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園靜下心來想了好一陣子。
武松這廝,和別人相處時,總是一副積極向上的三好青年嘴臉,唯獨對她時,就成了冷麵太歲,除了必要的禮數,能三個字說清楚的事絕不說五個字。昨天那件事更是讓她確定了,他從一開始就是有意避着她,對她有超出一般人的戒心——怪誰呢?
怪那匹緞?
好在武松眼下出差遠行,留給潘小園足夠的時間消化這件事。她心裏打定主意,趁他回來之前攢夠錢,合法休掉武大,然後遠赴大理潛修佛法,下半輩子見着姓武的繞着走。
上元轉瞬即至。眼下是一年中最熱鬧歡騰的時刻。在寫手潘六姐的小說里,她會讓自己筆下的人物做新衣、賞花燈、放焰火、赴宴席,等到「月上柳梢頭」,再來個「人約黃昏後」,完成一次浪漫的邂逅。
可是現在,家庭主婦潘六姐則連串門拜年都沒空。一連幾天都在新開闢的素食廚房中勞碌,給三百報恩寺僧人製作一次盛大素齋的主食。吳月娘好大喜功,點名要不同種類的花式素點心,以顯得自家品位獨到。潘小園也盡心盡力,決定趁這次機會,給自家品牌打出一個良好的口碑。
於是除了椒鹽口味的銀絲千層卷,她還花三天時間,研製出了黑芝麻、桂花、葡萄乾等多種口味。形狀呢,也可以做得更有創意些。把發麵劑子擀成片,幾片卷在一起,再切開,就成了含苞待放的花朵狀。蒸幾個送給吳月娘驗收,家丁回覆說,大娘子讚不絕口,給賜名如意玫瑰卷,希望武家娘子再接再厲,往裏面多加點豐富高檔的餡料,比如大理野山菌、遼國松子仁、高麗進口大紅參什麼的,到時肯定驚艷全場。
潘小園微笑點頭,心裏默默呵呵,回頭就把這事忘了。
武大已經徹底淪為打下手的。他根本搞不清這麼多複雜的花樣,手指頭糾結了一陣子,就可憐兮兮地仰頭:「娘子……你……你還是讓我和面去吧……」
潘小園耐心引導他:「這些東西,你做熟練了,以後也可以擔上街去賣啊,能賣得比炊餅價錢高多了呢。」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以後沒了自己,也得讓武大有賺大錢的本事。
可武大胸無大志,堅決搖頭:「我不要學,我、我就要賣炊餅——娘子,咱們不要在花里胡哨的東西上浪費時間,還是……還是……什麼時候,生個兒子……」
現在他倒不敢強來了,只是時不常的旁敲側擊一番。
潘小園微笑:「忙着賺錢,沒空。」
武大還不氣餒:「生、生個兒子,也好、也好幫忙……你看現在,咱們兩個都忙不過來!」
潘小園沉思了一會兒,抱歉地說:「一落地就懂事能幹活的孩子,奴家生不出來啊。」
這時候外面有人叫門。武大連忙去應。門一開,一顆大油頭。鄆哥來送前一天的營業額了。
潘小園眼睛一亮,趕緊拉他坐下喝茶,笑眯眯地問:「大郎剛嫌店裏人手不夠呢,要麼,哥兒你每天來幫忙做點心,工錢咱們按日結?」
眼看着鄆哥一張嘴咧到耳朵根,門牙縫裏的菜葉子都清晰可見,潘小園回頭朝武大嫣然一笑,意思是如何,這可比生兒子有效率多了吧。
上元當天,清晨寅時許,天色尚且漆黑,一列太平車兒就隆隆的從紫石街出發,直奔山上報恩寺而去。推車的有武大,有鄆哥,還有吳月娘派來的幾個小廝。車子裏是一籠籠的各式素點心,蓋着棉被,熱氣從縫隙里一點點散出來。
潘小園最後清點了一下訂單細節和賬務,舉目遙望,感到十分滿意。
按計劃,西門慶會在天明時分攜一家老小前來拜謁,報恩寺主持僧人將會親自接待,雙方將遊覽寺院風景,就佛法與命運進行一場親切友好的交談,並且制定新一年的布施計劃。正事結束後,西門家眾人將與住持共進晚餐,同時宴請所有在場的僧人,共同跨入美好的新的一年。
等到這一天結束,潘小園希望自己和西門大官人的交集到此為止。從他手裏賺得第一桶金,然後火速離開這個會撩妹的定時炸`彈,開闢其他廣闊的新市場。
可武大偏偏不這麼覺得。一路走,一路滿懷希望地笑道:「娘子,以後咱們要多努力,爭取多接他們家生意——他家人都好說話,而且都不懂得講價!——對了,這一趟,咱們賺多少錢來着?」
