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今天就相信你一次。明天若不答應我,就砸了你的糧食坊!」絡腮鬍威脅黃掌柜,說完瞟一眼馬周,才大踏步得意地離去。
那人走後,馬周才轉過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黃掌柜,問道:「今天你吃錯藥了,還是受了刺激?對這種雜碎,幹嗎如此客氣?還發這麼惡毒的誓言?」
黃掌柜一搖頭,回道:「年輕人經歷事情還是少!我們是生意人,不是無賴兒郎,何必與他們生閒氣?有道是和氣生財,人家打了左臉,就再把右臉伸過去,想打只管打!咱們的目的,是把錢從那些龜孫的口袋裏掏出來,裝到咱的口袋裏,而不是與人爭高低論短長。」
「那你還承諾,明天不答應他,就把坊砸嘍?這又作何解釋?」馬周問道。
黃掌柜十分自信:「我敢保證,今晚睡一覺,明早起來他腦袋清醒了,就不會再有怒氣!人生氣的時候,也就是半個時辰難以壓制。過了這個時間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萬一呢?明天萬一他真又來了,你到底怎麼辦?」馬周問道。
「你太在乎你的坊店了,總想努力保護好它,才生出這個亂子。換個思路考慮,讓他明天來豈不是一個緩兵之計?我們不會今晚就解決?豈會容忍他明天行兇?你還認識郭明府,這是多大的面子?明天借他一個膽子,也不敢再惹事生非。」黃掌柜拍拍馬周的肩膀安慰他不要害怕,明天自有分曉。
絡腮鬍走了以後,馬周的怒氣慢慢消掉,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聽了黃掌柜的話,仔細分析,剛才確實魯莽了些。自已明明也知道,生意人不與人爭吵,以和為貴,可就是控制不了怒氣。
人家要打右臉,自已鐵定不會同意,一定會打回去。黃掌柜卻把左臉再伸給人家。當初自已在他門前賣糧食,就是打他的右臉,他摒棄前嫌與自已合作,這是把左臉伸過來。
那時他與自已打起來或吵起來,自已絕不會通過他順利買到坊店。那時定是依靠郭化元,解決與黃掌柜的爭端,再通過郭化元搞到坊店。
這樣以來,自已就不會結識黃掌柜,不會得到黃掌柜的大力支持,倆人到博州郡全力合作的事情也就化成泡影,更不用提通過到博州郡拆掉郭霄天那樁婚事,對郭化元暗中打擊的事兒了。
這一系列事情都因一到荏平就得到黃掌柜的幫忙,才發展得如此順利。而得到黃掌柜的幫助,主要還在於他的寬容和大度。
想到這裏,馬周也就釋然了。以前自已總以智慧解決爭端,今天竟想以武力解決。這是棄自已之長,曝自已之短,本來就是一個重大失誤!事不關心,關心則亂。今天確實沒有效控制心情,與生意精黃掌柜比,自已還差着一重火候。胸懷需再寬廣一些,再容忍一些,才能提高處世的境界。
「那好吧,我相信黃掌柜的話,不過我不會借郭縣令的權勢解決這件事。生意就是生意,不與官場攪和。」馬周回道。
黃掌柜伸出大拇指贊道:「好樣的,這樣做才有做大生意的潛質。你若不想借郭縣令解決也好辦,在荏平呆久了,我也認識幾個人。今天回去,就找他們幫忙,這事你就不用管了!」說完很有意味的奸滑一笑,讓人覺得高深莫測。
這件事由黃掌柜出手,馬周就放心了,轉身關了坊門。然後仔細考慮今晚到哪裏住宿方便。郭化元一家出遊,今天肯定很累了,一早就會休息,不便再去打擾他們。今天早上去廣文館沒見到左祭酒,估計他現在已經回來了,那就去館裏吧。
以後在那兒要長時間食宿,要把廣文館當成家看待。假如左祭酒沒回來,大不了去客棧湊合一晚上,明天再去廣文館見他。明天他再不出現,恐怕就有失職之嫌了。
馬周想起上午把於博士擠兌得面紅耳赤的模樣,一時非常得意,剛才的不快一掃而空。
來到廣文館,馬周發現館內地面上的落葉不見了,窗紙也整飭一新,角角落落的蛛蛛網也清掃乾乾淨淨,東面書房傳來年輕稚嫩的朗朗讀書聲,雖然有些稀疏,比起早上來時的荒涼而言,這已經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於博士這人本質看來還不壞,還是有些本事的。荏平縣無人超過他,才使他坐井觀天,驕橫不可一世。經過今天這件事,他應該幡然醒悟,做學問要謙虛,要身體力行,達到了較高層次的境界。
為人師表者,必需謙虛而好學。學生要一碗水,老師只有一桶水,遠遠滿足不了學生的需求。擁有大江大海的水量,才算是合格的老師,希望他會朝這個目標一直努力。這樣以來,由他在館內主講,自已做助教就輕鬆一些,有更多精力照顧市坊了。
見北面有扇門洞開,隱隱聽到於博士與一名老者正在講話,馬周心中一動:「難道左祭酒果然回來了?」便大步走到門口,拿起門搭鏈輕輕拍了幾下。
「有人在嘛?」馬周提高聲音問道。
很快就有兩人從裏間走出來,左面的人熟悉,正是身材胖胖的於博士。右首老者身材短小精悍,留着花白的鬍鬚,精神矍鑠,一看神情氣質就知道,一定是飽讀詩書的一名大儒。
馬周趕忙行禮,客氣問道:「在下馬周馬賓正,由郭明府介紹到貴館,敢問這位是左祭酒麼?」
老者微微一笑,神情稍有激動:「不才正是老朽。你就是馬周?終於回來了,老朽在館內等你一天了!如果不是前晌發生的事,早派人去縣府找你了。」
「在下非常抱歉,讓左祭酒候了一天,耽誤你的寶貴時間,深感不安。晚輩這廂有禮了!」說完向左祭酒深深鞠躬。
剛見到馬周時,於博士還有些尷尬,上午的慘敗他多少有些堵心。現在知道馬周由郭化元派來,根深葉厚得罪不起,而且還非常有學問,由敬畏而產生敬佩之情。這時便承擔起馬周和左祭酒的中間人,給他們相互介紹一番。
雙方認識以後,左祭酒捋着鬍子稱道:「郭明府政務繁忙,老朽不敢多打擾他。麻煩你見到他時,就說館內很好,改天趁他有空,我再去拜見。今天呢,我們早備下酒席,為你接風洗塵,歡迎如此才華的少年郎,屈尊就駕廣文館任職。以後彼此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呢,就告訴我,我幫助你們解決。實在解決不了,再去向郭明府稟報,畢竟他太忙不是?」
馬周聽明白了,左祭酒果然老謀深算,話裏有話。可是,他還是小看自已了,自已豈是依靠打小報告而上位的人?不過馬周明顯感覺到,一聽有酒席,宿主又在蠢蠢欲動,似乎掙脫軀殼要離自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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