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也是這些天實在耗費太過,胤祺這一覺睡得極好,竟是一頭睡到了第二日的正午時分。
雖然已醒了,他卻並不急着起身,甚至連呼吸也還保持着之前的頻率,只要不是現在給他綁起來做個腦電圖,任誰都只會以為他還睡得正香。
影帝生存技能之一,為了應付無處不在的狗仔和偷拍,在打盹兒醒來之前,一定要先做好完善的表情和動作管理。
能從娛樂圈的魚龍混雜里殺出一條獨木橋來,方影帝無疑有着十分嚴謹的自我管理系統。
豎着耳朵聽半晌,又懶洋洋地翻了幾個身,總算確認了自己身邊確實沒有第二個人的胤祺一骨碌坐起來,就被眼前烏漆嘛黑的屋子嚇得徑直掉在了地上。
窗子被細細地鑲了上好的雕板,角落裏幽幽地點着一盞孤燈,這氣氛實在有些煞人。胤祺摸了摸咚咚跳着的胸口,這才想起自己還是所謂的「鬼眼」,而這一間臥房,顯然是特意給他準備的。
這樣的體會無疑是極為新鮮的。胤祺好奇地張望着四周,屋子雖然暗不透光,可裏頭的一切陳設卻纖毫畢現地鋪陳在他的眼前,甚至比攝影棚的補光下頭看得還要清楚。單看這屋子裏的家具擺件,這一位五阿哥顯然是頗為受寵的,不僅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料和雕工,還有不少用來把玩的小花樣兒,角落裏甚至還有一座精緻華美的西洋鍾。
胤祺轉了轉眼睛,忽然抓起一旁的衣服,利落地穿戴了起來。
他本就常年演清裝劇,穿一套旗裝自然輕鬆至極。蹬上靴子活動了兩下覺得沒什麼不適,便快步衝出了門去。
在打開那扇門的一瞬,他的眼前忽然閃過一片刺眼的白光,強烈得幾乎叫他以為自己在一瞬間又昏了過去。
再睜眼時,便只剩下了一片朦朦朧朧的白霧。
胤祺心裏本就是有數的,自然也不至於驚慌失措,只是閉目屏息聆聽片刻,便跌跌撞撞地跑向窗邊的暖榻,一頭撞進了榻上正閉目念佛的孝莊太后懷裏。
他和什麼樣的演員都搭過戲,要在圈子裏保持一個好名聲,靠的自然是對身體動作力道爐火純青的收放自如。這一撞看似勁道十足,卻只是剛好叫太后的身子晃了一晃,而他則順勢撐着暖榻跳了上去,放肆地窩在這位母儀天下的傳奇太后懷中,親昵地蹭着她的頸窩。
「呦可是捨得醒了,來來,快叫老祖宗看看……」
孝莊太后抱住懷裏小小的身體輕輕搖晃着,體會着方才胤祺撞過來的十足勁道,眉眼間最後一絲憂色也徹底散去,只剩下欣慰開懷的笑意:「好,好蘇麻你看,這氣色可不是已好得多了?」
胤祺笑吟吟地任孝莊上下打量了半晌,忽又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臉上顯出純稚的關切之色,反倒在孝莊身上仔細上下摸索來。孝莊被他的舉動引得微怔,卻只片刻便反應了過來,不由笑得險些喘不上氣:「你看看你看看……這孩子,倒是反過來檢查起哀家來了!」
蘇麻喇姑替胤祺理着領子,一邊笑道:「昨兒黑夜阿哥就不住的追問老祖宗是否安康,這才剛醒了,就急着跑出來看老祖宗來了阿哥放心,老祖宗好好的,一點兒傷都沒有呢。」
「走走,我們回屋裏頭說去。」孝莊含笑牽起胤祺的手,領着他進了那間密不透光的屋子,熟門熟路地走到榻邊坐下,顯然是早已來慣了的。說來也怪,一進了這屋子裏頭,胤祺眼前的白霧竟當真緩緩消散,便露出了孝莊帶着笑意的慈祥面孔。
蘇麻喇姑將角落裏的燈挪了過來,又將他也抱在了榻上。胤祺仔仔細細將孝莊渾身上下瞅了一遍,臉上才終於露出安心的笑容,剛張開嘴,便被孝莊一把捂了,耐心哄道:「老五聽話,太醫可說了,這幾日切不可開口講話,得將嗓子養好了才成。要不然啊,以後少不了又要落下咳嗽的病根兒了。」
胤祺神色一垮,沒精打采地拱進孝莊懷裏耍賴。孝莊卻也十分受用他這樣親昵的態度,笑着摟在懷裏輕輕拍打着,又點了點他的鼻尖笑道:「可說了,你皇阿瑪前兒還派人詢問你漢的怎麼樣了呢,叫哀家不可太寵着你,耽誤了你的課業……可偏生你又去不了上書房啊,這漢字不急着認,漢話總得說的順才行。當今聖上最重滿漢一家,着急上火時話趕話的也就罷了,平日裏再說滿話,你皇阿瑪可是要訓你的。」
