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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以西,是為穢土,穢土之後,便是密宗。筆言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鹿鳴宴中,世家所發生的種種事情既然瞞不過天下人的耳目,自然也瞞不過密宗的耳目。
只是佛心之事方去不遠,釋尊剛才轉生,密宗無意參與任何幽陸爭端,消息傳到,除加強密宗上下防守之外,便再不做任何反應。
巨火在密宗深宮熊熊燃燒。
這間空曠的大殿之中,九根金柱頂天立地,天頂彩繪靈動,天部統帥四方,赫赫戰威;龍眾身化龍王,穿雲駕霧;乾達婆舞緞飛天,繁花繞身;緊那羅手捧樂器,歌來百鳥。
火光明滅,這八部壁畫似在明滅的火光之中繞壁遊動,一同護衛端坐在金柱之中、壁畫之下的年幼釋尊。
年幼的釋尊正在鋪着厚厚皮褥的高座之上閉目誦經。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一切皆無。
耳中則聽見越來越多的聲音,火焰的聲音,誦經的聲音,殿外密宗部眾輕輕的腳步聲,交談聲,一切世界的聲音。
忽而,一道腳步聲遠離人群,朝他而來,不過轉瞬,已到他跟前。
無智緩緩睜開雙目,垂眸一顧:「言施主身為魔血,遭正道追殺,卻堂皇現身密宗,不怕密宗奉盟殺令,格殺言施主嗎?」
言枕詞並不回答,先向無智稽首:「久未見面,釋尊向來安好?」
無智道:「一向都好。」
言枕詞:「此番冒險前來,是為求釋尊解惑。」
無智略一沉默,而後道:「言施主曾助我回密宗,此番換我助施主一臂之力。請說。」
言枕詞:「我想詢問……」
火光在此刻忽而嗶剝,是一隻飛蛾不懼死亡,撲向烈焰。
光明盛大。
光明之中,言枕詞目光炯炯,緊盯無智:「我想詢問,釋尊可曾見過天書。」
無智回視言枕詞,他稚嫩的面容未曾改變,曾經的無智或曾經的無欲,俱在時間之中模糊了面目,眼前所坐,似乎只是密宗釋尊:「言施主何出此言?」
言枕詞欠身:「還請釋尊先行回答言某問題。」
無智淡淡道:「我曾見過天書。」
言枕詞又問:「言某還想詢問,釋尊可知天書何在?」
無智再道:「我知天書在密宗之中。」
言枕詞剎那收聲,靜立當場。
啪。
遺失的一截線索接頭續尾,連通始末。
大慶王朝,劍宮,無量佛國,世家。
有什麼東西每每都在?
有一本天書。屢屢現身,皆在混亂之地;現身之處,俱為混亂中心。
又有什麼人每每都在?
言枕詞長久沉默,再度開口:「無智小師傅,我知原音流知你是無垢之心,無欲是轉世聖子。但今日,你身為釋尊轉世,而無欲小師傅卻雖方丈雲遊四海……你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夜,無欲小師傅究竟同你說了什麼?」
一把無形的利刃於措不及防間狠狠刺入無智心中的傷口。
劇痛剎那襲來,而後憤怒怨憎恨,一切無名火發自心間,灼灼舔舐佛陀金身!
無智的雙眸越見明亮,明亮之中,他的面容只見慈悲聖慧:「哥哥同我說,『如來成正覺,眾生墮三途,而今一切因果皆圓滿。』」
此言似佛語。
身處此地的言枕詞只覺佛音自腦中生,恍惚之間,無欲現身眼前,寶相莊嚴,合十為禮。
但隨即,言枕詞雙目張合,於不動聲色間將這影響神智的功法驅除。
無智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次,他又恢復先前說話模樣,不再以密宗秘法展現過去情景:「言施主,哥哥與我皆有往知之處,非如你心中所想。你或許疑慮原施主所為,而我與哥哥皆感佩西樓之助。」
言枕詞久久不語。
正如無智所說,他心有懷疑,懷疑原音流。
但……
言枕詞的腦中掠過宣德帝,掠過晏真人,掠過無智無欲,掠過令海公主,還掠過方鴻德。
但他身旁的所有人,不論於混亂之中得到了何種結果,都堅信原音流是個局外好人。
原音流真的是嗎?
自無智這裏得了答案,言枕詞不再滯留,怎麼來到密宗,便怎麼離開密宗。
無智目送言枕詞消失眼前,再待片刻,便自高座而下,轉身來到大殿內室。
內室之中,還有一人。
此人穿捲風衫,戴飛雪佩,着流雲靴,正負手研究密宗釋尊起居之處,聽得背後聲音,轉過身來,眉目如畫,笑意盈盈,正是原音流。
原音流道:「小師傅來了。」
無智道:「我已照西樓的意思回答言枕詞了。」
原音流失笑:「未曾做過之事,我可不應:我何曾要小師傅向言枕詞說任何話了?」
無智臉上帶着微笑,這似慈悲之笑,又似譏誚之笑,正如佛之對面,便成魔。
無智道:「若西樓無欲無求,不知西樓趕在言施主之前來密宗,又為何事?」
原音流:「因為我想到自己忘記對小師傅說一句話了,其實這話本來不用我說,小師傅應也能想到,不過——」
無智:「不過?」
原音流微笑:「不過世人之愚昧,遠出我之意料:小師傅只知哥哥替自己死了,卻未曾想過,轉世聖子還將轉世,以歸密宗,再為釋尊嗎?」
一言入耳,無智心靈剎那失守,弄翻了桌邊香爐!
