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月哪兒還繼續說得下去,捂住臉逃到門外靠着朱漆柱子,才能夠呼吸了,心口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回想方才自己笨口拙舌、呆若木雞,簡直讓人羞愧難當。
錦月等在殿外,努力忽略腦海的畫面和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片刻後,弘凌說了一聲「進來吧」,她才又灰溜溜地進去。
弘凌已經略略整理好了衣裳,一襲素色絲緞底、銀線繡蛟龍紋的長袍,用白玉帶輕輕一束,外頭罩着蠶絲黑紗,長發濕漉漉的披散,垂至腰際。
他坐在黑漆刻如意紋的小几邊,慢慢品着茶。錦月一瞥之後便趕緊低下眸子:
「方才冒犯罪該萬死,請殿下恕罪。」
弘凌許久沒有回應,錦月也不敢開口催促,屋中有種淡淡的冷冽氣息,不是香氛,只是一種屬於男人的乾淨氣息,迅速充滿錦月的鼻子咽喉,而後整個呼吸,都是這樣的味道。
「你急匆匆趕來,是為映玉?」
頭頂上的目光仿佛已經洞穿了一切,錦月抿了抿唇,低聲說了個「是」。
「你知道,只要你開口,本宮就不會不答應你。」
只要她開口,他就會答應。錦月心中微動,雙手在繡細花紋的袖子下輕輕握緊,遲疑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只見弘凌已經放下了茶杯,負手,越過她頭頂望向殿外漆黑的夜色。
她亦循着他視線望去,只見幾盞燭火隨風輕飄,靜寂的凌霄殿幾分孤淒,錦月才回想起方才他那句話的聲音有些淡。
錦月及時打住,不敢多想,按照來時的草稿道:「那殿下是說,可以放過她嗎?我相信映玉是被冤枉的,她雖與素棉夫人不和,卻也不至於莽撞到下毒害人的地步。」
頓了頓,錦月所幸豁出去。「而且……我也只有她一個親人,若她有閃失,我也無法向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
「所以,你選擇為她,來為難我威脅我?」弘凌聲音不辨喜怒,眸子深得如黑色不見的湖水,錦月不小心看了一眼,趕緊移開。
映玉於金素棉素來不和,現在又是封太子妃的節骨眼兒,金家替弘凌掌管着大漠的軍隊,弘凌不能得罪。錦月很清楚,可是,她更不想映玉有事。
「一日夫妻百日恩,映玉不光是我妹妹,她也是你的姬妾,就算看在她對你一片愛慕之心的份上,饒了她這一次吧。」
「一片,愛慕之心……」弘凌輕輕冷哼了聲笑,錦月抬眸卻見他已經背對自己,不知現在臉上如何神情。「你可知,她這片心卻是我最恨的!」
若非映玉,他又怎會變成背叛感情的人,弘凌微微嘆息閉上眼睛。
錦月淡然不知他內心所想,不解問道:「她對你一片真心,你為何還要恨她。」
「當年你帶着她來找我,我一時神智錯亂,將她當做了你,所以……」弘凌頓了頓,似不堪再說下去,一陣靜默之後他又苦苦一笑,「當年我就知道,哪怕你還活着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你那麼高傲、有那麼強烈的自尊,因為當年我沒有姬妾而喜歡我,也會因為我擁有別的女人而與我分手。我明白……」
他聲音很平靜,甚至帶了些許無奈的笑:「你喜歡純潔、忠誠的男人,而我已變得骯髒,齷齪,你不可能再和我在一起。而你前些日子的拒絕,也證明了我當年的推斷沒有錯,你果真不願與我走下去。」
錦月臉色一白,指尖止不住的顫,嚅了嚅嘴唇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
弘凌似很疲憊,不想再說,錦月便躬身說告退,方轉身走到門口,錦月鬼使神差的頓住,袖子輕輕擦去眼角那些許的淚痕,平靜問:「假若,我是說假若,那一晚的事是映玉騙了你,你們並沒有發生什麼,你會如何?」
弘凌冷哼了聲笑,拖長聲音反問:「你覺得,我會如何……」
