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這就是杭州的官府嗎?
李青凝神眺了朓。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古代的政府建築,他只有一個感覺——震撼!
對,只有震撼!
二十一世紀也有不少地方政府的大樓豪奢到了令人咋舌,但李青覺得,與此時此刻杭州的官府一比,那就真的差遠了。
金碧輝煌,是從遠處觀看杭州府衙的第一感覺。
再走近一看,則會很快感受到那種令人窒息的豪奢。
每一個細節都體現着尊貴,每一個地方都彰顯着為官之人的與眾不同和高高在上。
這麼豪奢的府衙,那麼臃腫的官員小吏,卻要杭州不到百萬的百姓奉養,可想而知,老百姓的日子真的好過不到哪兒去。
但在大宋,杭州卻算是好的了,至少,這裏的百姓日子雖苦,但咬咬牙,卻還是能挨過去的,逼得方臘造反的很多事件都還沒有發生,花石綱等東西,現在也還沒有被搞出來,所以杭州的百姓還能勉強度日,但在別的一些地方,卻真的已經民不聊生了,尤其是北方苦寒之地。
所以此時此刻的大宋,雖然處處歌舞昇平,雖然大家都還悠哉悠哉,但動亂的種子卻已經種下,並且開始發芽。
李青提着一百兩銀子,緩緩的走到了府衙門口,看了看,他朝一個衛兵走了過去,先行了一禮,然後把自己的來意和請求說了一遍。
李青的聲音並不小,況且他的口齒什麼的,也還是比較清晰的,而且他距離那個士兵也就兩步的距離,不過,他的話說完後,那個士兵卻動也未動,連乜斜看他一眼也懶得,他只是目視前方,只是面無表情。
嗯?怎麼回事,怎麼沒反應啊,這傢伙不會是聾子吧?
李青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沒錢你別進來。
官府的黑暗李青是早就有所耳聞了的,而且昨日也親自感受了,不過,那些東西,多數還是關於身居高位者的,官府里的那些小嘍囉到底爛到了什麼程度,這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
果然是已經爛到根子裏了。
這樣的大宋,任何的改良顯然都起不到起死回生的效果了。
唉——
李青輕輕的嘆了一聲。
雖然他的心中五味雜陳,不過在臉上卻還是很平靜,他很快掏出了一小塊碎銀子,大概三四錢左右吧,悄悄的放到了那個士兵的手裏,然後再把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
這個時候,那個士兵這才低下頭,看着李青問:「你是什麼人,你找通判大人什麼事?」
李青只得耐着性子再把自己的來由說了一番,那士兵聽了,這才哦了一聲,道:「那你等着。」
很快,士兵轉身進了府衙,匆匆而去,很快又匆匆的走了出來:「大人沒在,不過大人已經有交代了,你只要把銀子交給另外一位大人即可,你隨我來吧。」
士兵把李青領到了一處金碧輝煌的房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就匆匆而去了。
「大人......」李青恭敬行了一禮。
但對方沒理。
對方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小老頭,身材不高,身體不胖,但形容有些猥瑣,兩小片鬍鬚一左一右飄着,活脫脫一個影視里的師爺代表。
老頭並非在忙公務,他只是閉着眼睛,悠閒的、愜意的躺在椅子上,也不知在神遊什麼。
其實他不是一直閉着眼睛的,剛進入這個小院的時候,李青偶然的從窗戶里瞥見了他,那個時候,他好像正在無所事事的哼着小曲,但聽到了腳步之後,他就成了這副樣子。
「大人......」李青又喊了一聲。
「什麼事?」好一會兒,老頭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有些不耐煩的瞥了李青一眼。
李青連忙走上前去,把自己的來意說了。
老頭哦了一聲,坐直了,不過不說話,只是伸了伸手,李青會意,連忙把銀子遞了過去,老頭也不打開,只是輕輕的掂了掂。
老頭的動作幅度很小,要是不注意觀察,也許還發現不了,但李青注意到的一點是:老頭的手法十分專業,而且,毫無疑問的,他的能力也應該很強——當然,這裏的能力,指的是估算銀子重量的能力。
李青甚至相信,就算只是幾錢的銀子,他閉着眼睛也能掂量出來,誤差絕對不會很大。
這種逆天一般的能力,也不知需要多少個千萬次的歷練才能練就出來。
掂了掂銀子,老頭忽然抬起頭,瞥了李青一眼,很輕很輕的一眼,看起來很隨意的一眼,但李青知道,他的麻煩——來了。
老百姓都在暗地裏說官府里的這些人,個個都是火眼金睛,意思是官府里的這些人看人都是又快又准。
只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什麼家世。
只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什麼家底。
只一眼,就能知道你好不好惹、惹不惹得起!
