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嘩啦重物落砸的聲音,突然斜壓而下的竹木此時整排落砸,不但發出極響的叩砸聲,同時還帶起不少的塵灰。
這些本當整整齊齊壘堆在巷側的竹木,不知為何竟突然齊下斜砸。每一根竹木粗略一看皆有幼童大腿那般圓粗。這些個重粗的竹木齊齊砸落,便是成年男子叫其砸中,就算不丟了性命,也得讓其砸壓得頭破血流,更何況是蕭楚愔這等纖弱的女子。
倘若叫這些竹木砸到壓在下方,在無旁人救搭的情況下,恐怕這蕭家的當家家主就得凶多吉少了。
這竹木落砸得實在突然,若不是蕭楚愔這一顆心自打發現這條巷子靜得有些奇詭,下意識警提留神四周,只怕此刻的蕭楚愔就不是處站在邊上白慘了一張臉,而是倒在竹木之下,滿身染血。
這一條巷路不知走過多少次,這些列擺在巷側的竹木,蕭楚愔不知從旁側經過幾次。以往從未出過這樣的意外,怎的這一次,就她一人,這些竹木竟是斜到而下,且全數朝着她這處落砸而來?
看着那些砸落在地上還不忘掀帶起塵灰的竹木,蕭楚愔的面色微現幾分白。人因此事,心又頓了幾分驚,就是這驚下的警提,蕭楚愔愈發覺着眼下的巷內。
好似並不止自己一人。
有誰。
此時此刻就藏隱在巷內,隱秘在何處,探窺着自己。
京都商戶屢屢有人遇害,而那些受害之人不管生意大還是小,皆同趙家商坊如今經行的生意交了撞。若想要壯大自己的生意,同行的競爭對手自是越少越好,而如何在短時間內讓這些礙了自個的競爭對手安分消停,莫在自個跟前礙事,最簡便的方法就是請這些人消失。
永永遠遠的消失。
就在京都商戶屢屢受害時,旁人皆在討探這些人究竟因何而亡,蕭楚愔的心思便已動到趙家商坊那處。這趙家商坊,崛得實在快厲,先是無聲無息的入駐京都,隨後攬包下京都一切可以賺錢的重要營生。
突然出現的實能之人,源源不斷量大得足以驚人的錢銀支撐,以及那或是死於兇殺或是死於意外的經行商戶。
若說這些商戶的屢害與趙家商坊無關,蕭楚愔可說服不了自己忽視這些接連而出的湊巧以及巧合。
商戶之死,必是趙家商坊的傑作,因為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吞併京都的商貿經濟,再也沒有比將這些割搶礙眼的商戶送下黃泉來得輕便簡單。
之前命喪魂散的商戶,十之八九乃趙家商坊暗行,就連那王家的老爺,恐怕那一條命也是交代在趙家商坊手中。京都四家,王家如今已是現了虧垮,且生意漸漸叫趙家商坊吞咬過去。如今想要斷壟,剩下的只需除掉其他三家,京都的商業根脈也就徹底入了趙家商坊的掌心。
京都其他三家,江家態度曖昧,與這趙家商坊究竟有無關聯,如今尚是不知。而那李家,雖李家家主是個頗有才幹之人,可終歸也只是頗有才幹,想要取了他的性命,吞垮李家基業,想來對於趙家商坊來說也不是什麼極難的事。
故而對於趙家商坊來說,如今最為麻煩的便是這四家之首的蕭家。
蕭楚愔。
尋常一見不過是個普通的纖弱女子,端端柔柔,與那養在深閨內的千金小姐一樣,叫人瞧着便覺柔憐,起不得太大的風浪。然而就是這纖柔的蕭家大小姐,卻詮釋着何為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
這蕭家的大小姐,看着是賢柔秀端,然而那一身的心思以及手腕,卻足害了旁人的性命。回魂之後性情逆轉,僅憑一人之力力挽狂瀾生生將已現垮的蕭家重新正了回來。
蕭家的敗落,那是幾年下的累積,可蕭楚愔卻僅用了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將其扶穩,且越擴越大。如此的心思,如此的手腕,如此的經商才思,豈是尋常人瞧時那誤覺弱纖無能女子。
蕭楚愔的事,京都也是廣傳,而這一次趙家商坊明上叫板,更是親身感受了何為蕭家家主當有的霸思。
並未討得半分便宜,反而落得一身騷,對於這自從入駐京都便步步勝營的趙公子來說,恐是一件絕不能隱忍的事。趙家商坊的野心極大,要的是壟吞整個京都的商脈,所以京都內凡是有些影響力以及能力的商戶,皆是他們必除的對象。
蕭楚愔本就是當除之人,更何況這次的事,蕭楚愔可是半分情面皆未給留。
