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餓的人,對於飯菜口味就不會怎麼挑剔。黃河端起碗來,稀里呼嚕大口狂吃,很快填飽了肚子。然後,帶着說不出的滿足,點起香煙,非常愜意地抽着。
法醫唐威坐在旁邊,很是羨慕地看着已經吃飽的黃河。他有中度胃潰瘍,只能少吃多餐。像黃河那種一股腦把幾大碗飯倒進胃裏的舉動,在唐威看來根本不可想像。
「你也趕緊吃吧!吃完以後上我的車,我送你回去。」
黃河看着抽了一半的香煙,認真地說。唐威也是局裏的警察,可以順道一路返回。
「我暫時還走不了。」
唐威用勺子舀了些菜湯,泡着已經冷硬的飯粒:「那些死者已經在太陽下面曬了一整天,我今天晚上得去縣殯儀館,把屍檢報告寫出來。要是等到明天,屍體情況就會產生變化,到時候就麻煩了。」
黃河頗為意外地看着他:「那你今天晚上住哪兒?招待所?還是殯儀館?」
唐威頗為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估計是睡不成覺了。來的路上我就打聽過,縣城殯儀館那邊有個冷庫,還單獨設了個屍體檢驗所。今天來得倉促,法醫科只有我一個人。沒辦法,只能連夜奮戰,事情做一樁少一樁。」
「你也是個苦命的傢伙。」
黃河悶悶不樂地發着牢騷。
唐威的話,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幾小時前在客車殘骸上,突然站起來向自己發起攻擊的那個女人:「我說,今天這件事倒是真的很奇怪。我敢用腦袋打賭,那女人當時真的是已經死了。」
唐威皺起眉頭看着他:「你又來了。都說不要再提那件事。不是我說你,死人就是死人,從來沒有什麼借屍還魂之類的說法。那個女人當時還能動,還能站起來。不光是我,還有好幾個人都看見。人類的大腦很脆弱,車子從山頂那麼高的地方滾下來,就算是機械人也會摔出腦震盪。她那個時候行為異常也可以理解,不要說是咬你,就算是把你按在地上為所欲為,也是應該的。」
這就是調侃加笑話了。
黃河用力狠吸了一大口煙,很不高興地看了唐威一眼說:「要不,當時咱們倆換換位置,你趴在地上,讓那女人撲上來?」
唐威端着泡湯的米飯大口劃着,含含糊糊地說:「那是意外。你就別想那麼多了。總之,人都已經死了,責任也怪不到你頭上。」
黃河搖搖頭,不再爭辯。
他並非是怕什麼承擔責任,只是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兒。
那個女人,明明已經死了。
……
吃完飯,黃河開車把唐威送到了柳城縣殯儀館。
看着唐威跳下車子,走進亮着燈的殯儀館大廳,黃河心裏忽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擔憂。他忍不住從敞開的車窗里探出身子,大聲叫道:「小唐,要不咱們倆還是回局裏吧!等到明天天亮以後再過來。反正也就是一個多小時的路,誤不了你的事情。」
唐威轉過身,衝着黃河笑了笑:「沒事!我今天晚上多花點兒時間把事情做了,明天回去還能休息半天。等到下午,好好睡一覺就行。你先回去吧,要是有什麼問題,我打你的電話。」
說着,他頭也不會地走了進去。
黃河皺着眉,搖搖頭,重新坐正身體,綁好安全帶,控制着離合器,車輛朝着高速公路入口方向駛去。
路上,黃河一直覺得心神不定,卻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
柳城縣殯儀館的條件不錯,屍體檢驗所里各種設備齊全。唐威剛進來的時候,很是覺得驚訝————除了大型電子分析儀器,這個檢驗所幾乎就是一個縮小版的法醫工作室。
殯儀館裏的工作人員早已下班。所有屍體已經運來,分別裝進一個個抽屜式的冰櫃。唐威在一名夜班人員的幫助下,從冷櫃裏把那名頭部被金屬破片貫通的女屍搬了出來,平放在解剖台上。他對夜班員工道過謝,等到對方離開以後,唐威船上白大褂,按照操作流程洗手、除菌、帶上橡膠手套和口罩,走到已經僵硬的女屍面前。
從旁邊的托盤裏選了一把趁手的解剖刀,唐威用執筆的方式握住刀柄,刀尖插入屍體胸腔,筆直向下,在腹部位置側向切成「y」字形的叉線。
只有很少的血從切口位置滲出來。這意味着血液已經在死者體內凝固。
死因與之前的判斷一樣,都是銳器扎入頭部導致死亡。唐威抬起滿是血污的手,正準備脫去手套,拿起擺在旁邊平台上的照相機,對死者身體內部解剖情況拍照存檔,卻忽然想起了黃河之前在招待所餐廳里說過的那些話,心中不由得一動,轉過身,從解剖台側面的置物架上拿起一隻玻璃培養皿,注入了少許培養液,又用滴管從屍體心臟部位吸取了一點血樣,小心翼翼滴落到培養皿里。
做個血樣培養很簡單。唐威沒有在檢驗所里看到顯微鏡。他打算把這份樣本保存起來,明天帶回市局裏做進一步研究。
