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勞心勞苦的孫掌柜自然得抽空見見,不過不是當下。離了蕭府一路上了布坊,原以為大小姐會直接進布坊見見那位勞心勞苦的孫掌柜,誰知並沒有。路上拐了個道,隨後直接上了布坊對面的茶樓。
進了茶館上了二樓,選了處靠外臨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壺雨前兩份糕點,蕭楚愔這才靠倚在橫欄上瞥朝着樓下往來人群。京都內,天子腳下,繁華自然無需多言,來來往往熙攘熱鬧,倒顯一派榮華。
如今她這位置不僅能看到京都內的繁華,更是將布坊一切盡收眼底,隨性靠懶在橫欄上,嗑着瓜子,要不是廂竹服侍她多年,還真不敢相信面前這沒有儀態的女子正是如今蕭家的家主。嗑着瓜子隨意吐在地上,瞧着蕭楚愔已看了半晌,廂竹這才替自家小姐滿了茶,問道:「大小姐,您上這作甚?不是說想見見孫掌柜?」
「孫掌柜!自然是要見的,不過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那是何時?」
「一會啊。」吐了瓜殼順手取了桌上倒好的茶,一口喝盡蕭楚愔說道:「俗話不是說了,知己知彼方才百戰不殆,這孫掌柜交上來的賬本筆筆標註清楚實在,忽的一看,布坊一整年的賬目無疑了。雖我是怎麼看怎麼覺着奇怪,不過咱也得先弄清現如今的布坊生意如何?要不冒昧前去,可是得吃虧的。」
那孫掌柜就算不是個老奸巨猾的主,也定不是個輕鬆應對之人,心裏沒個譜就貿然前去,最後吃虧的恐是自己。上茶樓坐着喝茶,看着愜意,事實上還不是為了探清布坊的情況。
從坐在這起不過一壺茶的功夫,布坊的大概蕭楚愔心裏也有了底。將手中還沒嗑完的瓜子重新放回果盤內,隨後拍了手,蕭楚愔說道:「咱這孫掌柜啊,看樣子真是老咯。」
「老了?大小姐為何這麼說?」
「為何?你自己瞧。」拍手掃了灰,灰掃落後蕭楚愔朝着樓下揚了下顎,說道:「不過一壺茶的功夫,這布坊進進出出的便有十來人,這還不知一天下來得進出多少。門庭若市,如此多的客人一年下來竟是虧盈平持。你說,咱們這孫掌柜要不是已經老得連生意都不會做了,怎麼會把好好的一家布坊經營至這般田地?」
若是客流不多,姑且還得再看看,不過就眼下看來,那孫掌柜遞上去的賬目,肯定有鬼。依着客人的進出,生意就算不似蕭老爺在世時,也不該落了個兩年無利可收。坐在這兒喝了幾杯茶,心裏頭也清了,掂了個清,蕭楚愔忍不住笑道。
「看來以前的我還真不是塊做生意的料,這樣明目張胆的造假竟都沒發現?活該自家的老底一點一點叫人掏空。」這話也不知在諷什麼,話落廂竹接道:「大小姐莫這樣,雖然外頭總是傳着不入耳的閒言碎語,不過廂竹一直伺候在小姐身邊,小姐的苦心,廂竹皆看在眼裏。偌大蕭家,僅憑小姐區區一名女子哪說撐起便能撐起的,小姐已是盡力。若是要廂竹說,這一切都該怨了底下那些沒良心的賊子,半點都不記老爺當年的好,竟在小姐眼皮底下行這些沒良心的事。」
「上位無能,哪能怨得下位起貪心,你也別在說這些,我自己心裏有譜。不過盡心嗎?到也是竭盡心力了,光是應對那幾個不省心的這心力就能生生磨去一半,哪還有心神在去留心底下人的野心。」
只要一提及家中胞弟,蕭楚愔便覺着頭疼,肘部撐在桌上連着捏揉顳處,蕭楚愔說道:「罷了罷了,不提他們幾個,還是先處理眼下這事要緊。哦,對了。」話至這兒頓了片刻,隨後擱了手看着廂竹,蕭楚愔說道。
「還有,以後別再我跟前說什么女子不如男的話,這些謬論我可不愛聽。」
