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夏末,已經有大半個月沒下過雨了,天氣又悶又熱。
天錦所住的客院坐東朝西,白天還好,院中樹蔭下尚可納涼。一到晚上,悶熱的氣溫都關在屋內出不來,整個臥房就像是一個大烤爐。哪怕堆了不少冰塊在屋中,效果也不是很好。
劉裕不止一次提出讓她搬到對面去與他同住,都被她拒絕了。
這日黃昏,天終於暗沉了下來。卷着熱氣的狂風,肆無忌憚,吹的屋樑呼呼作響。
劉裕從夕雲院回來,見天錦正坐在廊廡下,手中捏着一卷簡牘在看。他輕手輕腳走過去,原是想嚇她一嚇。
豈料還未走近,天錦已經放下簡牘,抬眼看了過來,目光幽幽。
他不由得抬起手摸了摸鼻樑,尷尬的輕咳了一聲,視線在四周圍掃過。
「怎麼沒有看到朱瑾?」
「你找她有事?」
她說話時雙眼直直盯着他,那雙漆黑明亮的眼似乎能夠一眼將他看穿。劉裕更尷尬了,思忖片刻,才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他特意來尋她,自然是為了娶親之事。倒不是真的要找朱瑾,而是擔心朱瑾在場的話,以她那脾氣,估計沒等他說完,便要被興師問罪。
眼下她不在正好。
劉裕輕輕呼了口氣,才道:「母親執意要我娶玉瑩,這一回怕是躲不過去了。」
「所以呢?」天綿聽在耳中,眸色微微一沉。
劉裕:「我有一事想要拜託你……」
說着他便朝她湊了過去。
醞釀了許久的大雨,終於刷刷下了下來,燥熱的氣溫終於得到紓緩,空氣里瀰漫出一股泥土的氣息。
令人心生嚮往。
程玉瑩冒着雨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住處,沒有刻意地避雨,身上已是潤濕一片。暗沉的屋中冷不防亮了起來,她扶着門框的手一頓,下意識的又退了出去。
卻見蕭氏正坐在屋中笑吟吟的望着她。
她心裏微微一松,「這麼大的雨,師娘怎麼過來了?」
蕭氏滿臉堆笑,「我來給你道喜,你歡不歡喜?」
程玉瑩斂眉苦笑,「卻不知喜從何來?」
蕭氏但笑不語,示意婢女將東西捧上來。
「這是……」
婢女捧上來的東西,鮮紅而奪目。那是她去歲剛剛繡好的嫁衣,自己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再熟悉不過。
曾經,她一度期望着自己能夠有披上它的一天。現下突然看見,只覺得諷刺極了。那細密的針腳,金絲耀眼牡丹花樣,無不在嘲笑她自作多情。
程玉瑩眼角澀澀,聲音不覺沉了下去,「師娘把它拿出來做什麼?」
蕭氏也不再賣關子了,將她拉到嫁衣前,「你裕師兄答應娶你了,你辛苦做好的嫁衣終於派上了用場。明日,你便穿着它出嫁,可好?」
程玉瑩微微一愣,沒聽明白。
蕭氏只當她是高興傻了。
「還愣着做什麼,快把這身濕衣服換下來。你這些日子受了委屈,人也清瘦了……」
程玉瑩被她推了一下,終於醒悟了過來。
「師娘是說裕師兄要娶我?」
「是啊是啊,你開不開心?」
程玉瑩:「這怎麼可能!」
那日在蕭氏的壽宴上,劉裕當眾拒婚的事情還歷歷在目,縱然心裏悽苦,可她不是沒有成人之美的心,她都已經放棄了啊……
「怎麼不可能?」蕭氏瞅着她發愣犯傻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
「可是裕師兄,怎麼會突然……那天錦姑娘怎麼辦?」
程玉瑩不太敢相信,心裏卻有着隱隱的期待。
蕭氏臉上的笑容,卻在她提及天錦時,一下子消失不見,「只管當你的新娘就是,提她作甚。」
原先蕭氏還是有所顧及的,畢竟天錦是劉裕帶回來的人,她好言相勸,甚至讓程玉瑩委屈做小。可天錦強硬的態度激怒了她,在劉裕面前,她刻意不提。明日禮成,與玉瑩便是正妻。
至於天錦……她實在不願再去想起這個人。
程玉瑩心裏乍然涌動的喜悅,在她這明顯冷意里,一點一點平復了下來。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苦笑道:「師娘,您不必如此,我……沒有關係的。」
這些年,她習慣了等待,自以為是的將事情想像的太美好了。卻忘記了,並不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樣,會有原地等待。
蕭氏不悅道:「我已經安排好了,你不必想太多,明日高高興興出嫁便是。」
程玉瑩心道:她哪裏能不多想……
「我知道了師娘。」
見她應下,蕭氏臉色微微好轉,示意婢女將東西放下,又道:「眼下這個時機不太好,一切只能從簡,不管怎麼樣,到底是能夠得償所願了,該開心才是……」
蕭氏又說了些什麼,玉瑩已無心去聽,只是麻木的跟着點頭,就連蕭氏什麼時候走的,她也沒有注意。
直到一陣敲門聲,才終於讓她回過神來。
來人卻是一個讓她意想不到之人。
「朱瑾姑娘?」她有些驚訝。
朱瑾眼中微微閃了一下,點頭道:「是我。」
程玉瑩察覺到她似乎有話要講,連忙道:「快請進。」心裏卻暗自揣測着她的來意。
她不是愚昧之輩,蕭氏前腳剛剛走,朱瑾後腳就來了……她雙眸一垂,又很快抬了起來。
「坐就不必了。」朱瑾倒顯得很自在,邁進屋後,正對着她負手而立,「我來時瞅見蕭夫人剛剛打這裏離去,想來蕭夫人是為程姑娘的婚事操碎了心吧。」
程玉瑩:「讓朱瑾姑娘看笑話了。」她雖然心裏通透,卻並不意味願意將這等事情拿出來說道。是以,她的熱情並不高,「不知你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便是與蕭夫人一般,都是為了蕭姑娘的婚事而來。」
程玉瑩臉色微變,「你什麼意思?」
朱瑾直勾勾盯着她,「程姑娘不會不知道我家姑娘與姑爺早已結成連理了吧。你當真想要強嫁不成?」
是了,他的裕師娘已經有了妻子。
程玉瑩不由苦笑,「不過是長輩的一廂情願,朱姑娘何必刻意跑來挖苦我。」
朱瑾:「如此說來,你沒有答應?」
程玉瑩:「我答不答應,還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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