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齡這一覺一直睡到酉初,起床後發現朱贏不在,穆小峰在屋外。
「事情辦得怎樣了?」李延齡問。
穆小峰道:「盛默全下午派人送來了盤店契約,屬下直接交給了奶奶,奶奶派人去街上打聽了一番,才知盛默全契約上的價錢比正常情況下盤店價錢低了一大半。」
李延齡聽到此處,眉頭微微一簇。
「奶奶便將契約重新謄了兩份,將價錢改成了比正常價還高一成,讓屬下派人給盛默全送去了。」
李延齡眉峰展開。
穆小峰在一旁偷眼瞧着,心想:從不知三爺的目光居然能柔軟如斯,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麼?
正想着呢,耳邊遠遠傳來一陣女子脆嫩的輕笑聲,抬頭循聲看去,卻見世子妃在鳶尾冰糖等人的陪同下回來了,便忙收了目光退至一旁。
李延齡看着夕陽殘照下正朝自己走來的那女子,眾人中她身形最為嬌笑起來眉眼如月唇紅齒白,少了一分正室夫人的自持身份不苟言笑,卻多了一分青春少女的天真爛漫無憂無慮,令人見之忘憂。
李延齡二十一年的生命中,從未這般正視過一個女人,他不知這個女人和別的女人有什麼不同,他也不想知道,因為他覺得自己似乎挺喜歡這個女人這個樣子的。
朱贏一抬頭,發現李延齡站在門前,忙吩咐身邊丫鬟去小廚房傳膳,自己拎了個小竹籃快步過來,小臉粉撲撲道:「夫君,你醒了。餓了嗎?」
「哼!」李延齡看着那張青春蓬勃而又明艷動人的笑靨,發覺自己一向無情無緒的心居然在這樣的笑靨前柔軟似水而且還泛起了快活的漣漪時,他心裏又莫名生出一種不甘來,不甘於自己居然這麼快就為她動心。所以他明明不生氣,卻還是哼了一聲轉身回了屋裏。
朱贏自然看得出男人這是傲嬌症發作,於是跟上去挽住他胳膊,頭一歪,笑嘻嘻道:「我不該亂跑,更不該食言而肥,沒能為你梳頭,那待會兒我給你洗頭吧。」
李延齡低頭看她,朱贏明亮大眼調皮一眨。
男人心裏開始自鄙了:李延齡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婆婆媽媽?喜歡便喜歡了,一個男人喜歡自己的新婚妻子難道不正常嗎?
於是便放緩了神色,看着她手裏的小竹籃,問:「什麼東西?」
「菱角,來,我剝給你吃。」朱贏扯着他來到桌旁坐下,拿出一隻洗淨的菱角,在頂上和兩側各切一刀,然後捏住兩隻彎角輕輕一掰,雪白的菱肉就出來了。
「嘗嘗看。」纖細的指將菱肉遞至他唇邊。
李延齡俯首含了,菱肉自是鮮嫩清甜的,然而卻酸了他的心。
從小到大,至少在他記事以來,不曾有人這般小意地伺候過他。
「好吃嗎?」朱贏見他一塊菱肉吃了半天,垂着眸神情黯然,心中有些奇怪。
李延齡努力壓下眸中的酸熱,點了點頭。
朱贏又遞一塊給他。
李延齡看着自己面前的那隻手,那手小小的,肌膚白嫩細膩,手指細細尖尖,指甲粉嫩飽滿。
一隻看起來毫無力量華而不實的手。可是這隻手打過齊嬤的耳光,打過劉佰霖的耳光,每一下都震住滿堂的人。惟獨在摩挲他頭皮的時候,它才那般柔軟無力小心翼翼。
對旁人蠻橫,惟獨對他溫柔。
他喜歡這隻手。
心裏這般想着,他便鬼使神差地握住那隻手,頭一低,沒去銜菱肉,反而在那細細的手指上親了一下。
親完之後自己先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頭都不敢抬。不過轉念一想,又覺這種事女子應該更害羞才是,於是便又一本正經地抬起頭來,欲去看朱贏羞澀的模樣。
可惜朱贏雖身為蘿莉,內里裝着的卻是實打實的御姐心。
於是李延齡只看到自己的小嬌妻眼波明媚地看着他,繼而兩肘往桌上一撐,湊過小臉嘟起小嘴道:「這兒也要。」
李延齡目瞪口呆地看着公然求吻的某人,向來犀利的眼珠此刻卻似擱淺的小船,呆呆地定在狹長的眼眶中,倒顯出幾分傻氣的可愛來。
朱贏見成功調戲了自家夫君,就想偷個香就功成身退。剛欲行動,李延齡卻猛然回神,眼疾手快地拿起她手裏的菱肉就往她小嘴裏一塞。
恰在此時,端着食盒的丫鬟們魚貫進門,就看到世子妃趴在桌上,被世子爺塞了一嘴的菱肉
鄭嬤老懷安慰:夫妻兩個,恩愛就好,恩愛就好。
飯剛吃了一半,鳶尾神色匆忙地進來。
「什麼事?」朱贏停箸,看着欲言又止的丫鬟問。
「公主,尚嬤癲癇發作,抽過去了。」鳶尾道。
朱贏一愣,急道:「報我做什麼?快叫張正去看啊!」
鳶尾領命,急急而去。
朱贏這才想起尋常奴才生病是沒資格叫大夫看的,即便自己重視尚嬤,她也不過是個奴婢罷了,自己不點頭,沒人敢去叫張正。
尚嬤怎會有癲癇呢?沒聽她說過啊。
「你待你的奴才倒好。」李延齡眉眼不抬道。
朱贏夾一塊荷葉蒸雞到他碗裏,道:「奴才也是人啊,只要她們不犯我的忌諱,我還是願意好好待她們的。畢竟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陽光明媚總比淒風苦雨好吧。」