潘小園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解釋大官人其實是另有所圖,琢磨了一會兒,簡單答道:「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有錢人家都不是什麼老實人,以後咱們還是和他們少往來為妙。」
武大大驚小怪地一搖頭,居然開始跟她諄諄教誨:「娘子啊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富貴人家裏善人才多呢!你看看,這每年花錢給報恩寺師父們供吃供喝的,不都是有錢人家嗎?」
這邏輯潘小園無言以對,旁邊鄆哥噗的一聲笑出來。
眼看報恩寺大門近在咫尺,裏面已經有人出來迎了。潘小園沒時間跟他多講,只是俯身低聲道:「聽我的。做完這一單,咱們以後別跟西門慶家多來往。」
武大不以為然地嘿嘿笑着,將太平車兒推了進去。本來剛接這單生意的時候,他聽到街坊們的傳言,還有那麼一丁點覺得西門大官人是不是眼熱自家娘子,還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堅持做小本生意才是人間正道。但這幾天慢慢回過味兒來,慢慢相信了這幾十貫錢真的會拿到自己手裏,再老實的人,胃口也給憧憬大了。他又是個不長記性的,只瞧着眼前的好兒,這會子早把關於西門大官人的種種傳言忘在了腦後,轉而盤算起蓋新房、生兒子、乃至給兒子以後娶媳婦攢錢的諸般事宜了。
他想着,原來我也是能賺大錢的!
不知不覺間,腰板挺得直了,側頭看自家娘子的時候,也覺得沒那麼高不可攀了。
潘小園看到武大精神煥發的模樣,卻平白覺得有些不安。過去她最恨的就是武大懦弱沒自信,討厭他沒腦子只會附和自己。而現在,他倒是自立自強了,還會不會把自己當根蔥?
不及多想,她遠遠看到西門慶家的家丁也一個個的上來,趕緊跟鄆哥囑咐了一番,自己抽身溜走。好好兒的一個節慶,倒過得跟做賊似的。
好在一路上都沒跟西門慶撞見。等回到家,天色已經近午,擦了把汗,喝了口水,歪在椅子上歇了會子,昏昏欲睡的光景,聽到有人敲門。
懶洋洋地開開,王婆一張褶子臉出現在眼前,臉上是從來沒見過的緊張神色。
「哎喲喲,六娘子怎麼還閒在家呢?快去看看,老身聽人說,你家供的點心裏,讓和尚吃出了豬油,這會兒正在報恩寺鬧呢!」
「啊?」潘小園一下子全醒了,「豬油?」
王婆痛心疾首地點頭,「可不是,老身前些日子看着你家忙得熱火朝天,就你們新雇的那個鄆哥兒小猴子,趁娘子不注意就偷懶,從豬油缸里舀水舀面,不是一回兩回啦!唉唉,也怪老身生意太忙,沒得空提醒你們,想着人家和尚多半也吃不出來——誰知道有人偏偏那麼嘴刁呢!」
潘小園心裏一涼。自己對鄆哥確實全心信任,但他也不像是坑人的主兒啊……
王婆還在催:「娘子快去跟人家說合一下,說你們不是故意的。你家大郎眼下被扣在寺里,要是落實了奸商的口實,鬧到官府,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煩!這事老身也是道聽途說,但寧可信其有,娘子快去主持大局,可別讓你家大郎傻乎乎的讓人擺佈了去!」
這最後一句話倒是十分有可能成真。不能讓第一單大生意就這麼砸了。潘小園趕緊謝了王乾娘,左手抄起一包錢,右手披上一件斗篷,頭巾也沒來得及戴,朝着報恩寺飛奔而去。
報恩寺已經被佈置得紅火熱鬧,香燭氣息飄得老遠,鼓樂鐘聲隱約可聞。知客僧人早間是見過她的,一合十,低眉順眼。
潘小園喘勻了氣,問:「我當家的呢?」
知客僧不慌不忙地一指:「女施主,這邊請。」
那知客僧帶着她轉過一座小花園,穿過照壁,繞到一個小佛堂後面,就默默無聞的消失了。潘小園一個人在石子路中央轉了兩圈,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才覺得瞌睡全都醒過來,想起來琢磨一下王婆方才嘴裏跑的馬車。鄆哥往素點心裏摻豬油?
