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唐第七十四章人頭將落

廣府城南門下，法場已然擺好。

行刑台正對城門樓，手執鋼刀面容凶厲的劊子手正頂着烈日站在行刑台上，他那手中的鋼刀不時反射着太陽的光芒，刺眼而陰寒。

監斬台設在城門樓下的陰涼處，李閒端坐主位，面色平靜的等待午時三刻的到來，至於到時發生的事情會否如他所設想的劇本那般上演，到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擔心的必要，結果如何，走着看便是。

行刑台周圍有一干執刀呈圓形散開，維持秩序，雖然時間不長，但聽聞消息趕來圍觀處刑的百姓還是擠滿了南城門附近。

這些老百姓一個個把目光或投注到行刑台上的劊子手身上，感慨其的凶神惡煞，或投注到監斬台上的李閒身上，感慨其的俊俏儒雅，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儀態，但因為都牽涉到即將進行的斬決之刑，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和威嚴感，更有那參與過夜審卜南帆案的，認出李閒，便與大家分說那晚李閒與卜南帆對峙的精彩表現，不知不覺便給李閒冠上神探的別名，當然，如此一來，眾人也都期待着今日的處刑也不要那般簡單，最好能波瀾起伏、跌宕懸疑一些，畢竟無頭案在廣州也流傳了有些日子，許多人真心是想弄清楚這案子是如何調查並最終找到真兇，處以極刑的！

時間又流逝些許，維持秩序的執刀當中忽然有人騰出一條道路，兩個人越眾而出走向監斬台這邊，其中一個是個身材略胖容貌平和的胖子，另一個則是書童打扮俊俏不像話的小哥兒，兩人來到李閒近前，李閒道：「為何只有你倆過來，張氏兄弟呢？」

那兩人不用說正是之前去碼頭找張青張秀的平兒和蘇雲瑞。

蘇雲瑞道：「我們找到四海傭行的兄弟，只是他們把張氏兄弟在碼頭那片跟丟了，說是可能上了某艘船離開廣州了。」蘇胖子臉色頗不好看，因為感覺有負李閒所，心下不爽利。

平兒則道：「少爺，會不會——搞錯了呢？如果人就這樣走了，那——」小妮子憂心忡忡，顯然跟丟張氏兄弟這件事讓她的心裏開始有些患得患失。

李閒微微一笑，向平兒遞過一個安心的眼神，說道：「莫想太多了，該走的自然會走，不該走的自然會留，且安心看少爺為你變戲法吧。邵曹府，劉仵作來了嗎？」他突然問在監斬台下候着的邵逢源。

邵逢源應道：「稟大人，來了。」說着他沖不遠處的人群招招手，臉色灰白的劉三兒快步走了過來。

「小的劉三兒見過大人。」劉三兒見過禮，神情很有些慌亂。

李閒沒有說話，抬頭看天空，正午已過，便道：「來人，帶人犯。」

「帶人犯！」凶厲的聲音陡然從城南門下傳出，兩個高頭馬大的獄吏押着陳正從那處走出。

陳正手腳鎖鐐，每行一步叮噹作響，仿佛在為他敲響瀕死的喪鐘。

「陳正，你可還有話要說？」押到監斬台下後，李閒對陳正冷冷相問。

陳正搖頭，神色如常：「陳某無話可說。」卻是坦然的仿佛來赴一場老友聚會。

李閒道：「好，為人犯解下鐐銬，押上行刑台。」

執刀領命，為陳正解下鐐銬，然後押着其上了行刑台。

日頭毒辣的如同砒霜，曬得人身上皮都有些生疼，被一眾執刀攔在遠處外圈的百姓都望向行刑台，比起日頭的毒辣，他們更想看到波瀾驟興、風波乍起的局面出現，若便這樣將人犯來個人頭落地，血濺三尺，那也着實太乏味無趣了些。

「都督陸大人，司馬陸大人，司士參軍陳大人到。」

便在這個時候，城門樓上女牆內里響起軍師昂揚的呼喊，赫然是陸元方、盧平還有陳思承面色凝重的出現於城樓頂上，俯視下方行刑台。

而軍士的喊聲也並未就此止歇，「別駕李大人、司功參軍胡大人到！」

「長史王大人，司戶參軍馬大人，司倉參軍王大人到！」

幾乎不分先後，除去司兵參軍瞿世讓和錄事參軍事勿部昕，其餘廣州都督府的官員盡皆到場，登上城樓，與陸元方一干人一樣自上而下俯瞰下來。

這些官員的出現頓時讓圍觀人群議論紛紛，不少心思靈活的已經開始意識到，今天的行刑絕不簡單，廣州都督府的上官傾巢而動，只怕會有了不得的事情要發生！

李閒對這一干官員的出現並未在意，只是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番，忽然停在某處，冷笑道：「便是被打斷腿，總也擋不住某些人心懷妄念，想看本官的好戲，怕是要讓他們失望了。」

平兒和蘇雲瑞望過去，卻見是南海縣尉吳世友和要靠人攙扶才能站立的曹史胡萬民正龜縮人群中，鬼祟向這邊張望。

這兩人出現於此，不問可知其目的何在，這亦讓平兒和胡萬民的心懸了起來，平兒雖說大概知道少爺要做什麼，但她畢竟不似李閒那般如此信心十足，唯恐少爺哪裏判斷有誤，那只怕結果便要失之千里了，蘇雲瑞則是完全不明就裏，只是知道這案子牽涉李閒的仕途，身後城樓上又都是廣府官員觀刑，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差錯的，只是弘孝真沒有問題嗎？

不光平兒和蘇雲瑞心懸於此，城樓上，一干廣府官員的表情也都是各色紛呈，或幸災樂禍，或憂心忡忡，或靜觀其變，不一而足。

看到午時三刻將至，長史王訥道：「都督大人，難道我們真要這般看着李大人將陳正處刑嗎？」

陸元方未說話，李千里冷哂道：「那長史大人想怎樣，便這樣當眾開釋陳正？那將置我都督府顏面於何地！置律法威嚴於何地！」

王訥冷冷道：「如此說來別駕大人支持行刑完全是出於公心嘍？這真是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稀罕的一件事呢！」

李千里冷哼道：「總歸比某些人罔顧律法，只圖明哲保身來的光明正大，都督大人，時辰將至，該催促李閒大人行刑了！」

王訥也望向陸元方，靜待這廣府最高長官表態。

這時城樓下監斬台上的李閒也仰頭望過來，恰好與陸元方的視線交織一處。

李千里急不可耐道：「夜長夢多，李閒大人當以雷霆手段處斬陳正，方是正道！」

王訥則道：「萬萬不可，都督大人當想到蕭執珪會作何反應，當讓李大人懸崖勒馬，還是來得及的！」

這時神情峻厲的司馬盧平忽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作甚！莫非我們一干人還真怕了一個蠻橫武夫不成！」話如此說，但他的身體緊繃的如同拉滿的弓弦，分明做好了隨時應對突發事件的準備。

這時所有在場官員的目光都集中了陸元方以及下方監斬台李閒的身上，與李閒目光交觸一處的陸元方神情凝重，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李閒得到准許，收回視線，如同刀鋒般的眼神猛然鎖定行刑台，喝道：「準備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