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試煉結束
鄭國地下,有座神秘而優美的薇莊。
清泉亭榭,流水人家。
薇夫人以手做枕,靠在大廳長椅之上,依舊是半臥姿態,似在假寐。
踏踏踏——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薇夫人微微睜開美目。款款扶正了身子,斂了斂衣襟,美眸一掃,正對上奔跑前來的小姑娘芷蘺。
芷蘺瘦小的臉龐上寫滿焦慮,顫聲向着薇夫人說道:「母親,不好了……她又開始發起高燒,而且……」
她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說着,薇夫人未待她說完便明白她話中含義,秀眉一蹙,捲起袖子輕邁蓮步下了長椅,拉起芷蘺便是一陣小跑。
「帶我過去看看。」
芷蘺不敢怠慢,連忙在前方引路。然而薇夫人比她更急,腳步如風,瞬間就將她甩下。
芷蘺微微有些委屈,卻也不敢心生怨恨,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不多時薇夫人來到一間被鮮花包裹的幽靜場院,這裏只有一口天井,一座鋪滿了鮮花異草的芳香小屋子。
薇夫人輕輕推開房門。就見窄小的屋室之中,佈滿了鮮花,鮮花簇擁着一名白衣少女。就見她眉間全是冷汗,緊緊蹙着,臉色也是燒紅,似乎極為痛苦。
「孩子……你受苦了。」薇夫人滿是關懷地看着地上被鮮花簇擁的少女,面色中充滿憐憫地將她扶起,然後右手輕輕在她額頭一碰。
「怎麼會這麼燙?」
芷蘺這時也已從後趕到,連忙氣喘吁吁應道:「她……她突然之間……額頭好燙……孩兒……這才去請母親……」
薇夫人搖搖頭示意她先歇會,等緩過一口氣再說。當下不做遲疑,右手扣住她的脈門,緩緩傳去一股冰涼的氣息。少女緊蹙的眉頭卻一直沒有展開,只是額頭的高溫似乎退了一些。
許久之後,薇夫人收回右手,但見她面色也是有些蒼白,而那少女眉間的緊蹙卻是已然解開。
薇夫人緩緩站起身來,芷蘺慌忙上前攙扶,關切問道:「母親?」
薇夫人微微一笑,說道:「無妨……就是連日運功……總會有些疲憊……」
芷蘺心下一痛,說道:「母親辛苦。」
薇夫人搖頭一嘆,指着鮮花包圍的少女說道:「我哪裏有她這般辛苦……」
芷蘺蹲下身去摸了摸少女的額頭,感覺燒微微退了些,這才安心說道:「母親,為何她突然之間發起高燒呢?」
薇夫人踱步片刻,說道:「那都是因為……她突然失去大部分靈力,傷勢復發……」
「突然失去大部分靈力?」芷蘺不解道,「這是——」
薇夫人沒有再回答她,只是憐憫地看着處在鮮花叢中的少女,淡淡說道:「我早便說過,你跟着他,絕無好下場……他害得你這般痛苦,你難道還不醒悟麼?」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嘴角突然勾起一絲笑容。
薇夫人心念一動,屈指一算,立即像是明白了什麼,搖頭嘆道:「孽緣,孽緣……」
當日薇夫人以百草精華,聚集大地萬千精靈合力救這少女。雖是僥倖成功,卻也損耗不少,當下心中一顫,咳嗽了兩聲,旋即搖頭暗嘆:即便這一次救了她,她日後卻依舊要被那少年禍害,或許……哎,也不知我這次救她,做得是對是錯?
她轉頭問向芷蘺,說道:「上一次你說的忘情酒在何處?」
芷蘺一愣,點頭道:「上一次寧師兄送來過一瓶,女兒隨身攜帶。」
她說着將一個白玉酒瓶從懷中取出,遞給薇夫人。
寧霖雲的確釀過忘情酒,但芷蘺並非小無極宮門人,為何卻稱呼他為寧師兄?這般奇怪稱呼薇夫人卻是毫不覺有異,點點頭便接過白玉酒瓶,俯下身子輕輕抬起少女的脖頸,酒瓶微翻,卻是灌不下去。
自然不是因為少女倔強掙扎,而是薇夫人在最後一刻頓住了手。
她想起這少女說過的一句話。
她想要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
哪怕這種未來十分艱辛,甚至隨時可能喪命。
既然如此,那便尊重她的選擇吧……
薇夫人長嘆一聲,將酒瓶遠遠一甩,撒入萬花叢中,滋潤萬千花靈。
「孩子,但願你將來莫要後悔……」
————————
楚天簫踏出了通道,並沒有看到滅生,迎面而來的是劈頭蓋臉的菜花。
「這什麼情況!」楚天簫正要發作,一面扯開眼前的菜花一面看清前方的眾人,不由得瞬間把話收了回去。
眼前站着的人面容都是如此熟悉,為首的天清淡淡向着楚天簫說道:「小師弟,恭喜你通過本門試煉。」
楚天簫沒有聽到這句話,因為他全副心思都在他身後的那些人身上。
等到這句話說出口,天清後方拘謹的眾人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鼓掌聲。一襲白衣跑得最快,衝上來就把楚天簫攬在懷裏痛哭流涕,那陣勢,簡直就是失散了十多年的夫妻……咳咳,這比喻有問題。
蘇羽飛一邊哭着一邊拍打着楚天簫的肩膀,又是哭又是笑,模樣極為滑稽,話語也是顫抖不清。
「嗚嗚,哈哈,我就知道……嗚嗚……哈哈……你這小子能行!」
楚天簫本來想推開他,卻不料他抱得如此之緊,喘息片刻後無計可施只好讓他抱着。
這傢伙一路幫了我這麼多,就當給他點利息吧。
此時就聽一陣悠遠的笛聲響起。忽而分為兩道,忽而合二為一,竟是高山流水,柏樹迎客,充滿大地回春,其樂融融之意。卻正是韓韶音與葉舞雩合奏一曲,兩隻玉笛便如兩道碧光,無數優美音符自碧光中飄出,落入楚天簫耳中。
此時此刻,一襲藍衣閃過,卻是陸仙流自天邊款步而至。他迎風一招手,頓時百鳥齊鳴,山間積雪融化,柏樹微微垂首,似在迎客。泉水叮咚作響,竟是給那曲水流觴做了伴奏。
隨後便見寧霖雲抖擻精神,一把扔出腰間酒葫蘆。頓時那小小葫蘆凌空巨大化,然後如綿雲降雨一般降下醇香酒水,一點一滴,浸潤着楚天簫的身子。不但沒有任何濕漉的不適,反而給了他一種浸泡在酒水中暖洋洋,全身舒暢之感。
此情此景,楚天簫再不能不動容。望着眼前這些夥伴,回想起與他們初見及相處的種種回憶,不由得熱淚盈眶,心下一酸。
一年之前的那個楚地邊陲被暴打的落魄小子,經歷了一年的艱難險阻,漫漫長路,終於拜入了傳說中最神秘的樂土!