錦月感受到他身上突然散發的冷意,那是習慣了殺伐的人瞬間散發出來額煞氣,讓她不覺渾身一凜,匆匆告退。現在的弘凌一刻溫柔,一刻冷厲,雖然面孔一如往昔,卻生生讓人時不時忌憚、害怕。
……
映玉在牢獄中經過了一番刑訊拷問,錦月去時人都已經犯迷糊了。錦月看她身上的白裙子沾滿血點子,心驚肉跳,可再細看她身子上卻也沒有大傷,只是些小傷口,不礙事,才放了心。
映玉滿目含淚,瘦了一圈,見錦月來如抓住救命的稻草:「姐姐,姐姐……」
「姐姐在這兒,別怕,啊?」
映玉頭髮衣裳都亂了,巴掌大的小臉兒淚痕斑斑,越發淒楚動人。
「我就知道,姐姐一定會救我的,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我,姐姐也不會丟下我……」
映玉泣不成聲,隔着牢籠拉錦月的手,仿佛抓着她的所有、最重要的東西。
錦月看着她與爹娘相似的臉,心疼地嘆了口氣,輕輕拍她背:「別怕,我已經求了弘凌,過幾日就將你放出去。」
映玉一喜,邊擦眼淚邊說,「殿下真的答應了嗎,他……他相信我嗎?」
錦月嘆了嘆,順了順她蓬亂的頭髮,心疼道:「過幾天就出去了。但是有金家的勢力擺着,下毒案子我估計是不可能查不清了,這黑鍋,你是不背也得背了。不過一口黑鍋換條命,有命在比什麼都強,你放寬心。」
映玉一急:「為何這黑鍋我不背也要背,我分明沒有下毒啊……」
錦月心疼地擦她眼淚,被冤枉的感覺她太了解了,映玉的心情是如何的難過她能夠體會。
「傻姑娘,你怎麼不想想。若查出是金素棉陷害你,她便做不成太子妃,金家的名譽、勢力都會受損,這一損損的可不止金家,最大損失是太子,不說金家會阻撓,就是弘凌也不會讓人查下去。你想一想這其中的厲害啊,傻姑娘……」
聞言映玉臉色一白,忽然就不說話了,錦月只當她嚇住了,如兒時那般拍着她背安撫。
半晌,映玉平靜地抬起臉來,臉頰掛着淚痕:「姐姐,姐姐我好怕……這幾天在牢裏我想了很多,我真的好怕,怕像那些冷宮的妃嬪一生鬱鬱寡歡死在冷宮……」
她眼中騰起深刻的恐懼,捉住錦月的手乞求:「姐姐,你幫幫我可好?你那麼聰明,只要你認真對付金素棉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只要你幫我坐上太子妃的位置,這宮中就再也沒有什麼能難倒我們姐妹了。姐姐……」
先前映玉只是為了爭奪自己一席之地,並沒有說要太子妃的位置,錦月不料她竟有此野心,吃了一驚。
映玉見錦月遲疑不語,急道:「姐姐,我知道你為了小黎不願多生事端、不願樹敵,可現在他們已經將我們視作一體,你和小黎也不能獨善其身了……」
錦月:「我並不是怕惹禍上身不願幫你,而是……你確實不適合做太子妃啊。」
映玉臉色剎那一白,眸光暈起一層冷光:「姐姐還是怪我搶走了太子殿下,所以才不願讓我坐上太子妃,是嗎?」
錦月吃驚於她的話,映玉眼中若有若無的冷意讓她覺得無比陌生,仿佛,這只是與她記憶中長相相似的女子,並不是她自小護着的妹妹。
錦月因她的目中冷光,掩不住失望:「我若真怪你,便早告訴弘凌了,又豈會告訴你如何討他歡心、還厚着臉皮去求她放你。」
映玉聞言後悔不已,垂眸拭淚:「是映玉說錯話了,姐姐自小疼我,我怎麼能懷疑姐姐。」
錦月心緒紛亂,默然,不知從何說起。映月靠着她肩膀,也不說話。
姐妹二人都默默的似想着心事,牢房陷入一種詭異地寧靜,仿佛這一刻,心底有什麼迷惑人心東西,在詭異的寂靜里萌芽了。
久久,錦月先開了口,嘆息解釋道:「不是我不願你坐太子妃,而是爭儲的廝殺是多麼血腥,雖然弘凌現在看着是高貴的天家儲君,一呼百應,可是一旦發生□□,他若沒有牢固的勢力支撐,也是死路一條。這看似富麗堂皇的皇宮,比大漠滿是枯骨戰場,還可怕啊。」
錦月捧起映玉的消瘦憔悴的臉蛋兒:「所以,我才說你不適合太子妃的位置。金素棉有金家的兄弟姐妹、親戚勢力,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她的父兄舅舅們才能名正言順封爵封伯,為東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而我們,什麼都沒有,你可懂?」