滿漢一家好啊,滿漢一家太好了,皇阿瑪聖明,皇阿瑪簡直英明神武胤祺知道這大抵是他之前叫的那一句「老祖宗」被蘇麻喇姑傳了過來,不由得在心裏為康熙狂點了一萬個贊,臉上卻仍保持着半委屈半不樂意的神色,擰過半個身子生起了悶氣。
他年歲尚小,模樣又生得精緻,即便是賭起氣來也無端叫人覺得可愛至極。孝莊眼裏縱容寵溺的笑意也越發濃了,正好聲好氣地哄着,恰巧蘇麻喇姑從外頭端了碗蓮子羹進來,竟被她親自接到手裏,舀了一勺餵到胤祺嘴邊,溫聲笑道:「好了好了,你皇阿瑪要是敢訓你,哀家親自替你撐腰還不成?這都幾日沒好好吃些什麼了,餓不餓得慌?」
當然餓,胤祺甚至都能聽得見自己肚子裏激烈的抗議聲,再一望孝莊帶了促狹的寵溺笑意,臉上忽然泛起些血色來,摸着後腦侷促地笑了笑,乖乖將那一勺蓮子羹含進了嘴裏。
昏了三天三夜,早已餓的過勁兒了。若是一直不吃,倒也不覺得什麼,可一有東西入口,強烈的飢餓感就叫胤祺再也顧不上什麼,就着孝莊的手狼吞虎咽地將那一碗蓮子羹吞下了肚去。
蘇麻喇姑在一旁陪着,輕聲笑道:「阿哥這可真是大好了再歇上幾天嗓子,想來就一點兒妨礙都沒有了。」
「可不是,可真是佛祖保佑……」孝莊也笑着念了句阿彌陀佛,卻又忽然斂了笑容,輕輕撫着胤祺的頭頂,嘆了一聲道:「可惜這佛祖竟不曾降下來什麼福緣,我們松昆羅立了這麼大的功,就是佛祖論功行賞,怎麼也該賜下些福氣才是啊……」
胤祺留神聽着她的話,自然也已猜出這「松昆羅」就是自己的乳名也不知是不是天意,這個詞竟也正是他所掌握為數不多的滿語詞彙之一,漢譯為海東青,是滿人極崇拜的圖騰之一,意為天上的神鷹,這乳名裏頭包含着的期待與寵愛自然也不言而喻。只是鷹自古便已一雙銳目所著稱,可他這一雙眼睛卻幾乎半瞎,實在不能不說是有些天意弄人了。
正兀自感慨着世事無常,聽見孝莊後頭接着的話,胤祺的目光卻忽然一亮,腦海中驀地騰出一個上好的藉口來。
「老祖宗這話說的,佛祖可真是要冤得直念不對,如來佛自然是念不了阿彌陀佛了,瞧瞧,這當佛祖的又要忙活着救人,又要忙活着賜福,末了連句阿彌陀佛都沒得念,可也不知道得憋屈成什麼樣子……」蘇麻喇姑笑着打趣了一句,總算哄得孝莊眼裏多了些笑影,胤祺卻忽然從碗裏抬起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孝莊,不住地指着自己,又掙下榻去雙手合十在佛龕前拜了一拜,做了個睡覺的姿勢。
「阿哥這是說是說佛祖曾託過夢麼?」蘇麻喇姑猜測着問了一句,見胤祺笑着點頭,不由也驚喜地念了一句佛號,又轉向一旁的孝莊:「老祖宗,您可看着了?阿哥這可是有福緣,天大的福緣吶……」
「看着了看着了,這可不是又冤枉佛祖了,得趕緊給佛祖陪個不是才行。」孝莊也已滿目都是驚喜的笑意,也不急着問胤祺夢裏都說了些什麼,由蘇麻扶着仔仔細細地拜了三拜,這才將胤祺摟進懷裏道:「好孩子,給老祖宗說,佛祖是不是有法子治你的眼睛了?」
要不是知道面前這位孝莊太后可是貨真價實的古人,胤祺幾乎要贊一句這位老藝術家搭戲搭得實在太好了。只是堂堂如來佛祖這麼大的一尊背鍋俠,自然不可能只擔着治眼睛這種小事,他在心裏快速地篩選着各類清穿戲的劇本,瞬息間便已整合起了一套完美的說辭,誰知剛開口就是一陣急咳,面色瞬間跟着苦了下來。
孝莊也才想起來他還不能講話,神色間也帶了幾分哭笑不得的尷尬,忙摟在懷中安撫地順着背哄道:「沒事沒事,最多三日就能講話了,不急,咱們不急,啊。」
「老祖宗說得對,福緣的事急不得,倒是得先叫人去寺裏頭仔仔細細的燒香還願,奴婢回去就同主子說一聲。」蘇麻喇姑扶着孝莊坐回榻上,正要抱胤祺也一起坐上去,就聽見懷裏的小人兒肚子響亮的叫了一聲,不由忍俊不禁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阿哥這是餓了,奴婢這就催他們端些正經的吃食過來去。」
胤祺臉上已燒得滾燙,一頭撞進孝莊的懷裏,鬱悶至極地嘆了口氣。
天可憐見他從出道以來,一直走的可都是實力派打底的偶像派路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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