「哐當」聲中,檀香灑了一地,外頭傳來密宗部眾的聲音:「釋尊可有吩咐?」
無智道:「無事——」
聲音出喉,乾澀破碎,斷續不成語句。
果然,外頭部眾不能放心,再行追問:「釋尊無事否?」
無智道:「無事,去吧。」
將同一句話說第二遍的時候,他終於冷靜下來。
外頭的聲音遠去了,無智定定看着原音流,再問:「一言千金,西樓要我做何事?」
原音流哂道:「真實之言,總有人疑。我無事要釋尊做,釋尊做好自己的事吧。」
月色淒淒,山林杳杳。
言枕詞立於山下的一叢花圃之中,目光雖然停留於天空冷月,耳朵卻始終細聽周圍動靜,直到一道熟悉的腳步聲遠遠響起,他方才開口,話中帶笑:「深更半夜,好徒兒去哪裏了?」
來自小道中的腳步聲越來越重,須臾,樹叢聲動,原音流懶懶的聲音響起:「徒兒去周圍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言枕詞:「可有什麼好玩的?」
原音流嘆道:「只得一壺濁酒,無法入喉,孝敬師父了。」
聲音落下,風聲響起。
言枕詞肩不動手不抬,只向後振出一道勁氣。勁氣似氣掌,推着那壺酒落入言枕詞手中,言枕詞就勢嘗了一口。
濁酒入喉,喉中甘醇,腹生熱氣。
言枕詞意外道:「味道還不錯啊。」
原音流不說話,依舊憐憫地瞅了自家師父一眼。
言枕詞掂掂手中酒壺:「回來未見徒兒,為師還以為徒兒被人擄走了呢。」
原音流嘆道:「畢竟師父仇家遍天下,我外出行走,也擔心自己被人擄走。」
言枕詞被噎:「若徒兒真被人擄走——」
原音流道:「徒兒一定帶他們來找師父。」
言枕詞二次被噎:「哦?」
原音流搖扇:「此舉有兩便。」
言枕詞:「願聞其詳。」
原音流:「一便,便於師父打跑壞人;二便,便於徒兒立下功勞。」
言枕詞:「莫非是帶人抓住魔血的功勞?」
原音流:「自是如此。」
言枕詞不免道:「徒兒如此時時事事立於不敗之地,果然不需修煉區區武學小道。」
原音流:「師父知我,我知師父。」
言枕詞突然笑道:「你真知我在想什麼?」
原音流唇角噙着微笑。他看天上月,月下花,忽然說:「好風好月好景好人,師父可有興致,吹一曲短笛?」
言枕詞啞然:「你又知道我會吹短笛了……」
他並未拒絕原音流的突然的提議,隨手自身側摘了片狹長的葉子,在手上擦過,放於唇間。
幾聲長長短短的氣音之後,一聲微帶振顫的清音忽而劃破深夜寂靜,似乳燕展翼,遙遙向明月奔去。
兩人並肩,原音流站於言枕詞身側,耳聽風聲唱和清音,清音跳躍花葉。一曲悠揚小調,便在靜謐的夜中遠遠傳開,叮叮咚咚,掉入心頭。
吹得還不錯。
原音流想。
好風好景好月好人,他忽起興致,於是幾步向前,張開摺扇。
他拿着的摺扇是一柄織金線、點翠羽、綴珍珠的寶扇。
寶扇華美,正合扇舞。
寶扇於夜中張合,人隨寶扇而舞。
似一株花在一瞬怒放,似一棵樹在一瞬參天。
急而驟、緩而徐,旋身錯步之間,衣袂隨風,風吹花搖,花搖月動,月動人心。
而後原音流倏然收勢,以扇遮面,轉身回眸。
風也靜,水也停。
那扇遮住了人的面孔,只餘一雙眼睛,在這魅惑的夜色里回眸一顧。
一顧怦然。
夜色悠悠,四周更安靜了,不知何時,連蟲鳥的叫聲也聽不真切。
言枕詞放下唇間葉子。
他還未動作,只聽「噹啷」一道兵器齊齊出鞘聲,無數人於黑夜中忽然出現,神色冷肅,將言枕詞與原音流包圍其中!
而後一人站出,正是自大慶馳援世家的常勝候:「言枕詞,束手就擒,留你一命!」
原音流已放下了扇子,施施然站到一旁,袖手而笑:「此地就交給師父了,徒兒先休息一會,有了結果再來叫我。」
言枕詞道:「好了,來吧。」他再度開口,聲音里終於有了三分不悅:「縱要殺我,也不該趕在此時掃興……」
剎時,月暗花落,音碎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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