映玉眸中噙着滿滿的淚水,錦月看不清她眼神,只聽她含着傷心,乖巧道:「好,姐姐讓我不爭,我就不爭。」
她纖瘦的雙臂從牢房間隙里伸出來抱住錦月,臉頰貼着錦月的胸口,「只要姐姐永遠不拋棄我,我就不怕。」
錦月心中淡淡心疼,想起蕭家過往,亦是滿目淚水。若是蕭家還在,她們姐妹又何至於淪落到而今的地步……
映玉數日後便得了弘凌的赦令放了出來,金素棉也沒有再追究,雖然這事不了了之,但靈犀殿的好日子是一去不復返了。
錦月去看了映玉兩回,她都在病中,燒得稀里糊塗的,要不就是昏昏睡在榻上,渾然沒了生氣。
錦月心中戚戚,映玉這樣的狀態下去,恐怕早晚要出事。這數月來,她但看弘凌後宮姬妾的命運,沒有一個是長情的,何況映玉於後宮紛爭認識還不深刻,又豈是心思深沉、又有諸多幫手的金素棉的對手。
想到此處,錦月心中一嘆,也不由更加確定自己不入秦弘凌後宮是對的。誰都以為她蕭錦月堅強、無畏,從小膽大,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麼怕受傷害。像她這樣的性子,愛人不顧一切,最後傷得也體無完膚,若要她一輩子呆在後宮過這樣朝不保夕的爭寵日子,那簡直是一種對靈魂的凌遲。
或許是為了給金家個交代,弘凌冷落映玉,連帶錦月也不再過問。
宮裏的奴才們最會的就是見風使舵,這是他們保命的本事。錦月又是個不上不下、身份尷尬的「主子」,這些牆頭草仿佛連敷衍都嫌棄麻煩了,似為了向未來的太子妃表態,紛紛給靈犀殿和含英齋下馬威,連典膳局送來的膳食,也不是涼了就是咸了淡了餿了。
含英齋的日子比靈犀殿更加不好過。
想到這些,錦月只覺煩悶。此時正是傍晚,外頭蟬鳴聲仍舊一浪高過一浪,半點兒不減,一聲聲聒噪得很,就像那些奴才在被地理嘰嘰喳喳地閒言碎語。
彩香拿着團扇一邊給錦月扇風,一邊問:
「姑娘這幾日怎麼總是嘆氣,是不是殿下冷落姑娘了,所以姑娘心裏委屈難受?」
這丫頭活潑心直,阿竹心細,兩個婢女心地都算純良,若是彩香能管住些嘴,就更好了。
錦月還沒開口,門口阿竹進門來正聽見彩香長舌,嗔了彩香一眼轉移話題道:
「是姑娘覺得天太熱,心悸氣短了吧,要不奴婢去藥藏局拿兩幅解暑的藥來給姑娘熬一碗?」
錦月聽得有些煩悶:「拿個竹竿把屋外的蟬趕一趕就是了,熬藥就不必了,若是裏頭出點岔子,就夠人受好幾天罪。」
阿竹一個警醒才想起這層要害,瞥向錦月的眼神也不由誠服,自家主子心思很是縝密。
「那奴婢現在就去把這些煩人的蟲子趕遠些。」
說罷阿竹就出去了,但不過片刻她又匆忙復返,急道——
「姑娘,映玉夫人來了。」
她話音剛落,映玉就已經披頭散髮地先跑了進來。她瘦脫了形,只穿着條白紗銀紋的長衫裙子,腳上鞋也沒穿,淚水混着髮絲膩在蒼白的臉上。
「姐姐!」
她撲過來抱住錦月的雙腿,驚恐地淚如雨下。
「姐姐救我……姐姐……」
錦月嚇了一跳,趕緊將她扶起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鞋也不穿跑出來?」錦月這才看見她脖子上有道紅紅的勒痕,觸目驚心。
「這!是誰要害你嗎?」
映玉驚魂未定,緊緊抱住錦月害怕的四顧,仿佛四周都有惡鬼潛伏隨時要要她性命一般,瑟瑟發抖,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是她……是她要害我……」
錦月安撫了她一陣,她才說是午睡滾下床,恰好被床幃的系帶子勒住了脖子,險些喪命。
「姐姐你知道我一向淺眠,不可能睡一下午的,而且,而且那系帶怎麼可能恰好就結成了一個圈,而且我還滾落了床、恰好鑽進去……」
錦月聽得心驚肉跳,若是如此,那當真太可怕了。
