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贏與羅氏在和光居虛與委蛇了一番,薛媽媽便找藉口將羅氏帶走了。
主僕二人回到啟賢院,羅氏屏退下人,這才對薛媽媽道:「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薛媽媽道:「老奴在花園瞧得清楚,當時那丫頭滿眼凶光,分明就是沖奶奶您來的。後來被那侍衛強行拉走。老奴的人一直守在王府後門,未見人出去,人定然還在崇善院中。三奶奶方才左推右擋不肯讓您見人,分明有鬼。」
臨近生產的孕婦總是格外容易怕熱。羅氏用手絹擦着額上細細一層薄汗,思索着道:「可我想不明白。若那丫頭是她的人,難道她以為那般衝過來就一定能傷到我?再者傷了我,對她又有什麼好處?若那丫頭不是她的人,她為何好像又未卜先知,還一再遮着掩着?」
薛媽媽蹙眉,道:「這一點,也正是老奴疑惑之處。不過奶奶放心,那丫頭即非我們府中之人,早晚要出去,待她出去了,我們再抓來一問便是。」
羅氏點點頭,有些疲憊道:「只能如此了,你派人盯緊些。」
和光居,朱贏兩手交握,在屋裏徘徊。
原本她準備放了許琳琅,然後派人暗中跟蹤,看看那給她布計之人是否還會再聯繫她,順藤摸瓜,一舉擒獲背後搗鬼之人。
可羅氏這一來,許琳琅便放不得了,否則,只怕前腳出府,後腳就會被滅口。
整件事情看下來,二房和三房都在設計之中,唯有大房置身事外,嫌疑最重。但反之,她會這樣想,設計之人莫非就想不到這一點?說不定離間三房和大房,也是這一計的目的之一。
整件事越想也覺得迷霧重重,朱贏乾脆停下來,叫來穆小峰,令他派兩個人速去古月庵將許琳琅之母接進府來。
不管如何,若許琳琅所言之事屬實,強搶民妻逼死人命,絕對可算李延年一大污點,留着許琳琅母女這對苦主,若將來琅琊王真想廢李延齡,立李延年做王世子,也可拿此事出來作筏。
至於此事真偽,待掌握了許琳琅母女,再派人去素清縣打聽一番便知。
天剛擦黑,穆小峰的人回來了,對朱贏說許琳琅之母下午已經被人接走了。
計劃再次被打亂,朱贏只覺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時間掐得如此之妙,接走許琳琅之母的,毫無疑問就是給許琳琅出主意的那幫人。可他們要個瞎眼的老太太做什麼?
如果許琳琅之母在那幫人手裏,那許琳琅對她而言無疑是顆雷,隨時會炸。
看來這步棋,對方並不想留給別人走,唯今之計,只能把許琳琅給放了。
朱贏拿定主意,正想去叫穆小峰放人,凌霄風風火火地進來,開口便道:「公主,許琳琅自盡了!」
「什麼?」朱贏只覺頭皮一炸,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不過幸好看守的侍衛及時發現,沒死成。」凌霄見朱贏似乎嚇着了,訕訕地小聲道。
「你這丫頭,說話大喘氣!」朱贏狠狠地掐了她一下,出門往關着許琳琅的禁房走去。
她忽然明白那瞎眼老太太有什麼用了,若是許琳琅死在這裏,老太太可是她存世的唯一親人,也是唯一有資格為她鳴冤的苦主。
許琳琅說她自進王府就沒想活着出去,這話不假,因為,那幫人也沒想讓她活着出去。
她的仇能不能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目的一定能達到,那就是讓她死在這裏。
而她非奴非婢,若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崇善院中,到時一條濫用私刑殺傷人命的大帽子扣下來,她朱贏即便渾身是嘴恐怕也說不清楚。
雖則不至於讓她以命償命,但她身為王世子妃,名聲如此不堪,絕對是為李延齡這個王世子臉上抹黑。
這樣想來,當初仙客來一事與此事豈非有異曲同工之妙?也許當時便不該因為一時意氣盤下仙客來,不過此時再說這些也晚了。
穆小峰正在禁房前與侍衛講話,見朱贏來了,齊齊行禮。
「人怎樣了?」朱贏問。
穆小峰道:「額頭磕破點皮,暈了片刻,此時已醒了。」
朱贏進門,見許琳琅已被五花大綁在一張高背椅上,連根手指都動彈不得。額上鮮血淋漓,一張清秀的小臉白如宣紙,蜿蜒着鮮艷的血痕,觸目驚心。
「許琳琅,我不知是對方給你許了什麼承諾還是你自己一時鬼迷心竅,一心求死。我只想說,你母親雙目失明,到哪兒都是個累贅,除了自己親生兒女,怕是誰都不願意帶着這麼個累贅一起生活。你確定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比你母親先走一步嗎?」朱贏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有些木然的臉問。
她母親仿佛是她的一片逆鱗,又似唯一一根能刺痛她心的針,朱贏一提她便開始流眼淚,半張着小嘴流着口水直搖頭。
朱贏問穆小峰:「怎麼回事?撞傻了?」
穆小峰有些憨憨道:「屬下怕她咬舌自盡,把她下巴卸了。」
朱贏:「」
穆小峰上前使巧勁將許琳琅頜骨往上一托,一聲讓人牙酸的微響過後,許琳琅終於能開口了。
「橫豎都是一死,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麼區別。」她嘶啞着嗓音道,整個人就如一隻芯子被掏空的布娃娃一般,毫無生氣。
朱贏在她面前徘徊兩步,轉而問她:「若有一個機會,讓你可以安安穩穩為你母親養老送終,但前提是從今後不許再提報仇,你願意嗎?」
許琳琅看她一眼,呵呵冷笑,道:「誰給我這個機會?你嗎?你還不如直說,想利用我為你做什麼?」
朱贏摸摸自己的臉,心想:難道多長了幾個心眼,面相也變陰險了不成?