李延齡筷子頓了頓,也夾了一塊荷葉蒸雞給她。
飯後,李延齡說要去兵器房,朱贏便去了尚嬤房裏。
是時張正已診過了脈,正在問鳶尾三七等人尚嬤發病時的情狀。
尚嬤是在和他們一起吃晚飯時突然倒下去的,從幾人描述來看,發病前尚嬤似乎有嘔吐手抖等症狀,朱贏不懂醫,但見張正注重點都在吃食上,忍不住問:「張大夫,這癲癇發作莫非還與吃食有關?」
張正道:「尚嬤並非癲癇發作,而是中毒。」
此言一出,屋中幾人都呆了。
三七最先反應過來,道:「不可能啊,乾娘一日三餐都與我們一張桌上吃飯,如果是飯食有問題,沒道理只她一人中毒。」
鳶尾冰糖等人紛紛點頭。
張正抹着他的八字鬍道:「所以,有沒有什麼東西是只有她一個人吃,而你們沒吃的?」
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答不上來。三七便去翻尚嬤的箱籠。
尚嬤一把年紀,也並非嘴饞之人,屋中並沒什麼零食點心,三七翻了半天,翻出半包芝麻粉。
「對了,乾娘說最近脫髮厲害,每天都熬一碗芝麻糊吃。」看到芝麻粉,三七倒是想起了這茬。
張正接過芝麻粉,仔細檢驗一番,沒發現什麼問題。
他蹙了眉,問三七:「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了?」
三七道:「應該是沒了。」
朱贏見張正神情凝重,再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尚嬤,問:「張大夫,此毒難解?」
張正上前,掀開被角露出尚嬤的腳,道:「公主請看。」
朱贏湊過去一看,卻見尚嬤十個腳趾指甲都隱隱發黑。
「這是什麼意思?」
「這說明尚嬤中的毒是一種慢性,且體內積毒已深。若不能找出對症下藥,是很難解毒的。」張正道。
朱贏不語。
三七急道:「公主,難道我們只能眼睜睜看着乾娘死了嗎?」
朱贏看向張正。
張正道:「眼下我只能配些尋常的驅毒之方先給她服着,至於能有多少效用,得看她造化。」
張正寫藥方去了,朱贏吩咐雪梨銀耳留下來照顧尚嬤,自己便回了和光居。
是夜,朱贏失眠了。
凌霄受傷在床,尚嬤中毒昏迷,自己花粉過敏,下一個要輪到誰了?
眼看着身邊得力幹將一個個躺倒,若放之任之,自己豈不早晚成為孤家寡人。
想自己自穿越到這個世界,一直默默無聞修身養性,嫁來了琅琊王府之後,哪怕白眼加身風波不斷,也從未起過害人之心。可對方卻還是步步緊逼出手狠辣,一副不置她於死地誓不罷休的模樣。
朱贏一時大怒:是可忍,孰不可忍!
數理化她都能拿滿分,不信宅斗這門學科修不到及格!
肩上忽搭來一隻手,朱贏驚了一跳,轉身,昏暗中但見李延齡的眸子閃着微光。
朱贏眨眨眼,窗外月光雖好,但顯然還不夠看清他的表情。
「怎麼了,夫君?」朱贏輕聲問。
李延齡沒做聲,只將朱贏摟過去抱在懷裏,親了親她的額頭。
朱贏:「」好好的玩什麼鐵漢柔情呀?害她這顆老心臟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躁動了。
「我明日要趕回營里去了。」李延齡抱了她片刻,靜靜開口道。
「嗯,夫君不必為院中之事掛心,我自會處理的。」朱贏手指在他胸前畫圈圈。
李延齡似被她畫的有些癢,伸手捉住她的手,捏了捏,想起她嬌嫩的肌膚被自己手上的硬繭一蹭就紅,便又連忙放了。
朱贏摸了摸他掌心和指腹的硬繭,執了他一根食指,拖到唇邊,用尖尖小牙輕齧了下,又伸出小舌輕舔了下。
李延齡呼吸明顯粗重起來。
朱贏本着知道會死還偏要作的心態,張開小嘴一口含住他的指尖,輕輕一吮。
李延齡的自制力徹底宣告崩潰,豹子般一個翻身,將朱贏壓在身下,正準備盡情享用一番,冷不防聽到院中不知哪位侍衛低喝一聲:「什麼人!」
李延齡倏然起身。
朱贏只覺眼前人影一晃,耳邊已傳來他的開門聲。
「公主。」鳶尾在門外輕聲叫。
「進來。」朱贏起身,坐在床沿上。
鳶尾進來點了燈。
「怎麼回事?」朱贏問。
鳶尾道:「奴婢也不知,聞聲從房裏出來時,就見穆隊長似乎追着什麼人往北面去了。」
主僕倆在房中等了片刻,李延齡回來了。
鳶尾見他只松松系了件長衫,胸口露出大片麥色肌膚,隱約能看出肌肉起伏的曲線,登時臉紅過耳,低了頭匆匆告退。
春光乍泄的某人猶不自覺,將一厚厚信封放在桌上,對朱贏道:「人沒追上,你瞧瞧這是什麼?」
朱贏見信封上赫然寫着「朱贏公主親啟」六個字,有些不解,拆開一看,卻是厚厚一疊身契。
朱贏大略看了看,抬頭對李延齡笑道:「看來此人是友非敵。」
第 25 章 尚嬤中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