我做到了!
楚天簫仰天長嘯,聲淚俱下。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沒人嘲笑他發瘋似的狂笑狂哭,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孱弱少年為了這一天準備了多少,犧牲了多少。他們非但沒有嘲笑,反而衝上前緊緊與他相擁。寧老酒鬼行動較慢,等到時人已被團團圍住,他便立刻跳上包圍圈,在半空中伸手握住了楚天簫的脖頸。
雖然被眾人擠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楚天簫卻沒有說什麼鬆手,而是任由他們這般擁抱着自己。正沉浸在無上的喜悅之中,然而下一刻他突覺不對,沒等反應過來就被眾人狠狠拋向半空!
「哇——我恐高啊!」
楚天簫大喊,然而這有什麼用呢?他發了狂,眾人也發了狂,最為穩重的天清此刻也把他拋上了一次,嘴角滿是得意的笑容。
沒辦法,熬着吧……
楚天簫心下痛罵這些傢伙,然而卻也發自心底地開心,縱聲狂笑,一邊笑一邊求饒。
只不過眾人的興致很高,任憑他再怎麼求饒,一時半會也是下不來了。
楚天簫已經被扔得頭昏眼花。恰逢此時,一道清脆聲響自後方傳來,一襲黃衣閃過,正是水夢涵。
「簫郎!」
眾人聞言立即散開,就見楚天簫重重跌倒在地。水夢涵似是吃了一驚,趕忙上前扶住了他,柔聲問道:「有沒有摔壞?」
然而她還沒反應過來,突覺腰間一緊,竟是被他團團抱住。
其實楚天簫已經暈到不知東南西北了,這次不過是隨便抱了個支柱。而那支柱也是十分吃驚詫異,羞怒之下,卻也不能推開——身後就跟着小雅和雲夜輝呢!那一番謊言果然是害死人啊!
小雅看得目瞪口呆,澀澀說道:「子怡啊……我的子怡啊……」
她本是隨便說什麼楚天簫是什麼駙馬,現在看來……莫非……
連忙打自己無數個嘴巴。
心頭猛然怒罵。
「叫你烏鴉嘴,叫你烏鴉嘴……現在子怡就這麼丟了……你個烏鴉嘴,你個烏鴉嘴……」
雲夜輝表情也有些精彩。他何時見過這種陣勢?這要是在神界,那人早被水夢涵挫骨揚灰,然而現在她卻是稍微掙扎一下就不再反抗……現在雲夜輝已經完全相信這人就是神界未來的駙馬了。
水夢涵有苦說不出。她現在為了圓謊不能推開對方,而楚天簫察覺懷中的柱子是水夢涵後,為了表示自己不是那種人,果斷繼續裝暈避免尷尬。
「小夢,謝謝你。」
楚天簫裝暈之餘,不忘說出這句話。水夢涵面色陡然一紅,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推開楚天簫,低下頭道:「有……外人在呢……」
真是人急無智,方才怎麼不知道用這招呢?白白讓他抱了半天!
「等等,這姑娘誰啊?」陸仙流眼光一亮就要上前勾搭,卻被韓韶音攔下,她有些氣惱地盯着陸仙流說道,「你不要去摻和人家的家務事嘛……」
也不知為何,她對那位姑娘有些別樣的親切,卻不知水夢涵也是隱隱對着她微微一笑。
葉舞雩上前一步,有些吃驚地喃喃念道:「小天他怎麼……林姑娘呢?」
蘇羽飛面色一變,拉過仙流兄,葉韓三人,低聲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千萬不要在這裏提及林姑娘,有事咱們回宮再說。」
三人還未說話,就聽天清說道:「時辰不早,咱們即刻送小天回小無極宮吧。」
大師兄發話,眾人豈敢不從?水夢涵有些依依不捨地再說了幾句,然後同楚天簫道了別,便隨着雲夜輝等人乘龍離去。
「終於結束了……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楚天簫打心底里嘆息一聲。這些天他實在是心力交瘁,心累無比,旋即一個踉蹌便是睡倒在蘇羽飛肩頭。眾人見狀相視搖頭一笑,便紛紛乘上天清招來的那片雲朵,騰空而起,緩緩離開塵世。
試煉結束,然而事情卻並沒有終結。
許多人還記着這件事。
比如……滅生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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