「姐姐,你若不幫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金素棉她是要我的命啊……」
映玉雙目垂淚,錦月心下不忍,想起蕭家養母臨終的囑託,心中萬般煎熬。
映玉見錦月遲遲不語,淚水泛起一層冷意,跪下去,直直望着錦月:「姐姐就算不看在我爹娘的養育之恩上,也看在……映玉默默為你守住身世秘密十多年的份上,幫我這一回吧。」
聞言錦月如遭雷擊:「你……你說的,什麼身世秘密。」
映玉忽然安靜下來,只是那麼靜靜地看着錦月:「娘親臨終前應該會告訴你,你並非蕭家的血脈。這個秘密我七歲時無意聽見爹娘說話,便知道了。姐姐是我的貴人,是帶給我幸福的人,我想姐姐更快樂,所以也一同守住,誰也沒說。」
錦月跌坐在椅子上:「你竟然一直知道,我們並非親姐妹。」
「不是親姐妹又有什麼關係,雖然府中有庶妹,但在映玉心裏只有姐姐一人是映玉的姐妹,她們都瞧不起我,都說我是怪物,只有姐姐疼我,愛我。」映玉平靜說着,淚水啪嗒啪嗒濕了衣襟。「爹娘都嫌棄我,我只有姐姐,我這輩子就只有姐姐一個親人……」
錦月心痛如絞,也一同跪下去,擦去她眼淚,可看見她橫在脖子中央的勒痕時,不由身子一頓。
許久,才輕輕將映玉抱進懷中,咬唇說:「好,我幫你……」
映玉聞言似忽然有了生氣,那種被拋棄後的的絕望又一掃而盡,靠在錦月肩膀緊緊抱住錦月:「我就知道姐姐不會不管我的。姐姐,映玉會好好對你的……」
錦月眸光止不住泛起淒清,懷中還是這個妹妹,可這次抱着映玉的感覺卻和從前不同了,那種單純的快樂、親情,仿佛也如映玉脖子上的勒痕,有了瑕疵……
「只要你好好過日子,就是對我好了。」
映玉緊緊抱着她:「姐姐,謝謝你,映玉永遠愛你……」
錦月讓阿竹打了水來給映玉梳洗了一番,又親自送了她回去,抬出弘凌叮囑連帶恐嚇的說了一通映玉殿中的奴才,以後決不能在發生類似的事,才回來含英齋。
每回映玉來香璇都會迴避,她走了錦月才通知香璇進屋,錦月回來含英齋看見香璇抱着胳膊還等在院子中。夜風涼颼颼的,她穿得淡薄、風寒又沒好,哪裏受得了。
錦月心下自責,剛才走得急,竟忘了通知她。
「是我不好,竟忘了告訴你,你身子還病着不能吹風,趕緊進屋吧。」
香璇蹙眉,擔心地望着錦月:「雲衣姐姐當真要幫她嗎?一旦你插手這池爭寵的渾水,姐姐日後想要獨善其身過安穩日子,可就難了。」
「這道理我何嘗不知道,只是……」錦月望天上的滿月,嘆息,「爹娘將她託付給我,娘親更是臨終遺囑,我若眼睜睜看她赴死,豈不是愧對父母的養育之恩。」
「可這對姐姐太殘忍了!」
錦月吃驚看她,香璇眸中含淚、心疼地看來,「若這麼久香璇還看不分明就真是傻子了。姐姐和殿下,分明是互相在乎彼此啊。如此要你去幫着別的女子追求心上的男子,豈不是太殘忍嗎……」
錦月一怔,目光閃爍了閃爍撇開,背對香璇:「你看錯了,我與太子只是兄妹之情罷了,沒有別的在乎。更沒有什麼心上男子……」
香璇上前兩步繞到錦月跟前:「姐姐你也不必騙我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只有對着太子眼睛才會有亮光、有生氣,而太子也只有看着你眼睛才會溫柔、會耐心的說話,哪怕他說的話不好聽也不會和別人那般根本不理會。」「姐姐,說話做事可以騙人,但無意流露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你們就是相愛啊!」
錦月不想在聽這些擾亂她決心地話,撇開臉:「別說了……別說了……」
香璇握住錦月傷痕還未消退的雙手:「姐姐,你還記得我在暴室里說過的話嗎?我說過,我蔡香璇今生都不會背叛你和小黎,或許你有苦衷不能告訴我,但一定要記得,哪怕你的親妹妹背叛你、利用你,你還有一個妹妹叫香璇,會和你和小黎一起走下去……」
錦月含淚看她,心田全是感動,同時也感淒涼。映玉脖子上的勒痕是橫在脖子中央的,若真是從床上跌落下去,那勒痕一定是靠脖子頂部的。也就是說,那勒痕是假的。
