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在她身邊下了藥。雖然已是驚察,可如今藥效早順氣息擴入體內,便是人起警,如今也是無意。
當下直覺周身失力,整個人酥軟無勁。
身上的力氣雖叫這歹惡的毒給剔抽了,不過清婉眼中的戾凶,卻是一分都不見消,反而更是戾爆而出。強行撐着身子,雙手指甲入陷掌肉,藉由疼痛強行壓下腦中的眩迷,清婉扭頭戾掃看上屋外,而後凶冷斥道。
「誰在外頭!」
此聲厲喝落後,原本靜然無聲的院落,竟是回應一聲「哼」笑。突然傳入的笑哼,叫清婉的眼眸更是歹戾幾分,便是那游閃而過的殺戾,下一刻,那笑應的人也從暗處走去。
一身書生打扮,模樣瞧着也是文弱,只是此刻面上掛攜的冷情卻與他這一副文弱的書生裝扮很是不符。因着身子遭了旁人的算計,故而在察覺身體有異時,清婉已是清知這背後下歹之人究竟是誰。
只是心裏頭清知是一回事,可當瞧見何旭從暗處行出,看到他面上那一副鄙嫌情冷的瞥審,心裏頭那一份歹恨又是另一回事。手上握拽的力道因着何旭的出現又重了幾分,痛意瞬間卷席而來,憑着這一份痛意和心中那怨惱的很,清婉強行撐坐起身子,看着何旭,冷語笑道。
「原來是師兄啊,倒是不知師兄今日竟有這等雅興,竟是深夜至了仙仙這兒。只是不知師兄此次深夜造訪,可有要事。」
清婉。
不。
此刻或許將稱之為素仙仙。
江湖上闖行俠者,或許聽過妙手神醫何旭,或許聽過毒娘子素仙仙,卻鮮少有人知曉,這二人竟是師出同門的師兄妹。一個在外救死扶傷,多少人道傳便是惹盡天下江湖人士,也斷不能開罪的賽華佗。而另一個則是人人敬畏,避之不及斷不願遇碰的毒娘子。
這兩位江湖上最是擅藥擅毒的傳聞之人,如今卻聚齊在這小小的婉蝶居中。
兩人雖是同門師兄妹,不過這同門間的情分,想來在這二人身上是瞧不出半分的。何旭眼中明顯揣溢幾分氣鄙,而素仙仙的眼裏頭,則明顯含恨。
一人站在門口,另一人則撐坐在椅上,二人間氣殺那瞬直接籠縈,雖是未動,不過內勁無形中怕是已較數回。
毒娘子素仙仙,出手素來辣毒,便是手頭制出的藥,無不以喪命為首。縱使一二味藥不會立即斷了人的性命,不過那肝腸寸斷的痛,也是免不得的。自己的師妹究竟有多心歹辣毒,身為師兄的何旭怎會不清。
故而此時的素仙仙雖是虛了氣力,坐在那兒顯然無法襲突,不過何旭還是抱着十二分惕警。只是處站在門口,並未順勢再入屋內,就那樣站杵門口,瞧着如今仍撐坐在那兒的素仙仙,何旭說道。
「師妹便是師妹,果然不得小覷,如此的藥勁都沒能讓你癱下,實是師兄漏算了。」
素仙仙對於毒,有着與生俱來極強的敏銳,饒是素有神醫之稱的他,在師妹面前也不敢隨便使用藥毒。不望讓對方察覺,這藥勁自然不能過強,便是那所選的藥,也斷然不可是尋常的毒藥。
為了自家的這個師妹,何旭也是上心得緊,這一次用在素仙仙身上的藥毒,便是何旭特地為了師妹調製的。
此毒無色無味,甚是難查,必得兩物交融方才得以現了藥性,倘若只是其中一物,斷無毒散之氣,以這怪詭的藥對付素仙仙。
正好。
自己擅毒,師兄善藥,江湖上雖是如此傳道,不過若是要說這毒上的心思,師兄恐怕並不比自己遜上多少。此毒交混前無味無色,半分皆不可察,可兩物若是其匯,碾揉纏交之後那嗆沖捲來的毒性卻是致命的。
一點一點蠶食身上的氣力,讓你如無骨之物般,慢慢軟癱身子。待着毒性徹底繞襲全身,只怕這一身的骨也徹底酥了,此生再無立站的可能。
素仙仙性子狠歹,殺人無數,為此同門皆是棄嫌,便是遇之誰又不想將其清理以靜門戶。何旭身為素仙仙的師兄,對她平素所行早是不得再忍,故而這清理門戶的心思他也早有的。
只是這毒歹的師妹雖是當清,不過二人畢竟同門,若是直取她的性命,何旭終究下不得這一份狠手。故而此次為她特製的藥毒,只為的便是廢了素仙仙一身邪骨。
