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瑞是那種若是動心起興,必要弄出個心清明清的性子。故而這一次,他既問出,倘若寒燁不答,恐怕兩人就該露了嫌了。
楚瑞這個知己好友,寒燁實是打心底喜的,不若是楚瑞的性子,還是本身對於他的喜歡,又或者是旁的什麼原因。
寒燁都不能讓楚瑞與自己顯了生分。
故而楚瑞這一次的詢,他自是得答。
橫豎也不是每一件事都不得讓他知清,既是如此,又何必全都瞞了。也是因此,看着楚瑞那由心而起的審與盼,寒燁僅能一聲吐嘆,開口說道。
「四公子可是奇了在下近來都在忙些什麼?」
「是的。」
「便是不知梧州連着三年災旱,百姓顆粒無收,苦憐淒涼,不得已只能背井離鄉聚涌京都,四公子可是清知?」
「當然知道。」
這一件事恐怕連着身居宮中的妃嬪公主都有所耳聞,心中明清,更何況是終日與京都混子墨跡一處的蕭家四少,如何不清此事。故而寒燁的話剛剛落下,楚瑞那兒僅是蹙了一下眉,像是思回起那些災民的難楚,而後說道。
「那些災民如今就聚在城外,只要是長了眼的,誰人不知。就算沒明堂堂的涌聚城中,光是為了救濟這些災民,我家長姐就挪取了半倉米糧,你說此事我是知,還是不知?」
官家還沒行動,蕭家就已開倉佈設粥棚,雖說僅憑蕭家一家之力斷是不能解了災民飢難,不過也算救下災民半條性命。
蕭家家主散米行善,這一件事寒燁自也是清的,故而楚瑞的話剛剛落下,寒燁眸中已是現了佩敬。微頷點,寒燁說道:「蕭大小姐性雖霸道,不過人卻是極善,這次入涌京都的災民,前期全靠蕭家了。」
「那是自然,也不瞧瞧誰家長姐。」
長姐性子霸道,老是喜歡斥責他們,可對於自家長姐,蕭家幾位少爺是真心佩敬戴喜。故而寒燁這一番自內心的贊,楚瑞當是受得理直,只是直理受下寒燁的敬贊,可對於他為何突提災民之事,楚瑞仍沒思明。因而面上露了笑豪,而也很快又抿唇挑眉,而後說道。
「我家長姐,為人自是不用說,不過好端端的,你為何提及這城外難民的事?」
「因為這城外涌聚的難民,便是在下近來所忙之事?」
「你所忙之事?」
「正是!」楚瑞的喃疑剛剛落下,寒燁也是點應回道,隨後將所受皇命如實言道。待寒燁話落,楚瑞這才了明說道:「原來寒公子身受皇差啊,可是不對啊,這梧州之事不是交予太子嗎?前些還見着太子一行人聲勢浩蕩離了京都呢,怎的事又落到逍遙王你的身上?」
「這梧州天災,事卻交予太子,不過連着三年旱災,要辦處的也不只是梧州災事那般簡單。如今災民已難得活,京都外更是聚了不少受災民眾,這災民之心也當安撫,回鄉之事也得有人處辦。太子已接梧州差事,這一來二去的,京都安撫災民的皇差也就只能落到我身上了。」
皇差,人人想爭,可就是在這一份人人盼得的皇差,卻叫寒燁煩悶連着舒嘆。也正是這一聲接了一聲的嘆,叫楚瑞直接眯眼抖眉,瞧着寒燁直接笑着說道。
「皇差啊,倒是不知逍遙王竟也是個能當差的主。不過我要是沒記錯,逍遙王不是素言常道為人最是脫灑,平素最惱的便是官場之事。倘若可以,這一生都不願觸碰這些官上的門門道道,憑着一生逍遙才是人生第一得意之事。怎了,這話才說多久?如今倒是忘了,竟也開始行這得差當差的事了?」
這話,一貫如了平常,話透諷,語帶嘲,每一個字都是極叫人嘆惱。怒惱,普尋之人若是聽了這番言論,必是怒惱得緊,只是寒燁終歸不是一般人,所以楚瑞的這一番話可不會叫他氣了怒。反倒讓他這份陰陽怪調逗得笑,人也開口說道。
「憑着我,當然不想當這一份差事,只是不若為人子,還是為人臣,這皇命既已經加身,又豈能由着你願或不願?便是心裏頭再如何的嘆,也得照行了這一份差事。」
普天之下,何處不是皇帝的,就算這天下的臣民,若是要說也是皇帝的。故而這一份皇命既已落到寒燁身上,正如寒燁所言,他也只能領旨辦事。