左右看看,四周全是枝繁葉茂的大松樹,只有一條小小的曲徑通幽。走進去,是一座條石砌成的小小平台。盡頭欄杆處,一個藍衣背影負手而立,衣帶隨風飄舞。
他轉過來,眼角笑意盈盈:「六娘子為什麼總是千方百計躲着小人呢?怕我吃人麼?」
潘小園氣不打一處來。一路上就覺得眼皮有點跳,果然是他搗的鬼。
把別人家老婆騙到這種地方獨處,不是一般人能幹出來的事兒。不過她知道這人向來以調戲良家為榮,以作風正派為恥,犯不着跟他正氣凜然地談禮教。
於是也跟他皮笑肉不笑地一福,開口公事公辦:「聽王乾娘說,有人在我家素點心裏吃出了豬油?這事兒要是真的,大官人你可在整個陽穀縣都沒面子。」順帶把他拉下水。
西門慶笑道:「不過是有個小和尚吃得太香,隨口說這點心簡直像是豬油做出來的,王乾娘一定是耳背聽錯了。對了,那小和尚現下正在後面吃戒尺呢,娘子要不要去看熱鬧?」
潘小園一怔,還沒弄明白小和尚為什麼會受罰,又聽到西門慶走近幾步,微笑道:「娘子連日少見,小人少備一桌茶水,不知娘子可有空賞臉?」
「沒空。」
西門慶微笑搖頭,「今日上元佳節,又逢敬佛盛事,家裏大小人等,就連灑水掃地的大娘都給放了假,上下同樂。唯有娘子你百般推脫,連個人影兒都不得見,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是娘子對我做了什麼虧心事,譬如點心裏混了慢性鶴頂紅,因此不敢來見人呢。」
潘小園琢磨他的言外之意。眼下他是甲方,自己是乙方,他上下嘴皮一碰,隨隨便便指摘個什麼莫須有的罪名,自己這邊就可以捲鋪蓋走人了。不愧是刁徒潑皮出身的西門大官人,□□裸下三濫的威脅都能說得那麼有格調。
潘小園覺得以大官人的身份,還不至於在這佛門清淨地跟自己撕破臉,於是決定改走迂迴路線,搬出個擋箭牌:「那麼好,我家武大郎約莫也忙一上午了,大官人既然要做東,那就勞煩派人把他也請過來,人多熱鬧。」
西門慶饒有興致地打量她頭上的銅簪子,不緊不慢地說:「倒不知娘子這樣惦記你的養家人。」
潘小園別過頭去,抿了抿嘴,緩解一下笑僵了的面部肌肉,繼續睜眼說瞎話:「那自然。他是我老公,這麼多年情分呢。」
西門慶哈哈大笑:「六娘子真正妙人,明兒個把你塑個像,蓋個房頂,前面燒柱香,就是謊神娘娘。」見她一愣神兒,更是笑得舒暢,袖子裏摸出一把摺扇,撐開了搖兩搖,扇出一陣不懷好意的陰風,「若是娘子和武大如此情深義重,白天舉案齊眉,怎麼聽說一到晚間,就反而沒動靜了呢?」
潘小園臉皮再厚,這會子也可恥地有點紅了,輕輕咬牙,一句「要你管」還沒出口,又聽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前些日子,聽說武大曾到我的生藥鋪去抓藥,那藥方麼,呵呵,倒是有點趣味。藥鋪里小廝見着有趣,便拿給我瞧了個新鮮。」
潘小園不由自主「啊」了一聲。穿越伊始那難以忘懷的一幕重現眼前。她記得武大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己,說:「娘子,今天就試一次……我、段大夫給你開藥的時候,我順便讓他開了一副……」
誰讓你去西門慶家的藥鋪抓藥了!
