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之霧 第二十五章 宮殿的對話

    還是那個宮殿。

    但現在宮殿裏只有三個人。

    他們沒有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三個人為了方便對話相鄰而坐。

    萊斯利坐在不屬於他的位子上，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身子，他皺着眉頭。

    「這椅子上有股寧越噁心的味道。」

    查爾莫面帶微笑沒有發聲，而另外一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灰袍人則發出了尖細又刺耳的笑聲。

    他笑着笑着就咳嗽了起來，歇斯底里的聲音響徹空蕩蕩的宮殿，聽起來下一秒他馬上就會斷氣一樣。

    伴隨着最後一聲長長的噴嚏，這讓人厭煩的聲音總算是結束了。

    萊斯利緩了一口氣，有些後悔自己過來又跟這兩人秘密見面。

    灰袍漠然看着自己桌前的血跡，上面還點綴着幾顆牙齒。

    他伸出手臂，用自己的袖子開始緩緩擦拭。

    「讓德爾大人，你還好吧？」萊斯利剛開口就忍不住又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又招惹這個人幹什麼？

    讓德爾抬起頭，露出自己蒼老的面容，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乾屍一樣，唯有一雙大大的藍色眸子清澈明亮。

    他對着萊斯利露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

    「我當然不好，我的萊斯利陛下。」他笑着咧開自己乾裂而醜陋的大嘴：「不過這些牙長得總是很快，陛下您要不要觀察一下？很有意思。」

    萊斯利站了起來：「我希望來這裏不是探討這些無聊的問題，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不如離開。」

    「嘿嘿嘿。」灰袍的德爾又笑了起來，但這一次的聲音完全變了一個樣，低沉而沙啞，不過還是那麼難聽。

    這些老家貨都瘋了。

    萊斯利當然不可能就這麼出去，他在原地站着，等待目前看起來還算正常的查爾莫開口解圍。

    如果是奧杜爾爺爺的話會不會抬腿就走？有那麼一瞬間萊斯利這樣站着的自己愚蠢之極。

    「萊斯利殿下，還請你冷靜，這一次請您過來確實是有要事相商，咱們還是坐下說的好。」查爾莫終於還是開了口。

    萊斯利一言不發，重新坐下，這一次他的臉色陰沉如水。

    讓德爾蜷縮在灰袍中，觀察着萊斯利。

    奧杜爾，你的後人連自己的表情都不會掩飾。

    他又一次發出笑聲。

    「我覺得笑三次就足夠了，長老大人。」萊斯利的表情僵硬，也不往他這邊看。

    讓德爾的心中狂笑，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同時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麼的顫抖。

    「是的，我的陛下。」

    該死，這聲音真是難聽，這不是我的聲音。

    格林這老傢伙怎麼還不說話，這混蛋是在看戲嗎？

    蜷縮在灰袍中的老人看着靜靜坐着，面帶和善微笑的查爾莫，心中突然充滿了妒忌：明明歲數和我差不多，為什麼他看着卻這么正常，一點事情也沒有？

    「殿下，」查爾莫終於看向萊斯利，語氣平緩：「開闢的準備我們這邊已經都做好了。」

    「開闢？」萊斯利有些驚訝，他實在沒想到這些人的速度會這麼快：「可是火焰的領域似乎還並沒有擴大多少吧？是不是有些着急了？而且皇族完全沒有準備。」

    着急？我也很着急啊，哈哈，廢物，力量那麼弱，腦袋又笨得要死，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成為繼承人的，難道是皇族要完？也好，乾脆都完蛋了好。

    「這就是第二件事了。」

    查爾莫看着萊斯利，溫和的面部表情依舊沒有一絲變化：「讓和一批已經堅持不了多久的繼火者將會在兩天之後進行回歸。」

    德爾？萊斯利震驚的站起，把目光投向依舊蜷縮在自己衣服之中的老人。

    老人輕輕笑着，他身體的疼痛與不協調感讓他有些恍惚：「洛焱不是想長老這個位置想了很久了麼？我騰出來讓他去做。」

    說着說着嘴裏像是含着什麼東西一樣，老人張開嘴，又是一批新鮮的血液和白玉似的新牙順着下巴流到他的灰袍子上。

    「你看吧我說它們長得很快但這根本就不是我的」老人盯着這些牙齒喃喃自語，他的雙手顫抖着拾起這些牙齒，然後把它們放回自己的口袋。

    「有傳說說上古有一種生物，它可以把自己的牙齒種到地里，然後這些牙齒就會長成一種另外一種生物，你們聽說過沒有？」

    當然，其他兩個人都不會對這瘋子一般的囈語有所回應。

    萊斯利皺起眉頭。

    即使是奧杜爾也沒有像他這麼狼狽。

    「我回去種牙齒了。」

    「嘭」的一聲，老人消失在他的座位上，只留下一件粘着血液和幾顆牙齒的衣服。

    大廳陷入沉默，圓桌上方的小火苗靜靜燃燒着。

    「他瘋了吧？詛咒有這麼嚴重嗎？」萊斯利看向查爾莫，再一次坐回他的位置上，旁邊的查爾莫還是保持着一副祥和的神情，自一開始就這樣，從來沒有變過：「我想知道你們八個人裏面有多少像他這樣？」