「你認為你自己於我而言有什麼利用價值?便是指使你的幕後黑手,你都是一問三不知。我是琅琊王府的王世子妃,在緬州,論地位,王妃下面就該輪到我了。只有我擋別人的路,別人擋不着我的路。之所以與你說這許多,不過憐你身世罷了。既然你不領情,我可以放了你。但鑑於你母親已經被不明身份之人接走,為免你離開崇善院後發生意外我難脫嫌疑,明天上午我會親自派人送你回古月庵去。」朱贏言訖,轉身欲走。
「等、等一下」許琳琅滿目驚惶地看過來,「你說我母親不、不,她明明說只要我按着她說的做,他們不會動我母親的。」
朱贏嘆息,看着這個倔強又單純的女子,問:「你見過與刀俎講條件的魚肉嗎?」
許琳琅身子一僵。
穆小峰替朱贏打開門,朱贏抬步要走。
「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母親,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求求你!」許琳琅忽嘶喊道。
朱贏停步回頭,問:「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只求你讓我母親活着,求你」許琳琅泣不成聲。
「那麼,如果我要你死呢?」朱贏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被門外的月光斜斜鍍了層銀,平添三分邪氣。
半夜時分,羅氏在床上輾轉。肚子太大了,往哪邊睡都不太舒服,又思及李延年此刻也不知在哪個小妖精床上風流快活,心中更是又氣恨又傷心,正心煩意亂,薛媽媽悄悄來了。
「奶奶,守在後門的人來報,說剛才崇善院的兩個侍衛抬着一口大箱子出去了。」薛媽媽輕聲道。
羅氏撩開床簾,昏暗中但見一雙水眸明明滅滅:「大箱子?什麼樣的大箱子?」
薛媽媽道:「足夠裝得下一個人的大箱子。」
羅氏一驚,道:「你的意思是朱贏有這個膽子?」
薛媽媽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若真如我們猜測那般,這可是個好機會。」
羅氏思慮一番,道:「立刻派兩個人去仙客來前後門暗暗盯着,此時城門未開,他們出不了城。若箱中裝的真是屍首,他們只能先放在仙客來,待明日天亮了再設法運出城去。」
薛媽媽答應着疾步去了。
與此同時,兩名侍衛抬着箱子匆匆走過因夜深而分外空曠的街角,因離得近,片刻時間便到了仙客來。其中一名侍衛拿出鑰匙開了門,兩人抬着箱子進入,走在後面那人反腳將門踢上,卻並未從裏面栓死。
不多時,另有一條黑瘦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仙客來門口,先是左右看看有沒有人,隨後將耳朵貼在仙客來的門上,仔細傾聽片刻,又悄悄將門推開一條縫,身形一晃便如魚一般滑了進去。
後院裏,那隻大箱子箱蓋大開地扔在一旁,兩名侍衛正往一輛大板車上裝填刨花。其中一名一邊裝填一邊道:「明天趁早運出城去,中途找個藉口耽擱一下,將人埋了,神不知鬼不覺。」
另一個有些顧慮,道:「就是不知道城門那關好不好過。」
先前開口的那個道:「都知道仙客來被咱們奶奶買下了,最近正在打家具,哪天不得運出去幾大車刨花?不會仔細查的。」
兩人吭哧吭哧地填了滿滿一大車刨花,一人道:「哎喲,尿急,我去放個水。」另一人忙道:「我也去,一起一起。」
兩人便一同朝院子深處的茅廁走去。
那黑影迅速上前,探手到刨花深處一摸,隱約摸到一條人腿,滿手黏膩。他縮回手,不用細看,那股子血腥味已經撲鼻而來。他忙重新伸手進去,順着腿摸到腳,扯了一隻鞋出來,又將刨花重新填平,這才匆匆溜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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