據說這些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名單,有點像所謂的護官符,凡是杭州城裏有點地位有點權勢有點影響力——或者更直白一點,凡是他們惹不起的人,他們全都牢記於心中。
剛才老頭的這一眼,顯然就是這樣的一種眼神。
嗯,只是一般的書生。
名單上並沒有這個人。
可以下手。
老頭心裏暗暗的道。
隨後,老頭啪的一聲把銀子丟在了桌子上,臉色很快冷了下來:「怎麼才有一百兩?」
「大人,昨日......」
但還不等李青辯解,那老頭就不耐煩的打斷了:「那一百兩是賠償別人的藥費,但你別忘了,事是出在你的家門口的,你也有責任,你沒有第一時間報官,這是要受罰的,好了,看在你也是讀書人的份上,並且也是初犯,就罰你二十兩銀子吧!」
什麼?二十兩?
李青的眉頭噌的一下就皺了起來,他再好的脾氣這一刻也不禁有些火冒三丈。
「怎麼?你還想抗命?」
不等李青有什麼反應,那老者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臉色陰沉,殺氣騰騰,他砰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把桌子上的東西都震得跳了起來。
官府里的應對顯然已經是條件反射一般的嫻熟了。
老頭這才一聲大喝,這才一拍桌子,嘩啦一聲,四五個士兵就沖了進來,鏘,鏘,鏘,刀出鞘,劍發寒。
只一瞬間,房間裏的氣氛就發生了大變,剛才還是溫情脈脈,但現在卻已經殺機騰騰。
李青現在總算明白趙群為什麼要自己親自上府衙交銀子了。
趙群果然不是凡人。
趙群的陰狠和貪婪,在杭州是出了名的,趙群的霸道,在杭州更是人人皆知,其中最大的八卦,自然就是知州大人都被他架空了。
這樣的一個人,按理,在杭州應該得意不了幾年,可事實是,這傢伙一直在杭州城裏風生水起,知州換了一任又一任,但他的通判之位卻一直穩若磐石。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貪墨,那麼,就算他再厲害,也只怕早在幾年前就被打了,畢竟,上一任的皇帝就位之時,也敲打過很多貪官污吏。
但趙群太狠了。
他不是一個人貪。
他把整個杭州官府的人都拉下了水,他帶着一群人貪。
他吃大魚大肉,但他永遠不忘給其他人喝點肉湯。所以他才會要李青自己上官衙交銀子,因為交銀子的時候,其他人又可以盤剝一筆,其他人也可以發點小財。
一個人貪,那是自尋死路!
一群人貪,那是冒着殺頭的危險!
可要是整個官府里的人都爛了,那麼,貪污受賄什麼的,就變成大家的狂歡了,官府,就成了這些人的天堂。
「小子,想清楚了麼,你是交銀子認罰,還是想蹲大牢反省?」老頭盯着李青,陰森森的笑了笑。
怎麼對待今天這個人,這是早上通判大人就點撥過了的。
一個無功無名的小書生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個沒什麼背景的小人物,玩死了玩殘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李青這樣的反應,其實沒什麼,書生嘛,畢竟懂的要多一些,也要天真一些,也要認死理一些,但不怕,嚇一嚇,大不了打一打,再頑固的人也得服服帖帖!
什麼背景都沒有的小人物,也想跟我們講條件!我呸——你就等着承受我的怒火吧!
老頭冷冷的哼了一聲,滿臉不屑。
「我不會交銀子,我也不想蹲大牢!」李青淡淡的道。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老頭大怒。
「我沒犯什麼錯,我為什麼要蹲大牢,通判大人只說讓我交一百兩銀子,可沒說還有什麼別的罰款,難道大人想違背通判大人的意思?」
「這可是你自己找死!」老頭大怒,暴跳而起,「兄弟們,把他給我抓進牢裏,給我好好的伺候!我還就不信了,這小子在杭州這麼多年會沒幹過壞事?」
「是。」兩個士兵邁向前一步,伸手就朝李青抓來。
「住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知州大人王有年冷着臉走了進來。
「王叔,你來了。」李青笑着打了一個招呼。
什麼?
王叔?
這小子竟然叫知州大人是王叔?
難道他與知州大人......
剎那之間,老頭和身邊那四五個士兵的臉上,頓時灰白如土。
媽的,這是踢到鐵板上了啊!
知州大人雖然被架空,可畢竟是知州啊,趙大人明面上都不太願意與他對着幹,我們現在卻要盤剝他的侄子,不管這個侄子是真是假,但只要知州大人想要維護,我們都得遭殃!
通判大人可不會為了我等幾個與知州大人槓上。
媽的,真的是踢到鐵板上了!
這回得栽了!
先趕緊認罪吧!
先趕緊減小影響。
「李公子,饒命,李公子,饒命啊!」
咚、咚、咚
很快,房間裏的人,除了王有年,除了李青,全都跪了下來,咚咚咚的磕頭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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