若是人已終癱,只能塌臥病床,總是那一顆心再如何惡歹,想來也不會再在江湖上掀起什麼。
藥不為奪人性命,只為廢了根身,自是多少顧及了些許同門。當然了,何旭此行也是因着素仙仙的身上,怕是能探出不少機要的隱秘,故而她的這一條命,確不可隨便妄取。
從下毒再到此刻毒已入身,已是過去二三個時辰。便是毒娘子,如今也逃不得廢根的命運。
她素是用毒方面的高手,普天之下無人在毒理之上能超趕自己。所以今日遭了師兄的道,雖是技不如人她也認虧,不過素仙仙卻怎麼都想不明白師兄究竟如何在自個周遭下的藥毒,自己竟是半分都沒察覺。
心裏頭越是猜思不明,素仙仙越是咽不下這一口恨氣,當下緊拽的手明顯又重了幾分。貝齒已是咬了唇瓣,重重陷咬,血也染了朱唇,素仙仙這才咬着牙陰語說道。
「我素仙仙縱霸江湖這麼些年,死在我手中毒物的人數不勝數,今日卻栽在師兄手上。是我技不如人,我無話可說。師兄這一份毒,的確隱得無聲,現得霸道,不過有一事我實在不明。還望師兄看在同門份上,為仙仙解惑。」
「何事?」
「師兄究竟何時下的藥,又是何時將藥引埋藏在我的身側?」
她對於毒物的察敏,絕對稱得上天下一二,想要悄無聲息在她身側埋下毒物,絕非易事。毒物隱埋,絕非簡單之事,而素仙仙行事又向來謹嚴,不若是青居還是婉蝶居,皆是萬事小心,甚至連着蕭家遣派來的家丁和丫鬟,她都一干不用。
無人得以近身,自然更是無人可以下毒,也正是怎都尋不到能叫何旭可乘的機會,素仙仙才想不明白他是怎麼辦到的。
這一份毒恐已在自個身邊藏隱了許久,因是隱藏多日,故而自己才未發覺,才會這般漸漸困陷,最後落了個叫人算計的下場。她的身側萬事皆是當謹,實在想不出有何人何事可以讓何旭利用。
身上雖然力漸着消,不過素仙仙的疑猜確是不見停的。當心裏頭迷奇着何人何事可以叫何旭利用時,下一刻,一個念想自素仙仙腦中閃過,因這速閃而過的念想,下一瞬,素仙仙已是戾爆而起。
若非身上早已提不起半分力,只怕如今何旭的身上,就得叫素仙仙用毒鏢扎出幾個血洞。
因着思明可能的根由,覺着自個一早便叫師兄算計的素仙仙登是動了怒,眸眼透戾齒也怒磨,看着何旭恨怒瞪了半晌後,素仙仙這才一字一頓擠牙說道:「你將藥毒下在蕭楚恆身上。」
她對周遭一切皆是萬分當心,便是連那家丁和丫鬟,也甚少讓其進入婉蝶居。對外因着道言素喜安靜,故而蕭家也就沒遣人來攪擾。一幹事物來人皆是萬分小心,不過這一份小心下終歸還是有那唯一的紕漏,那就是蕭家三少。
蕭楚恆。
自打結識蕭家三少,他便常膩粘在自個身邊,一開始對於這整日上門的魚兒,說實的,素仙仙心裏頭實在惱煩得緊。整日需着克壓本性,還得在這人跟前佯裝端柔,這一份本性下的克忍,幾人能忍受得了。可就是這一日一日的纏粘下,竟也隨着時日漸增,對這一份纏粘生出幾分習慣。
習慣這種東西,真真是致命的,因為它會在潛移之際漸消你的警覺,叫你對一事失去一切當有的警惕。
蕭楚恆,如今對於素仙仙而言就是那一份無需再起警的存在。因為自己對於他的出現,早已無形之下漸益趨習。
習慣之物,習慣他每日的出現,甚至於習慣他身上的味道以及人現時那一份說不出的心安。
幾分享受,乃至於無形當中竟是溺沉,而就是這一份從未有過的溺沉,這一回卻要了她的命。當意識到何旭的那一份藥毒是經由蕭楚恆下在自個的身上時,素仙仙的心是顫頓的。
頓顫之後面上現閃懊悔,不過這一回懊悔也是一瞬的事,很快的懊悔消了隱,取而代之是一種被陷之下的懊恨。
恨得牙齦緊鎖,殺戾伐出,便是恨意驟現,素仙仙咬着牙說道:「蕭楚恆,是那個男人幫了你,是那個傢伙替你在我身上下了毒。」
「你的這一份毒,可不只是蕭家三少一人的功勞。」