接下皇差,可是一件足叫人頭疼的事,也是那話落後,寒燁搖嘆說道:「若是可以,在下還真不願受了這一份差!那外頭的災民,豈是三言兩句就能安撫平順的,這一份差事受得雖瞧盛榮,可期間四公子可知多少人正瞪着眼盯着。若是何處行錯了,或是何處出了漏錯,光是這一點,在夠在下叫身後之人戳了脊樑道了是非。」
他與太子,兩人面上看着是蒙受天恩,方才將這樣的事交予兩人手中。卻也只有他們自個心裏明清,在受下這一份差事的同時,暗下又有多少雙眼睛隱在暗處窺探着他們。
若是成,當是一樁立威的大事,可若是不成,這民心只怕也跟着散了。
這些官道里的暗暗隱隱,楚瑞是不清的,故而寒燁這話里的深意,他也僅能探個表明,卻不慎明白內下的暗隱。故而聞了寒燁這番話後,楚瑞抿唇噘嘴琢游頓思,隨後才說道。
「事情要是辦不好,的確會叫有心之人藉機戳了脊梁骨。不過依我看來,這災民之事你行得極好啊。」
就目前看來,災民之事寒燁的確辦得極好,差事才剛接手,不過幾日的功夫便已暫時安頓災民,讓其有個暫避風雨的宿處。如此短的時間內,能辦到這些已是勝常人,只是對於寒燁而言,這些仍舊不夠。
楚瑞此話才剛落下,寒燁那兒回道:「還是不夠。」
搖着頭,寒燁道言此事還是不夠。可他的這一番「還是不夠」卻讓楚瑞有些迷了,直接鎖了眉,楚瑞說道:「怎還不夠,你不是處辦得極好嗎?」
「僅是這般,還是不行。」頓了一下,寒燁說道:「災民眼下雖暫有宿處,不過想要安撫災民,光是宿處斷是不夠的。這樣多的災民,光是吃食一事便是個叫人頭疼的問題,更何況要送遣災民返回梧州,期間又是樁麻煩的差事。」
這樣多的災民,光是一日三餐便是一樁極大的麻煩。
災民三餐之事,確是麻煩,只是這一樁差事落在楚瑞耳中,一時到叫他幾分不解。當是眨了眼,楚瑞說道:「災民的吃食不好解,我說寒燁,咱濟國不至於不濟到這等地步吧,就這些災民。是的,入京的災民數量的確夠龐,不過憑着咱濟國國力厚雄,也不可能養不起這區區災民啊,國庫裏頭當不會已經窮得連米糧都沒了吧。還是說……」
話到這兒,眸眼再度滴溜的轉,等着眼眸溜滴轉後,楚瑞笑着說道:「還是說逍遙王恐有王爺的虛名,實則真是半分實權皆無,連戶部都支使不得了?」
濟國國力何等雄厚,就這些個災民,如何養不起。故而也怨不得楚瑞會疑了寒燁沒本事,因無實權,叫那些臣官使了臉色。
這天底下,會覺着當官的有膽子給逍遙王使臉色的,恐也只有楚瑞一人。倒也因此,直到寒燁笑了嘆,嘆後寒燁說道:「四公子,你這心思,實是常人所不能及。便是本王真無能到那等地步,也斷無讓當臣的使了臉色的理。」
「既不是叫人使了絆子,你為何為那米糧之事煩愁?」
「米糧之事,的確,只要一聲命令,戶部那處必可使支。只是眼下受災飢苦的並非遠逃京都這些難民,遠在梧州之地,還有成千上萬的災民正在飽受飢餓之苦。梧州之事,父皇將其分派給我和太子,我主安撫京都難民之心,而太子則遠赴梧州,平定梧州災荒,解百姓之苦。梧州難民,必比此處多上百倍,故而這戶部的米糧,在太子啟程時已是命運諸多。」
梧州,那是災荒源處,災民自比京都多上不止百倍。太子所受皇命,乃是平復梧州災事,故而皇命剛下,太子便搶在寒燁前頭命了戶部妥備大量米糧。
米糧,當然得往災處運去,不過太子所命備下的米糧,分量卻重得叫人不免多思些旁的。雖這大量米糧之下,糧庫不可能叫太子直接掏了空,卻也叫人不得再過隨意。
太子運走大量米糧,便是給寒燁暗下使的絆子。這一份暗下的施絆,寒燁如何不清。
他自明清,故而這戶部的米糧,是不得再隨意的使了。而退萬步說,就算寒祈沒有暗私下使了這樣的絆子,憑了寒燁,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動使大量戶部的米糧。
太子啟程時便命人運走諸多,寒燁這話才剛落下,楚瑞已是銳敏察覺到寒燁此話怕有旁意。心油乍閃,而後微思,思順落後,楚瑞挑眉說道。