倘若真如蕭楚愔所猜那般,這次商戶之死與趙家商坊脫不得干係,那麼作為當除之人的自己,恐怕趙家商坊那兒也不會願着讓自個好過。
這些突然斜倒壓下的竹木,必然不是意外,所以此刻的這一條路巷,也絕不止蕭楚愔一人。
下一刻屏了呼吸,蕭楚愔四下留神周遭。
突然斜墜倒下的竹木,這藏隱在路巷內的那人,怕是想讓自己死於意外。
至少在旁人眼中,一切看上去皆是意外。
既是意外,所需的便是警留周遭,防止一切可能害了自個性命的害物。
蕭楚愔的心思,如生七竅,且直覺也遠超一般人更顯敏銳。故而在她提警的情況下想要在意外之下取她的性命,明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蕭楚愔,這位蕭家的當家家主,斷然是不能留的。故而一番靜等發現這時刻提謹着四周,遠比自己所思還要難以應對的蕭大小姐,根本不可能讓其簡單的喪命於意外之下,那默藏在暗處的人。
也不願再等了。
無聲無息,從那內巷的暗處走了出來,當察覺到一處有詭時,蕭楚愔直接朝了那兒看去。空空蕩蕩只有自己的路巷,此刻走出一位渾身裹黑勁裝的男人。那人通體皆讓黑衣裹包隱遮,便是那一張臉,也被隱下黑布之下。
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這人不出任何聲響,如了鬼魅一般朝着蕭楚愔逼行前來。每往前近踏一步,身上自然擴散的陰殺之意便會籠沉一分。
就在這人近身上前,在行至離蕭楚愔還有一半距離時,便聽「鐺」的一聲,白刃自男人身後探出。
白色的長刃,在日光下泛着凜刺的光,便那樣提着那把明晃的利刃,那人步步朝着蕭楚愔走來。
當那竹木傾斜壓下,蕭楚愔心裏頭便清這次自己怕是凶多吉少,恐怕插翅也不好飛了。如今眼瞧着那人步步靠行,且四周又是靜無聲息,清知就算扯了嗓子喊着救命也不見着能喚來誰救了自個。蕭楚愔只能咬緊牙關,挪步朝後步步退移。
跟前這人,只怕與近來商戶慘死之事拖不了干係,而眼下的他,明顯將自己視為當下當獵之物。
心裏頭明白自己絕非這人的對手,想要從這人的手掌中逃走更是絕不可能。雖然心裏頭明白眼下所面應的究竟何事,可要蕭楚愔認命般站在那兒任由對方上前一刀了結,蕭楚愔又不是那樣的性。
故而那人步步緊逼,而這處的蕭楚愔,也無坐以待斃之意。而是一面謹盯着上行的兇犯,一面往後退着移,妄思這樣拉拖時間,能有幸遇上何人正好入了此處,解了自己眼下的難危。
那人不開口,蕭楚愔也不出聲,只是一步接着一步往後挪着退。
這般不停後退,蕭楚愔的本意就是拖時,這雖是一處小道,不過平素也常有人通行。只要取得時間上的便利,拖延至有人偶經,於她而言便是一線生機。
退挪延時,這是蕭楚愔心裏盤的心思,只是那名男子卻明顯沒打算由着蕭楚愔這般不停拖延。就在那人步步前行,而蕭楚愔步步後退時,這名黑衣男子顯然也不願等了。
當下陰眸驟閃,隨後腳下一發使勁,手中的白刃也上提了架勢,一切皆是短瞬即成。便是架擺定落,眼看着這黑衣人就要上前取了她的性命,卻在這刻,有聲入傳。
賊子殺人,從來無需顧及旁人,只是這名黑衣男子顯然不是一般收財買兇奪人性命。當察覺到有人入了內巷,且一步一步正朝這兒逼近,黑衣男子那處直接頓了將出的攻勢。矗站在那兒,傾耳辨聲,也是頓辨半晌後,這人突然收劍入鞘,隨後躍身離了這兒。
本以為今兒這一條命怕是真得交代在這,誰知這人竟是毫無根由躍身離去。待瞧見那黑衣男子躍身離了這處,消失在視野後,蕭楚愔那吊提於嗓子處的心,這才緩緩落了陷。
長舒了一口氣,因了此次逃過一劫,心中略感幾分後松。就在蕭楚愔這一口長起吐舒時,有人已是入了巷,近了身,說道。
「蕭大小姐心大膽大,京都上下也是人盡皆知,可在下還真想不到,蕭大小姐的心竟大至這般。如今這等時候,京商多是心中憂擔,倒是蕭大小姐,依舊這般雅興,竟有心思一人街上獨行,且還獨身一人現於這無人的街巷,此番藝膽,實叫在下佩服。」
她這廂的氣才剛剛吐出些許,還未徹底定下,那處竟是聞了這般叫人光聽便覺不痛快的話。當下眉心不由得蹙了起來,而後扭過頭朝着聲源處瞧出,當瞧見那漸行近身的竟是通記賭坊的郭復時,蕭楚愔的眼中明顯現了幾分不喜。