女子不如男?這不過是古人大男子主義自我膨脹下的謬論,對於接受過新世界洗禮並且行事叱咤的蕭楚愔來說,這種說辭本就可笑至極。如今的大小姐已非過去那性柔耳軟之人,數月處下早已清了小姐脾性,當即點着頭,表示明白。
話剛落下,便聞底下傳來吵鬧聲,爭吵之中有男子的怒吼跟女子的饒求,因那女子的求饒過於慘厲,以至於蕭楚愔捺不住疑,起了身靠趴在橫欄上,朝着樓下聲源處瞧去,這一瞧倒是瞧見人群中有個男子正在拽拖一名妙齡女子。
男子五大三粗絡腮鬍子,看着就粗野,而那名女子雖瞧不見容貌,不過看樣子並不願跟這個男人走。一面向男人求饒,一面慘哭哀求,女子說道:「求求你饒了我吧,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也會報了您的恩情的。」
「我呸,下輩子,老子要你下輩子有啥用,老子告訴你,今兒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要不老子我今兒就廢了你。」
「求求您,求求您了,放了我吧!我爹爹欠您的那些銀子,我一定會想法子還的,求求您就饒了我吧。」
「還銀子,你倒是還啊,這銀子都欠了大半年了,你們家連個子都沒給老子吐出來。老子借的是錢,不是善心,今兒說什麼你都給老子上那窯子去。」
一開始還沒瞧明白,不過聽了幾句,其中的意思大體也清了。沒有銀子就逼良為娼,這種事在這樣的環境下,多了。以前只在影劇上瞧過,到沒想過有遭一日自己跟前也會上演這等無恥戲碼。趴靠在那兒往下瞥着,當瞅見那個壯漢失了耐性顯然想動粗時,蕭楚愔順手摸了桌上的茶杯,隨後舉到橫欄外,廂竹還沒來得及出聲,蕭楚愔的手便鬆了。鬆開的手,茶杯徑直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男人頭上。
杯里可還盛了熱茶,加之二樓墜下的東西雖不足致死,卻也夠疼。這熱茶淋了一頭外帶腦門上叫人重重來了一下,男子那廂自然怒了。被燙得連着跳腳,也顧不上拖拽那名女子,一面罵娘一面甩着身上的茶水,男子吼道。
「他奶奶的,哪個不長眼的,敢砸我。」這咒罵的聲音剛剛落下,便聽見頂上傳來諷笑,一聲冷諷,聲倒脆鈴,茶樓頂上有人說道。
「這是怎了?難得好心情出來散散,本以為這茶樓不錯,清靜。誰曉得這還沒清靜半晌,就吵成這般,探頭一看,竟然瞧見野狗在下面吠喊,失策,失策啊。」
一面搖頭,一面嘆感,這二樓處探出身子的女子,瞧着倒是精緻好看,可是這齣口的話,實在難聽刺耳。本就因着有人偷砸自己,男人心裏一頓惱意,如今又聽了蕭楚愔這指桑罵槐的話,見着周遭竊笑,這男人更覺臉上掛不住。當即站在下面指着二樓的蕭楚愔,男子怒道。
「他奶奶的,你這女人說什麼?找死嗎?」
「哎呀,看來不只是只瘋狗,還是只聾了耳的瘋狗,真真可惜了。」咂聲嘆搖,眸中倒是多了幾分憐意。這粗野的男人雖不是名流,不過脾氣也是橫的,今兒叫個女子當眾指桑羞辱,自然難咽這口火氣。當即嗓門又粗了,男人指着蕭楚愔罵道。
「你這娘們,找死,有種給老子滾下來。」
「有本事你不會自己爬上來?」要說氣人的話,蕭楚愔這一張利齒可不見得會輸給誰,那男人本就粗野的主,口舌上的功夫哪能贏過蕭楚愔,一來二去不過幾句就叫蕭楚愔氣得臉都黑了。
賭着氣連連怒吼,就在男人的注意力全落在蕭楚愔身上,許是覺着眼下恐只有茶樓上的女子能救得了自己。趁着男人沒留意,那女子直接閃身朝着茶樓跑去,而後匆上了樓,尋求蕭楚愔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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