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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被侍女捂住了嘴,猶自掙扎着去掰那侍女的手,一副不欲罷休的模樣。一筆閣 www.yibige.cc
沈維楨見狀,上前一步指着他道:「小殺才!再敢胡言亂語,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
李惠寧上前,一手按在沈維楨肩上以防她不顧身份再次動手,抬頭看定那美貌女子,語氣平淡地問:「這孩子的爹,真是威遠將軍?」
女子臉龐漲紅,僵了片刻,才十分艱難道:「不是。」
男孩聞言,掙扎的動作一頓,不可思議地看向他母親。
李惠寧對那男孩道:「孩子,聽見你母親的話沒?下次再不可胡亂攀親,須知禍從口出。」
女子連話都不敢搭,扯了那孩子就欲離開。
李惠寧曼聲道:「難得出來逛一次店,下次還不知何時才能得空,買一個娃娃就夠了?怎麼不得帶個十個八個的回去備着啊。」
女子背影僵了僵,竟然真的叫身邊丫頭自貨架上隨意拿了十個娃娃去結賬。
看着那伙人逃也似的出了門,朱贏無奈對李惠寧道:「多謝二姐為我招攬生意。」
這時凌霄從後院中匆匆過來,見了朱贏和李惠寧,忙過來行了禮,問:「公主,我聽侍女說方才這樓中有人鬧事?」
朱贏拉了李惠寧的手,道:「是呀,鬧事一方正在這兒呢,趕緊抓了去吧。」
凌霄:「……」
「不說笑了,你先在此招呼着,我與二姐上去說說話。」朱贏道。
凌霄答應着,自去招呼客人。朱贏帶了李惠寧上樓。
二樓本來朱贏是想用來賣童裝的,後來發現高官達貴世家大族一般家裏都配有裁衣與針線,尋常都是買了中意的料子自己回去做衣服,斷沒有在外面買成衣的例子。再者有身份的人都挺忌諱與人撞衫的,而一種款式朱贏設計出來如果只能做一套衣裳,未免太過浪費精力,所以朱贏也懶得麻煩,只將二樓做了閒話休息之所,或許將來還會賣賣首飾,不過那是後話了。
李惠寧坐下後,甚為新奇道:「你這椅子怪模怪樣的,不過坐着倒舒服,底下後背都軟綿綿的。」
朱贏得意,這是她設計的單人沙發。當然這個時代沒有海綿,所以朱贏就讓人先打了木頭架子,然後用棉花墊子厚厚地包了,再配上一套同一花色的坐墊和靠枕,還是頗具模樣的。
「如何?二姐要麼?要的話我送幾張給你帶回去坐。」朱贏道。
「好啊。維楨那丫頭沒瞧見,瞧見了指定喜歡。」李惠寧手搭在那寬而軟的沙發扶手上,笑道。
提起維楨,朱贏不免想起方才之事,忍不住道:「二姐,方才那女子……」
李惠寧拈了一片芝麻杏干,語氣十分隨意道:「哦,那是維楨她爹的外室。」
朱贏見她滿不在乎的模樣,好奇:「二姐你……不介意?」
李惠寧笑了起來,道:「介意什麼?原本就是我給他安排的。」
朱贏:「……」
李惠寧見她那樣,低低嘆了口氣,道:「弟妹,你是幸運,遇着我三弟這麼個正直磊落的男人。可事實上,凡是有些家世的男人,有幾個不貪花好色的?兩家議親時我便知,這猛龍大將軍的二公子沈孝平雖是家世顯赫一表人才,可就是有個與二哥一樣的毛病——風-流成性。那時我心裏其實是不願嫁的,可一來做子女的根本無權置喙自己的婚事,二來在父母眼中,這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毛病,於是便還是嫁了。
一開始沈孝平忌諱着我的身份家世,加之公爹也時常耳提面命的,他倒是不敢造次。可後來我有了身孕,不能與他同房後,他便故態萌發了。唉,那時也是年輕,為了一個妾天天與他鬧,婆母看不下去,幫着他說了幾句話,我便氣不過,回家找母親一頓哭訴。我母親那個脾氣你也是知曉的,當即便去了沈府,與我那婆母好一頓吵罵,鬧得不成樣子,叫新城百姓看了好一場笑話。
那番吵鬧之後,我自覺丟了大臉,便有些心灰意冷。欲待不管他,從此各過各的,可轉念一想,我便不為自己着想,難道也能不為孩子着想?沈府可不比王府,庶子成年是不分出去的。沈孝平生性如此,憑我一己之力想讓他摒棄陋習專心一人,基本是不可能,於是我另闢了蹊徑。