「太子既然先了一步運走大半,顯然是有意想要叫你難堪。只是逍遙王當不是這等與人魚肉的主,所以王爺,你這心裏頭是不是還盤思什麼?」
楚瑞了解寒燁,正如寒燁了解他一般,就是這話笑落,寒燁應道:「的確,我從一開始就沒將心思動到戶部的米糧之上。既然受了差事,當然得將這一份差事辦得漂漂亮亮。以戶部糧存,救濟湧入京都的災民,這樣的事不若是我,便是隨便差了一個人,怕是都能行的。所以在下想要的,不是全以戶部米糧濟救梧州災民,而是換個旁的法子,從旁處得來糧米。」
用戶部的糧食救濟災民,不若換成誰,皆能想到這個法子,而僅是憑了這個法子,如何能讓朝中群臣心驚眼清。
寒燁。
若是不受,便是不行,若既是受了皇命,必將這一件事行得完美。
他的這一番話,說的密密隱隱,總叫人覺着話裏頭有意,卻一時半會又聽不出裏頭有何意。心中越聽越是覺着怪詭,尤其是這話落後,寒燁那正落身上的視眸,更叫楚瑞覺着身覺不適。
因是心中極不舒爽,身子也是難受得緊,以至於楚瑞直接動挪了身,瞪看着他,說道。
「換個旁的法子,眼下除了讓戶部將救命的米糧吐出來,你還能上何處去換法子借調米糧的?我說,你可別用這種眼盯着我,我蕭家的主意,就算你是王爺,也別給我亂打。莫說蕭家的主意,長姐是斷不會讓你打的,就算長姐這一次樂着讓你打了。可王爺也是眼明心明的,這一次災民救濟上,我蕭家開倉散糧的事,王爺也是瞧入眼的,這眼下,我蕭家是真出不得那樣多的米糧,借你來行了。」
先前隨着江家斂收米糧,那倉裏頭的糧食如今都取了不少,若是再繼續挪取下去,對於蕭家來說就是巨虧的一件事。
善。
是可以行的。
寒燁這一次想要將事處得漂亮。
楚瑞也覺不錯。
可寒燁若是想要將這不當動的心思動到蕭家身上,可不好意思,蕭家還真不得應了。
畢竟這虧,總不能叫蕭家獨自撐着吧。
對於寒燁的心思,楚瑞猜透幾分,不過很顯然,他並沒有猜全。也是這告警的話落後,寒燁當即笑道:「蕭家所行,在下當然看在眼裏,怕不只是在下看在眼裏,梧州受災難民恐也會永生永世記着蕭家這一份善。對於先行善事的蕭家,在下就算再不是東西,也不會將心思動到蕭家身上。」
「既不是動到我蕭家身上,那敢問王爺,王爺這是打算上何處去得取米糧呢?」
這京都上下,如此好說話的,恐怕除了蕭家,寒燁當尋不出第二家才是。楚瑞這兒,是奇着寒燁究動了何方心思,想上何處暫調米糧,而寒燁那兒,則是因了他的詢,露了一絲不明奇笑。
微勾上揚的唇,笑中游現幾分難明,也是這一瞬而過的難明自唇角隱消後,寒燁這才說道:「蕭家,雖是京都商霸,不過這等賑災之事,也不能全部委了蕭家。畢竟這京都的富庶人家,可不僅蕭家獨家。」
「京都有錢人家,的確不止蕭家,不過王爺這話!莫不是想好上旁家籌糧不成?」
並不是楚瑞有心笑諷,只是這越是有錢的人家,事實上骨子裏越是摳,想要他們行這沒有利處的買賣?
幾人願意?
寒燁想從他家那處勸得主動贈捐米糧。
如何可能。
顯然,寒燁心裏頭也是清知此事,故而楚瑞那番笑諷剛剛落下,寒燁那處已是嘆了氣,說道:「四公子此言,語中為何帶諷,在下心是清的。京都富商雖多,可真要富商人家贈捐米糧,顯然不是一件易簡的事。便是真有人願意獻捐米糧,可這京都究竟何家家中米糧存多,在下心裏頭也是不清的,即便想要登門言勸,怕也不知從何處入手。」
京都商戶,可不好勸,更何況寒燁連誰家存米量多都不清,又如何言勸。
寒燁這一番話,話帶無奈的嘆,只是這一聲嘆,這一番話,卻叫楚瑞腦中游閃一事。事驚乍閃,而後眼前一亮,待那雙墨眸現了亮瑩,楚瑞突着笑道。
「何家米糧囤存嗎?」幽幽一笑,因着面笑,面上明顯又鍍了幾分壞思,當這一份壞思顯了唇眸,蕭家四少笑中的壞。
更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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