不甚歡喜的鎖蹙了眉,看着郭復上了前,說着那一番讓她也是不喜的話。蕭楚愔只是抿了唇,而後掩了心中不悅,壓下面上那游閃而過的不喜,蕭楚愔欠身虛禮說道。
「原是通記的郭公子,倒是想不着竟會在此遇上郭公子,實在稀巧。」
「想不到竟會在這處遇上獨身的蕭大小姐,在下也是甚覺稀巧。」
蕭楚愔的話才剛落下,郭復已是開口言道,只是這一番會應的道言,那「獨身」二字明顯音重不少。刻意壓重的兩個字,叫蕭楚愔瞬明了什麼,當下清曉自個方才所遇之事,顯然這過偶經的郭公子已是瞧入眼中,且那毫無根由突然轉身離去的黑衣男子,怕也是因了郭復的緣由。
當下心中略明,笑諷之意不由得上攀了唇,便是一聲帶諷的哼笑,蕭楚愔說道:「如此稀巧,若是要說倒也屬了緣分。就是不知平素百忙的郭公子,今日怎會現了這處,莫不是這通記近幾日得了閒,沒個忙的?還是旁處貴尊那兒無需候陪,倒是得空偷了閒?」
郭復與太子,明顯干係非同一般,蕭楚愔此語雖無明點之意,不過郭復又怎會不清她暗下所指的究竟什麼。當下面色頓正,郭復說道:「在下不過區區一處賭坊的東家,何來百忙之說,若是要說百忙,蕭大小姐方才擔得上這百忙偷閒一詞吧。」
這蕭家家主,可是個百忙之人,尤其是近來,更是忙得毫無閒暇之功。當下意察郭復這番話中明顯藏了隱意,蕭楚愔的眉眸直接擰了。定凜眸眼,不再言虛,便是凝審半晌後,蕭楚愔當是沉了聲,說道。
「郭公子這話,好似話中藏話呢。」
郭復此語,明顯揣意,既然這通記賭坊的東家顯然有話要說,蕭楚愔這處也就不與他再談虛的。也是眸色一凜,微頓半晌,便是人頓之後,蕭楚愔直接挑了意明了言。
蕭家家主就是這般,你永遠不曉得這一刻與你假虛的她,下一刻會不會將一切明挑擺上枱面。如今話已明挑,而郭復那處卻如蕭楚愔所言,的確話中藏了話。故而蕭楚愔這一番言明下的語挑,郭復也未多道旁言,而是迎上蕭楚愔的審眸,便是這般四目相對後,郭復說道。
「蕭大小姐近來,倒是難着有了大的動作。」
「大動作?郭公子說的可是趙家商坊的事?」
「蕭大小姐是個聰明人,當知在下所提,何事。」
「我雖心思聰慧,不過也不是旁人肚裏的蛔蟲,便是旁人心裏頭在思什麼?憑何就能事事清知?」
「既是蕭大小姐這般,那在下也就不與蕭小姐說這些虛客之道了。」明明話都已經搬上枱面,偏生這個時候卻又佯了幾分傻虛。蕭楚愔不願先語,那是因為她喜歡由着自己掌握全局。不過這一件事總當有人開口,既然蕭楚愔不願道明,那就由郭復挑開。
當下色眸遊了幾分,一絲游閃過後,郭復說道:「趙家商坊入駐京都,所動的野心,蕭大小姐是個聰明人,心裏頭應當清的。便是趙家商坊憑甚動了這樣的野心,想來蕭大小姐心裏頭,怕也當知猜幾分。」
郭復此語頓落,雖未得蕭楚愔直言應明,不過她卻頷首應點,算是應了郭復這話。蕭楚愔這處人是點了應,那兒贊頓了片響的郭復則續道。
「趙家商坊,絕非一般尋常商坊,與它纏鬥,可不是一件輕鬆便簡的事。而蕭大小姐近來此行,雖是鎮壓了趙家商坊的銳氣,卻也給自個埋了禍端。」
這埋下的禍端哪需郭復提言,蕭楚愔自個心裏頭明清着。當下不過微動挑眉,稍微一勾,卻也不太上心。
蕭楚愔極具城府,頗有手腕,為人又異於常人,甚是狡思。郭復說的這些,想來蕭楚愔心裏頭也是明的。只是人雖心明,可局中畢竟極易叫自個的武思迷了眼。故而瞧着蕭楚愔那甚是不落上心的勾挑,郭復的眸色隨之竟是消暗了幾分。
眸色漸暗,連着聲音竟也露了幾分壓沉,便是這忽然調轉的調聲,蕭楚愔聽見郭復說道。
「蕭大小姐的確是個奇人,這一點在下清知,心裏頭也是佩服。只是再如妙驚絕倫,心巧狡思,很多時候,事是由不得自己的。一個人,很多時候根本無法左右一切,就算想要力挽狂瀾,最後也只會落得個一敗塗地,萬劫不復。有些時候,可以搶爭,可以獵取。不過有些時候,卻非憑了一心的城府和手腕,就能挽得一切。」
這一番話,說得甚是怪奇,幽從郭復口中道出。落於蕭楚愔的耳中,卻平白讓她的心,因了他的這一番話,頓了促。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8s 4.011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