我留心打聽了一下他的喜好,然後按着他的品味派人去大旻有名的青樓贖了個花魁回來,也就是方才那女子,錦娘。我給她安排了新的身份,使她與沈孝平『偶遇』了兩次,她便被沈孝平收作外室。她乃青樓花魁,容貌既姝,手段也非比尋常,很快家裏那房妾便被沈孝平拋諸腦後。而她一個外室,即便再受寵,於我也無妨礙,更何況她還受我控制。如此,一內一外,一緊一松,沈孝平之舉動便完全在我掌握之中。這些年來,不計他要重新納妾還是另置外室,都被我與錦娘合力阻撓破壞。沈孝平縱有不甘,也無處訴苦,畢竟妻妾外室,他皆都俱全不是?近兩年看着他似乎慢慢也將精力轉用在軍務上了,平日就守着我和錦娘以及那個無寵的妾過日子,倒很少出去沾花惹草了。」
朱贏沒想到如李惠寧這般天之驕女,為了過日子,竟也肯委曲求全至此。要說這朝代還真是女人的地獄,最不能忍的一條就是,和丈夫過不下去了,也不能輕易和離。尤其是像她與李惠寧這種政治聯姻,更是一紙婚約就綁一輩子,管你過得下去過不下去,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
「那她那兩個孩子,也是在你默許之下生的?」朱贏問。
李惠寧點點頭,道:「女人若有了野心,很容易豁出去,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反正外室的孩子一輩子都不可能認祖歸宗,如果生兩個能讓她更聽話,憑什麼不讓生呢?其實只要她恪守本分,我也不願為難她,今天是她的孩子逾矩了,所以我才給她一點顏色。」
朱贏不知說什麼才好,捫心自問,若是自己,能做到如此嗎?可若是真的攤上那樣一個渣男,除此之外,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或者,等自己生了幾個孩子後,就閹了他?
朱贏默默地給李惠寧斟了一杯茶。
這個話題終究太過沉重,很快兩人便另起了話頭,又聊了片刻之後,便一同回了王府。
朱贏回到和光居,得知楊奇的妻兒已經接來了,依然安頓在風荷居。因朱贏出府前曾叮囑簡書人來了之後便去找府中大夫前來診治,是以朱贏一回來簡書便向她匯報,說是大夫已來看過,楊奇的妻子已是病入膏肓,只怕熬不到過年。
朱贏聞言,換了身衣服便去風荷居探望。
楊妻鄒氏醒着,一個女兒十一歲,一個兒子八歲,都圍在床前,朱氏絮絮地跟他們交代着什麼。聞說朱贏來了,鄒氏掙扎着要起身,朱贏忙快走幾步將她按住了,道:「嫂子,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禮了。」
鄒氏惶恐,道:「民婦出身低微,前來攪擾世子爺已是萬分不該,怎敢當世子妃一聲嫂子?」
朱贏笑道:「三爺既說與楊大哥是結義兄弟,那這聲嫂子你必是擔得起的。切莫再推,三爺臨走前曾千叮嚀萬囑咐,托我要好生照看你們,嫂子行行好,別叫我在禮節上讓人挑理。」
鄒氏聞言,不好強推,忙又讓兩個孩子給朱贏見禮。倆孩子跪下就給朱贏磕頭,禮雖行得大了,可表情動作卻是落落大方的,可見教養不錯。
朱贏受了兩人的禮,一人給了一荷包。鄒氏本不叫兩個孩子收,後來拗不過朱贏,只得收下了。
朱贏本來探望過母子三人便想離開,叫三人好好休息,可見鄒氏一直拿眼看着她,似是有話要說的模樣,便令丫鬟先帶兩個孩子下去用點心,自己在鄒氏的床沿坐了下來。
鄒氏見兩個孩子出去了,這才看着坐在床沿的朱贏歉意地開口:「三奶奶……」見朱贏睨她,她虛弱地笑了笑,道:「弟妹。」
朱贏觀她表情就知道她想說什麼,遂搶先開口,道:「嫂子,你現在身子很虛弱,好生修養最是緊要,其他的切莫多想,只將此地當成第二個家便是。」
鄒氏搖搖頭,道:「弟妹,你就別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此番,是好不了了。人各有命,生死無常,本沒什麼話好說,偏生還有兩個孩子尚未長成……其實自楊大哥去世後,三爺對我們一家子很是照拂,此番,本不該再來攪擾他才是。可是,楊大哥這一支人丁單薄,我若一去,這兩個孩子除了他小姑之外沒有旁人可依。而他小姑尚未出嫁,若是撇下兩個孩子自去嫁人,兩個孩子孤苦無依,若是帶着兩個孩子招贅,又恐族裏旁支的叔伯兄弟阻撓反對。萬般無奈之下,才不得不拖家帶口地來了這裏。弟妹,我知道我本沒有資格求你,可請你念在我一顆慈母之心無處寄託的份上,萬請答應我這個不情之請。待我去後,我那兩個孩子就拜託弟妹了,他們都是極聽話也極勤快的,弟妹瞧着若是哪裏當用,便當多養了兩個奴才,好歹讓他們能有片瓦遮雨寸地立足地長大,我便死也瞑目了。來世我與孩子他爹結草銜環,報答你與三爺。至於我那小姑,家裏田產變賣之後,除去這一路費用,還剩了些許,就給她添做嫁妝,煩請弟妹給她尋摸一戶老實人家,嫁了便是。如此,我心無掛礙,也可安心去見楊大哥了。」