抬起頭,對西門慶怒目而視。對方摺扇輕搖,挑出個意味深長的淡淡笑容,一副不知權為何物的無辜神情。
靜了半晌,西門慶再次點撥:「這種事傳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話說到這份上,潘小園再也沒底氣瞪他了。這種事傳出去豈止是不太好,恐怕整個陽穀縣的小流氓都會到紫石街來狂歡!
西門慶做了個「請」的手勢:「娘子,過去吃茶?」
潘小園忽然覺得有些口渴了。玳安不失時機地從角落裏冒出來,點頭哈腰給她引路。
山頂平台盡頭的小亭子裏早就備下小灶和柴炭。石桌上擺着幾碟潘小園親手做出來的桂花如意玫瑰卷,還散發着清清甜甜的香氣。水沸茶熟,玳安殷勤地拂去表面的沫子,一盞茶遞過來,隨後知趣地退到一邊。
潘小園還沒來得及說話,西門慶先笑了:「小人本是大俗人,強行附庸風雅,娘子見笑。」
他自承其俗,本是十分坦率之事,可在潘小園聽來,卻頗有些「你奈我何」的味道。她方才被西門慶將了一小軍,這會子已經重新鎮定下來。臉上不動聲色,心裏飛快盤算,武大攥在他手裏這個把柄,該怎麼才能合情合理地化解掉。必須儘快和武大離婚撇清關係,然後慢慢扭轉輿論……
西門慶喝了口茶,笑問:「這茶葉是老朋友輾轉送來的嶺南珍品,娘子覺着如何?」
潘小園順口答道:「有點燙了。」
西門慶盯着她眼睛,一針見血地指出:「娘子怎麼臉紅了?」
「天色太冷。」
西門慶依舊掛着笑,說道:「娘子何必對小人這麼重的戒心。我不過是知道得多些,可斷不會趁人之危,要挾別人做什麼為難之事。」
「是嗎?」潘小園不為所動,眼睛瞥了下灶上咕嘟冒泡的茶水,「原來奴家是一不小心走到這亭子裏來着。」
不知怎的,她覺得西門慶這人身上頗有些抖m的氣質。怎的偏偏自己越是嗆他噎他,他笑得越歡暢呢?但要是讓她刻意做出低眉順眼的恭謹樣兒,卻是臣妾做不到啊。
西門慶邊笑邊搖頭:「娘子還是這般不饒人。小人可是一萬個冤枉,我是想幫你啊。」
潘小園眼睛一亮:「幫我?原來大官人又有錢沒處花了?」
西門慶再不繞圈子,收了笑容,放下手裏空茶盞,啪的一小聲。
「若小人眼光不錯,娘子這般起早貪黑拋頭露面的掙錢,就是為了早日離開那個矮子吧?可你一次又一次口是心非的維護姓武的,莫不是有什麼把柄攥在他手裏?小人雖然俗不可耐,但也自認是陽穀縣裏數一數二說得上話的。難道娘子從來沒考慮過,對你來說難於登天的事,對我來說,也許很容易?」
三句話,句句切中要害。潘小園渾身一個激靈。
也許是跟武大相處久了,被他拉低了智商,她幾乎要忘記這世上還有多少犀利的眼睛。西門慶有手下有眼線有頭腦,對他來說,推理出這些細節,簡直比做假賬還容易。
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抬頭的瞬間,見他也是目光炯炯,笑意溫柔,仿佛只是在和她談另一場共贏的大生意。
潘小園覺得自己這麼些日子簡直是白活了。她從穿越的第一天開始,就認定自己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乖乖當武大媳婦,二是自力更生,賺錢離婚。
卻完全沒想過,還有另一條平坦得多的道路:抱一條粗壯的大腿,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而現在,這條大腿,主動、優雅、毫無侵略感地伸到了她面前,並且調整到了一個適合抓握的角度。
潘小園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之前自己為什麼一再躲他來着?