或許金素棉是真不容她,金素棉手下的姬妾也確實讓映玉日子難過,但今日這次,也一定有映玉故意的成分。她替映玉擦淚的時候就看了分明,但,終究不能負了爹娘的養育之恩,也不能真忍心看從小一起長大的親人生不如死。
進屋前,錦月望了眼庭中她剛來時,弘凌讓人移栽的玉蘭,吩咐阿竹:「那些蘭花甚是扎眼,明日……明日讓花匠來移了吧。」
正式冊封東宮諸夫人、美人的聖旨隔了四日便下來了,本早該冊封的,卻因着弘凌牽涉弘允的命案而推遲了。
夫人只是臨時性的稱呼,美人也等於皇帝的采女,並不是正式名分。
東宮姬妾共分六等,正妃自是太子妃。而後是良娣兩人,正三品;良媛六人,正四品;承徽十人,正五品;昭訓十六人,正七品;鳳儀二十四人,正九品。
東宮姬妾加起來才八個,空缺還多,有意攀附加入□□的、家中有貌美女兒的,都眼睛放亮了看着這些空缺。一個搞不好,弘凌一登基,這些還不起眼的姬妾就成天子妃嬪,飛上枝頭了。
毫無疑問,金素棉是太子妃,而映玉因着下毒失寵,只封了個江昭訓,李、鄭二美人是皇帝親賜,封了良娣,其餘幾個也都是良媛、承徽。八人中,只有映玉地位最低,以前大家見面都見平禮,現在卻不同了,地位低的受氣自是不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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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錦月便起來小廚房蒸了荷花香糕。弘凌最愛吃這個,甜甜的,又帶點兒荷花香味。
錦月昨日向曹全打聽了,說弘凌今日不忙,便讓映玉約他去湖邊的亭子。
香璇在一旁幫忙,洗了蓮蓬上的浮萍,一顆一顆地剝蓮子:「姐姐你可真了解太子殿下,難怪江昭訓一定要你幫她。」
自映玉欺瞞了錦月,香璇便有些不喜她了,說起映玉語氣也冷了些。
錦月將鍋蓋揭開,立刻騰起一陣白白的熱氣,荷花的清香迎面撲來。
這香糕用荷葉包裹蒸,小灶房裏立刻荷香四溢。
錦月拿筷子沾了一點兒嘗了口,甜度不夠,又用刷子刷了一層花蜜,才說:
「不管太子會不會喜歡映玉,只要他來見她,哪怕說上幾句話,映玉的處境也不至於這麼難過,別的姬妾總得有些忌憚。」
香璇將剝好的蓮子遞過來:「可惜姐姐無心做後宮妃嬪,否則以姐姐的慧心,定然能爭一番地位恩寵。」
錦月笑笑,她不要別人施捨恩寵。再高的地位、再多的富貴榮華,也比不上一份平等的愛情。「這樣跪着的愛,不要也罷。」
香璇透過朦朧的水汽和陣陣荷花香看錦月,錦月正低着眸包荷葉,香璇一時有些看痴,後宮中怎會有這樣的女子,從容貌到靈魂仿佛都散發着香氣。
這時阿竹進來:「姑娘,延尉監的李大人來了,說是有要事和姑娘說。」
錦月吃了一驚,自那回牡丹園子的談話被弘凌聽見,錦月便囑咐他沒有特別重大的事情莫來找她,難道發生了什麼事麼。
錦月摘下圍裙,洗了手,忙出去。
院中李湯滿面春風,笑吟吟地和小黎玩投壺的遊戲。
李湯穿着藍袍,腰間用深藍色滾淺藍邊兒的緞帶束着,綴了塊大方簡單的碧玉流蘇,模樣看起來很高興,像是發生了什麼好事。
「娘親來了!」小黎見錦月來,和李湯一指她說了一句,然後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抱住錦月的腿:「娘親娘親,李叔叔說有爹爹的消息了,爹爹他唔……」
錦月嚇了一跳捂住兒子的小嘴「噓」了一聲,忙看四周無人才放了心。
李湯忍不住欣喜,三兩步跨過來:「雲衣姑娘,五殿……」他一頓,改口,「小黎的『爹爹』有消息了,他或許……還活着!」
錦月一愣,幾乎反應不過來李湯說的話、指的人,呆若木雞地立了一陣,才顫抖着喃喃問:「活着……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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