當清知自己身上的毒究竟源於何處,素仙仙話里的恨自是濃的。她就知這世上的男人皆不可信,無論是誰,無論面上待你如何情深,這骨子裏頭都是帶了算計,全都不可信。
何旭那番雖未直接言明素仙仙身上的毒是蕭楚恆的傑作,卻也從側面認可了她的猜思。便是此番落後,更叫素仙仙堅定了蕭楚恆如此情纏自己,並非因陷自己的情網,而是本帶旁意。
她知道。
她一早就該想到,想蕭楚恆這等風流天下情場浪來的多情公子,怎會那般輕易便入了自個的情網。進得這般快,陷得這般深,必是心藏他算。
偏生素來皆是不信情的自己,這一次竟是……
因着心中已是認定這毒就是楚恆替何旭暗下散投,所以素仙仙的那一張婉秀的臉,也因懊恨現了幾分扭曲。這一份扭曲,自是未能逃出何旭的眼。定着眸眼看着師妹面上那許久不曾再見的幾分情動,以及情動之下那種被傷之後的恨絕。
若是以前,再早之前,那時的他若是在師妹面上見到這一份復情之下的恨,或許他會軟了心,或許他會選擇實言實說。
可現在……
素仙仙面上的這份恨怒不過叫何旭的心微微軟了一下,也僅是一分微軟,很快的這一份軟消了。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更何況他們師兄妹如今不同的不僅僅只是這一條道。
看着素仙仙面上的那一份絕狠,默靜半晌後,何旭方才出語說道。
「這蕭家的兩位公子,說實的,皆是世間難尋的妙人。不過也是虧得這樣的妙人,才能助我擒下師妹。」
蕭家兩位少爺,便是何旭下藥的契機,先在蕭楚恆身上埋了一味藥。因着整日與素仙仙處在一塊,不知不覺中溢散入滲進素仙仙體內。而後在拐誘楚瑞上婉蝶居摘采清香木,楚瑞,就是何旭口中的藥引,那一味足以點觸藥毒,蠶掠氣命的藥毒。
何旭,這一份心思算得天衣無縫,讓一切看着如此切然,卻叫素仙仙再度緊了牙。恨牙一咬,素仙仙冷笑說道。
「看來師兄這一盤妙思算得實在不錯,蕭家近來又入了一名小住的賓客,恐怕這人就是師兄你吧。」
「正是。」
「師兄費了這樣多的心思入了蕭家,莫不是早知師妹在此,故而來尋?」
「若是要是,也是,也不是!」
「倒是一句叫人聽不懂的話了,可不管是還是不是,師妹這兒卻得謝了師兄這一番費心。為了將這藥毒下在我身上,師兄恐怕早就算計了許久,怕也是勞心得緊呢。」
如今既知自個是如何着了何旭的道,素仙仙也就沒了旁的要詢之事,心中那一番悔怨早叫腔內的陰火焚了殆盡,在悔了自己竟真對楚恆對了幾分心思,以至於鬆了警戒着了他人道後,素仙仙那雙無論如何皆不可能消了歹狠的雙眸,直勾勾留瞪在何旭身上。
那種恨,明明同門拜師時,這一雙眸眼仍是善純,可從何時起,這一雙眼眸中竟只能瞧見歹狠。
恨。
是一灘爛泥,一到落了泥中,便是萬劫不復的開始。
對上素仙仙的那一雙眼,最是清知的師兄知道,自己的師妹絕無回頭的可能。既是沒有回頭,那麼又何必再軟心腸。當下心中又狠數分,僵狠之下,何旭步步上了前。
近了素仙仙的身,凝對的雙眸始終不曾錯移,便是這樣的對凝,何旭問道。
「這毒,是師兄特地為你配製的,縱使你是毒娘子,是藥毒方面的奇人,在虛力不得動的情況下,你也解不了毒。你的本事,師兄我知道,只是區區散功散力的毒,可以困你一時,卻困不得你一世。所以這一味特地為你研製的毒,並不只是散力散功,它還會從根骨一點一點蠶食你的身子,讓你一生廢癱在床上,生死不由自己。」
這是一份警告,也是一份實言,何旭在如實道言素仙仙的現下,以後她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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