小說定律第一百六十一條:運氣太順,一般不是什麼好事。
潘小園輕輕掐了掐自己胳膊,滿不在乎地和西門慶對視,開口:「大官人有急功好義之心,奴家感激不盡。」既然他都知道了,那也不用遮遮掩掩,「但不知這一個大忙幫下來,叫奴何以為報呢?」
西門慶起身踱步,欣賞着冬日肅殺的山景,似乎有些走神。半天,才有些失落地說:「小人的那點齷齪心思,娘子聰慧玲瓏,想必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卻非要我親口說出來,板上釘釘的自承惡人。娘子還真是心狠呢。」
潘小園沒見過這麼不按常理出牌的,更過分的是,明明是不上枱面的不軌之心,偏偏還倒打一耙,把球拋回她的手裏。一時間張口結舌,噎住了。
西門慶眼中閃過一絲得色,嘆口氣,落寞微笑:「娘子瞧我不上,小人明白。小人也沒有別的奢望,但求娘子擺脫武大之後,可以長住敝府,再不為生計奔波,時而能容小人拜訪,像今日這般一道喝茶聊天,我便再無他求。」說畢,轉身凝望面前那雙大睜的眼睛,走近兩步,神色誠懇之極。
潘小園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被刷新了。把自己好吃好喝養起來,僅僅是喝茶聊天……而已?
忍不住嘻嘻一笑,朝石桌後面走了一步,果斷把大官人隔在一臂距離之外。
「大官人說得可好聽,家裏那麼多姐姐妹妹,找哪個喝茶聊天不風雅,非要找我這個沒文化賣炊餅的?」這話是告訴他,你一個花心大蘿蔔,就不要找藉口跟我談理想談人生了。
西門慶臉色暗了暗,低聲道:「娘子是嫌我的屋裏人太多了。」
潘小園趕緊搖頭,聽起來好像自己已經開始提前爭風吃醋了似的。但見西門慶一副擺明了滿是故事的臉色,又有點禁不住的好奇。
西門慶指了指外側的青石圍欄,慢慢踱了過去,居高臨下,小小的陽穀縣鋪開在眼前。此時已是晚飯時分,獅子樓前的金色錦旗閃着亮眼的光,縷縷炊煙從巷子裏次第升起。背後,報恩寺的大鐘肅穆敲響,回聲不絕。
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他終於開口:「我從來不在乎旁人怎麼看。旁人見我妻妾成群,巴不得罵一句富貴人家就是負心薄倖。可是六娘子,你可知,我那青梅竹馬的髮妻,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潘小園點點頭,心頭燃起一小簇八卦的火苗。早知道西門慶有一個溫柔美貌會持家的先頭娘子,難道兩個人感情還挺深?
西門慶抿唇微笑,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當中:「後來她不在了。後來我又遇到了很多女人。但我帶回家的每一個,身上都有些她的影子。月娘和她一樣潛心禮佛,嬌兒的嗓音和她一樣好聽,玉樓的身段像極了她,雪娥本就是她的陪嫁丫頭,每次吃到她燒的菜,就好像回到過去一樣……」
潘小園默默聽着,心裏不住的給他打叉。這樣一個痴情種子的形象,古代的女人大約很吃這一套?
忍不住浮起一絲冷笑,問:「那我呢?我又有哪裏像她了?」
西門慶轉過身來,和她四目相對,眨眼一笑:「你?你哪裏都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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