拍完照片,放下相機,唐威忽然覺得有些疲憊。他拉過白色塑料布蓋住屍體,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現在,整個檢驗所里只有他一個人,是真正的私人空間。
一般來說,以法醫作為職業的人,大多是無神論者。唐威也不例外。他根本不相信黃河之前說的那些話,覺得那是黃河想要推託責任的藉口。想想也是,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名事故倖存者,卻在自己面前意外致死。這種事情要是傳揚出去,死者家屬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黃河。
想到這裏,唐威不由得笑了。
忽然,他看到了擺在桌子上的那份血液樣本。培養皿表面蓋着玻璃蓋子,盛在其中的液面上,微微漾起了一圈漣漪。
唐威怔住了。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縮短自己與培養皿之間的距離。
耐心等待了近兩分鐘,那種波動又出現了。
這一次,唐威看得很清楚————淡紅色的液面中間突然躍動起來,出現了兩道朝着邊緣迅速散開的波紋。可是很奇怪,液面活動的部位,就是自己之前用滴管注入死者血液的位置。至於旁邊那些屬於培養液的部分,絲毫沒有動靜。
是血的問題。
這份血液樣本里,有某種東西在動。
唐威又想起了黃河之前說過的那些話。
「她已經死了,可是她又站了起來!」
夜色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響。唐威聽見自己心臟在「砰砰」劇烈跳動。他拿起旁邊的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頭腦頓時清醒了很多。
思考片刻,唐威拿起培養皿走到水池前,把裏面的培養液倒出來。隔着透明的玻璃層,可以看到取自死者身上的血液粘在培養皿底部。它們非常粘稠,很像是尚未調開的油漆,又仿佛是一種半凝固的膠質。緩緩往下流淌,速度很慢,顏色也逐漸變得透明。
唐威聚精會神注視着這團拇指大小的血滴。
突然,就在他的眼前,這團血滴猛然間又跳了一下。它從中間位置高高凸起,就像電腦遊戲裏的史萊姆粘液怪,擁有獨立的生命。
唐威被嚇得鬆開手,培養皿從空中掉落,摔在水池中間,發出清脆刺耳的響聲,散稱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
這,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難道黃河說的是真的?
那個女人,當時真的想要吃了他?
恍惚之中,唐威再次聽見身後有種奇怪的聲音傳來。很輕,很微弱,就好像是用指甲掛在門板上,或者是衣服蹭在窗戶表面發出的「沙沙」聲。
唐威喘着粗氣,轉過身,卻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之前的發現讓他變得提心弔膽,腦子裏有很多混亂的念頭。他快步走到解剖台前,掀起塑料蓋布,看到屍體還是保持之前的模樣,沒有什麼變化。
我真是在疑神疑鬼。
唐威靜下心來,自嘲着搖搖頭。
什麼見鬼的聲音,也許是自己幻聽吧!
不過,這具女屍真的有些古怪。尤其是她的血,裏面顯然有着某種活物。大概,是被病毒感染了。
唐威又拿起一隻新的培養皿,又按照之前的順序做了一次。他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着,培養皿里的血液再次鼓起,產生了一個個不大的泡泡,然後炸開。
真的很有意思。唐威拿起照相機,把工作程度撥到「攝影」鍵。必須把這個情況記錄下來,明天送交總局那邊進行處理。如果真的是病毒感染,那麼這份血液樣本就至關重要。
剛剛打開相機電源,唐威再次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動靜。
那是一種很輕的腳步聲。也可能是自己聽錯了。唐威一陣驚愕,迅速轉身,卻還是沒有任何發現。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神經過敏,整個檢驗所大廳里空蕩蕩的,除了自己與躺在解剖台上的屍體,根本沒有第三個人。
窗外,遠遠就能看見坐在殯儀館大門口執勤的保安。如果有人從外面進來,他們會比自己更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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