朱贏點頭,道:「嫂子放心,我俱都應承你。」
鄒氏緩了口氣,伸出枯瘦的手來,握住朱贏的手,眸中盈淚道:「弟妹,謝謝你了。」
朱贏拿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道:「我俱都答應你了,你便安心養病,莫再多想了。」
鄒氏點了點頭,看了朱贏幾眼,忽道:「弟妹,你可知我那楊大哥是如何結識三爺的麼?」
朱贏微笑,道:「願聞其詳。」
鄒氏回憶着道:「記得那年我與楊大哥剛剛成婚,夏天去棉花地里給棉花澆水時,居然看到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在那偷吃棉籽。楊大哥問他是誰家孩子,他也不說話,楊大哥見他又黑又瘦衣衫襤褸的,便只當是哪來的孤兒,因自傷身世才不願提及,便將他帶回了家。當時家裏並不富裕,公婆都不同意楊大哥將那孩子留下。那孩子人雖小,卻極懂看人臉色,在家裏住了一夜後,天不亮就走了。楊大哥心善,見那孩子走了心裏總不放心,每天農事過後總要出去找上一圈,但一直未見人影,也只得作罷。
那一年渭南徵兵,楊大哥正當齡,應徵入伍,卻在去營里報到的路上遇見那孩子餓昏在道旁,便帶了那孩子一同去了軍營。當時那孩子不過十歲出頭,年紀太小營里是不要的,可那孩子堅持要留下,怎麼趕都不肯走。後來營里的將軍發話,說只要那孩子能跟上新兵訓練的進度,便讓他留下。將軍本意是讓他知難而退,誰知那孩子平時雖不言不語,性子卻剛硬如鐵,長跑時除非昏倒否則絕不停下,單兵格鬥時明明沒有還手之力,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會堅持站起來,哪怕站起來之後還是挨打。最後將軍受了感動,說那孩子小小年紀便有此心性與毅力,長大後必成一員猛將,於是便將他留下了。
楊大哥與三爺的情義,便是從那時結下的。他們一直在一個營當兵,休假時三爺也會跟楊大哥一起回楊家做客,素日裏兩人都以兄弟相稱。五年前,楊大哥在賑災時意外去世,從那時起三爺便每個月都往家裏寄錢,這麼多年從未斷過……」說到此處,鄒氏忍不住抹淚,哽咽道:「能得這麼個貴人做兄弟,也是楊大哥前世修來的福。」
朱贏好生勸慰鄒氏一番,心中卻在想:原來聽二姐爆料時已覺得李延齡很苦逼了,想不到於這個男人而言,沒有最苦逼,只有更苦逼……
鄒氏好容易止住了淚,看着朱贏道:「楊大哥在世時就常對我說,三爺雖貴為王子,可過得實在太苦。沒想到,三爺的福祉都在後頭呢。如今我雖還未曾得見三爺,但料定他與從前定然判若兩人。連我這個外人初見弟妹都覺着如沐春風,何況是與弟妹朝夕相對的三爺?想來三爺前十年的種種苦難艱辛,都是為了在弟妹身上得到福報呢。」
朱贏被她誇得紅了臉,道:「三爺臨時有事,走得太急,不過他臨走也說了,多則一兩個月,少則二十來天就能回來。嫂子且放寬心,好生將養着,很快便能見着三爺了。」
兩人又絮絮地聊了幾句,朱贏見鄒氏神疲力竭,便囑她好好休息,自己告辭出來。
朱贏一天連見了兩個命苦的女人(一個心苦,一個身苦),也是心累,晚間就沒再去設計稿子,而是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下人生。時值深秋,晚間已是頗冷,卻還未到燒地暖的時節,朱贏思考着思考着,思考出一隻熱水寶來。她想命人去打一隻大大的湯婆子,再做個大大的熊貓公仔,把湯婆子往公仔肚子裏一塞,晚上抱着睡覺既能擱腿還暖和,豈不妙哉?
次日一早,朱贏剛準備着人去做這大大的湯婆子,鳶尾給她拿來一張大大的請柬。
朱贏嫁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收到請柬,好奇之下打開一看,不由一陣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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