用！」小六不知真醉假醉，一副酒勁上頭的樣子嚷嚷道，「我覺得那位劉司令也沒你們傳的那麼神乎嘛，你看看，這才幾天，南岩區那邊的事就在新遠江傳開了，到處都聽得到有人在說這件事，連這種機密情報都會泄露，哼哼，我看，不過如此。」

    聽到小六的話，旭日小隊其他幾名隊員似乎頗有同感，程旭雖沒有點頭贊同，但也沒有出聲反對，258師和對屍前指毫不管制那些居心叵測的人，任由他們將這些消息在新遠江城內傳播，搞得人心惶惶，這一點在他們看來確實不妥。

    「蠢貨。」

    後面忽然傳出一個罵聲，讓小劉蹭的一下從矮凳上跳起來，瞪圓一雙閃着精光的小眼睛往後看，搜尋出聲者。

    「誰罵的？說誰呢！」

    「我說你蠢貨。」

    後邊一人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挑釁似得拖起自己的高背椅，走到小六身旁，放下椅子，隨後大馬金刀地坐下，自始至終沒有看小六一眼，而是一直盯着程旭。

    小六感覺熱血直往頭上涌，恨不能扇那傢伙一耳光，但他沒有衝動，老大都沒發話，他不該有任何表現，這人看起來如此囂張，有恃無恐，萬一是什麼大人物，得罪了他可是闖了大禍。

    「別不服氣。」見小六強忍住怒火沒有回應自己的挑釁，那人居然溫和地笑了下，對小六說，「你坐下，聽我慢慢說。」

    小六正想問一句憑什麼要聽你的，那人下一句話就讓他乖乖坐下，洗耳恭聽。

    「消息應該是劉司令的人故意放出去的。」

    「我知道，大多數人肯定覺得，越是這種關鍵時刻越是要穩住，不能自亂陣腳，怎麼能故意散播這種消息擾亂民心呢？」

    「我舉個相似但不是特別貼切的例子吧，背水一戰的典故大家想必都聽說過。韓信在敵軍數倍於己的情況下，擺下兵家大忌背水陣，逼得作戰將士沒有退路，為求死裏逃生，漢軍沒有任何一個人退後，殊死奮戰，絕地反擊，大破敵軍。」

    「這種情況跟我們新遠江是不是有些像呢？只不過現在這個情況不由得我們選擇，如果情況真的壞到了那種地步，我們背水一戰背的可不是江水，而是屍海。不管如何管制，消息總有傳播的渠道，總不能封了所有人的口吧，與其浪費精力去管制消息，不如儘早讓這個消息在自己的掌控下傳遞出去。」

    「如果民眾不知道他們將要面對什麼，如果他們不清楚敵人可能有多可怕，那全面備戰必然處處受阻，固守成池等待穹頂消失這種論調在新遠江很有市場，早就深入人心，根深蒂固，若不讓他們知道外面可能有極度危險的喪屍軍隊，就窮兵黷武全面備戰，很容易激起民眾的反戰情緒。當然，槍桿子底下出政權，你們可以說民眾的情緒在強權面前微不足道，但是不可否認，民眾的積極性會直接影響到生產力和行動力，而這是全城備戰執行力的來源與基礎。」

    「歸根結底，反戰情緒的來源是對和平的珍惜，對生命的珍惜。人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正因為我們都曾經失去，所以我們都懂得珍惜，如今沒有任何一個遠江人會允許外面那些噁心的行屍走肉再侵犯我們的土地。若讓他們知道可能存在的危險，每個人都會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守護自己的家人，守護自己的生命付出全部努力。能活到今天的，沒有幾個是真正自私冷血或是想不到這一點的蠢貨。」

    「所以只要讓他們知道，危險就在眼前，那麼所有人都將向死而生，積極備戰！」

    看見程旭小六等人呆若木雞的模樣，坐在高背椅上梳着大背頭的人滿意地笑了笑，補完最後一句話：「劉司令這一手高明就高明在，看不透的人會如此做，看透的人也會如此做。比如我，我看懂了劉司令這樣做的目的、意圖，可我卻絲毫不反感，反而同樣有一種正因為我看明白了，所以我更應該站出來的想法。現在，你還能說劉司令不過如此嗎？」

    小六羞愧地低下頭，沒說話，程旭目光炯炯，向那人伸出手，說：「我是旭日小隊隊長程旭，請問您是？」

    程旭到底是老江湖，憑他那一雙毒辣的眼睛，當然能看得出來，對方來給他們說這些話一定有原因。

    「我叫洛應南。」梳着大背頭的青年伸出右手，用力握住程旭的手，「程隊長，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我想加入你們，請原諒我的冒失，選擇用這種方式吸引你們的眼球。但如果把剛才那幾分鐘當成我的面試，不知程隊長是否願意收下我？」

    「呃？」程旭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我的腦子比較好用。」洛應南收起臉上的笑，嚴肅地說，「所以我每次都能做對選擇，所以我能游離在危險之外，輕鬆舒適地在這末世里安安穩穩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但是現在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既然258師故意把消息傳出去，不加控制，說明局勢很可能比我們想像的更差，每一個有能力的人都應該站出來，為對屍戰場貢獻自己的力量。但我受不了軍隊的紀律，所以，程隊長，請收下我，我做過調查，那麼多獵屍隊伍里，有實力強大的，有裝備精良的，有後台強硬的，但要說一心抗屍不計小利的，一定是您的旭日小隊。」

    程旭怔怔地望着洛應南半晌，咧嘴一笑：「歡迎加入旭日！」

    「謝謝程隊長！」洛應南舒了口氣，與程旭相視而笑。

    ………………

    新遠江城內正在醞釀一場風暴，就如洛應南一樣，越來越多有能力的人都意識到自己的職責、使命，選擇站出來從不同層次不同方向參與對屍戰爭，貢獻自己的力量。

    每一個人站起來時都仿佛發出了一道光。

    當成千上萬道光芒亮起，這座城市再次煥發出蓬勃的生機。

    遠江，正在迎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