    查爾莫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貴先祖的詛咒自五百年前開始初現倪端，影響了兩代人，而且連自己的後輩都不放過。」

    查爾莫終於開口，他收起了笑臉，臉色頗沉：「但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決定停止回歸的那一代人為什麼沒有受到影響。」

    「這、這我不知道，皇族的記錄和典籍你都是可以看的，你應該」

    「我早就看過了，」查爾莫粗魯地打斷萊斯利的話：「上面一點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而且所有的資料也只限於最近的兩千年，至於兩千年之前的東西則是什麼都沒有。」

    你對我說這些沒用。萊斯利沒敢把這話說出來。

    「殿下，您身為血統最為純正的火焰之後裔，對火焰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應？」

    什麼意思？萊斯利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他想了想，斟酌着回答道：「自然是有一些親近的感覺的，畢竟我們的血統」

    「我不是這個意思，殿下，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感覺到它的情緒？」

    情緒？這傢伙也瘋了麼？死物怎麼會有情緒？

    「沒有。您也要清楚一點，我們雖然自稱為火焰後裔，但並不代表我們就是火之精靈一類傳說中的東西，我們是人類，只是在血脈上比任何人都更加親近火焰而已。」

    「這是藍道爾說的吧？」

    「是。」

    藍道爾是這個城市的第七任皇帝。那個時候還叫皇帝。

    「對了，」萊斯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最近皇族內部對你們的意見很大，擅自開啟回歸我已經要壓制不住了，這一次開闢又沒有經過商議我怕一些閣老們要鬧事。」

    這個突然想到的樣子當然是裝出來的，事實上萊斯利為這個事情已經頭疼好久了，作為一個新任領袖，現在的他還壓不住一些老人，更何況他偏向查爾莫的一系列行為讓一些老人對他很不滿。

    「讓他們裏面的一些人去參加回歸儀式吧。」

    「什麼？」

    「放心吧，他們中的一些可能也已經迫不及待了。」

    「好，好的。」

    「那麼殿下，現在請你離開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

    萊斯利走出殿門。

    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他一邊走面帶苦笑的自嘲着，周圍低着頭的紅袍子和黑袍子雖然一副恭敬的燕子，但萊斯利覺得他們實際上也在嘲笑他。

    也怪不得閣老們對我的意見這麼大。

    但事實上萊斯利也是靠着查爾莫暗中的扶持才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上，要知道他的爺爺不只有一個兒子，而他的父親也不只有一個兒子。

    這些閣老萊斯利想着剛才查爾莫的話。

    格林的意思是讓其中一些人進行回歸，難道說一些人的狀態其實和現在的德爾差不多？他們確實有些人的歲數和德爾一樣大了。

    至於回歸儀式

    萊斯利想起他爺爺的慘狀。

    如果有一天我也支撐不住了，我寧願自殺也不會進行回歸

    等等。

    萊斯利停下腳步，猛地反應過來，周圍人看着他這一副誇張的樣子有些惶恐，其中一個紅袍子湊了過來，卻是那天組織林奇他們記錄星圖的萊爾，他小聲問道：「殿下？您沒事吧？殿下？」

    萊斯利反應過來，對着萊爾溫和笑道：「沒事，繼續干你的事情吧。」

    他還沒有等萊爾有所回應便自顧自的走了，笑着的臉色在兜帽的遮蓋下也再一次變得陰沉。

    為什麼這些人不選擇自殺？

    宮殿內。

    查爾莫猛地站起，他的兩隻手扶着桌子，劇烈的喘息着，腥臭的汗液小溪一般從頭部流到桌子上。他的皮膚翻起一條又一條密密麻麻的褶皺，像是在皮膚底下有很多蚯蚓在扭動着一樣。

    「死物怎麼可能是死物這些廢物我絕對絕對不會」

    他閉上了嘴，顫抖着，像是在拼命壓抑着什麼。

    過了好一會，他才恢復正常。

    查爾莫長長舒了一口氣。

    一大堆像是蚯蚓一樣的白色扭曲生物從他的褲腿縫隙處爬出來，又飛快地翻滾着，爬向四周，很快就消失不見。

    查爾莫再一次恢復了笑容，他推開關閉着的宮殿大門，踏着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