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的心一咯噔,看着無名眼中藏都藏不住的期待和歡喜,她心中五味雜陳,勉強笑道,「你很想要個孩子?」
無名抱緊了她,吻了吻她的眉心,「屬下其實不喜歡孩子,總覺得孩子整日哭鬧,又不會說話,煩人得很,只是若是陛下所生,屬下會很喜歡。」
他說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屬下不喜歡孩子,只喜歡陛下為我生的孩子,陛下會不會覺得我不近人情?」
鳳瑾搖了搖頭,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澀,「怎麼會?」
無名觀察着她臉上的神情,將她笑容中的那縷苦澀收入眼中,無名心中一動,歡喜的心情去了大半,「陛下不喜歡孩子嗎?或是不喜歡生養孩子嗎?」
鳳瑾勉強笑了笑,「如今朕這個皇帝當得風雨飄搖,如果有了孩子,豈不讓他跟着朕受苦?」
說這話時,她不敢直視無名的眼睛,怕看見他眼睛裏的失望和難過,讓她驚訝的是,無名什麼也沒說,只是抱緊了她,柔聲道,「陛下不想生,那便不生吧,其實,屬下也不太喜歡孩子呢,有時候外出執行任務,常聽見別人家的孩子整夜哭鬧,難纏得很,不生也好。」
他剛剛還說喜歡她為他生的孩子,現在又反口了,鳳瑾眼眶一熱,她的無名,笨拙而赤忱,就連安慰人,也找不到最好的說辭。
無名抱着她,忽而想到一事,「若是有了呢?」
依偎在他懷中的鳳瑾,眼眶一熱,一絲淚意湧上眼眶,她拼了命的把眼淚吞回去,輕聲道,「若是有了,那自然要生的。」
無名摟着她腰肢的手驟然一緊,好一會才低聲說道,「要不,讓太醫來給陛下把把脈,書上說了,婦人睏乏無力,嗜睡,飲食不善,是……」
「是有了身孕的徵兆,朕知道!用不着你再三提醒!」
鳳瑾的聲音突然拔高,似乎有些生氣,無名頓時沉默了,安撫的拍着她的後背,柔聲道,「陛下睏乏的話,再睡一會吧。」
感受着無名字裏行間的退讓和包容,鳳瑾心中既苦澀,又難過,更多的是歉疚。
她沉默的窩在他懷裏,不再言語。
過了不知多久,久到無名以為她已經睡着時,鳳瑾突然不高不低的喚了一聲,「綠衣!」
綠衣推門進來,隔着珠簾輕聲問道,「陛下有什麼吩咐?」
「去太醫院請個太醫過來,要最擅長婦科的。」
綠衣一愣,猛地抬起頭來,隔着珠簾都能看見她臉上的欣喜,她脆生生的應了一聲,轉身小跑着出去了。
鳳瑾心中更是苦澀,人人都歡喜,唯獨她歡喜不起來。
很快,太醫院的院首張太醫便跟着綠衣進了寢宮。
「陛下近日時常感到睏乏,嗜睡,胃口也差了許多?」
張太醫先問了鳳瑾的症狀,綠衣在旁邊不停的點頭。
張太醫先看了看鳳瑾的氣色,開始給她把脈,無名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盯着張太醫,滿臉期待。
張太醫先把了一隻手的脈,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又開始把另外一隻手,號完脈,張太醫臉上的神情更奇怪了,無名臉上的神情又期待變成緊張。
「陛下是不是有了身孕?」
急性子的綠衣快言快語的問道,張太醫搖了搖頭,「從脈象上看,陛下並未有孕。」
綠衣的臉頓時跨了下去,無名雖然有點失望,但更多的是不安,因為張太醫臉上的神情太凝重了,「張太醫,陛下的脈象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陛下她——」
張太醫剛要開口,鳳瑾幽深寒涼的眼神,若有若無的射了過來,張太醫心中一凜,深深的望了鳳瑾一眼,這才繼續說道,「陛下有些體寒,不利於懷孕,就算懷孕,胎兒也不健壯,若是想要健康漂亮的皇子皇女,得先調養才行。」
無名一聽,立即追問道,「要怎麼調養,調養難嗎?」
「不難,大概調養個——」
張太醫下意識的看了鳳瑾一眼,才說道,「調養個一年兩年就差不多了。」
無名聽了,這才放下心來,認真的拿筆記下張太醫說的那些調養法子,連調養的藥材,食物,怎麼熬煮都一一記了下來。
張太醫說這些時,時不時偷看鳳瑾的眼色。
讓他不解的是,女皇陛下平靜得很,似乎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早就心知肚明。
半個時辰後,張太醫才得以離開女皇的寢宮,臨出門前,張太醫莫名的回頭,富麗堂皇的宮室深處,那個時常陪在陛下身邊的暗衛首領,一直很溫柔的安慰着女皇不必擔心,身體會養好的,而女皇唇邊始終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張太醫的注視,女皇轉過臉來,寒涼的眼神落在張太醫身上,只一眼便叫張太醫遍體生寒,再不敢多作停留,低着頭倉促的出了門去。
一回到御醫所的休憩房間,張太醫便虛脫的癱坐在椅子裏,後背全是冷汗,他想要給自己倒杯茶喝定定神,手卻抖得連茶壺都拿不穩,茶水灑得到處都是。
張太醫一連喝了好幾杯茶,又坐了許久,才定下神來,想要回太醫院整理藥草,卻發現袍子上被之前灑出的茶水弄濕一大片,只得去屏風後面換了一身衣裳。
張太醫低頭整理着衣襟走出屏風時,突然感覺屋子裏氣氛不太對,猛地抬頭,看見一人坐在椅子上,唇邊含笑的望着他,只是那雙眼,涼得刺骨。
張太醫臉色一變,連忙撩起袍角,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老臣參見陛下,不知陛下來此,有何要事?」
鳳瑾就那麼看着張太醫,也不叫他起身,也不說話,直到張太醫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才緩緩開口,「起來吧。」
「謝陛下。」
張太醫垂手站在邊上,驚懼不安的等着自己的命運,從把了女皇的脈,知道女皇的秘密後,張太醫便知道這件事不會善了。
如果要死的話,他希望不要連累家人。
「你今天都看出了什麼?」
張太醫膝蓋一軟,再次跪在地上,「老臣什麼也沒看出來。」
「說吧!你若說得讓朕滿意,朕赦你無罪,若是說錯了什麼話……」
鳳瑾沒有說下去,張太醫卻懂了,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張太醫一咬牙,沉聲道,「陛下的身子太過陰寒,雖然女子屬陰,體寒也是常事,可陛下的情況跟一般人不同,要嚴重許多,恐怕……」
「恐怕什麼?」
張太醫沉吟良久,斟酌着詞句,小心翼翼的說道,「恐怕,子嗣之事會極其艱難。」
「艱難?」
鳳瑾輕聲一笑,勾了勾唇,「怕是不僅僅如此吧?」
張太醫一怔,下意識的看向鳳瑾,「陛下您都知道了?」
鳳瑾始終在笑,笑容苦澀,張太醫怔怔的望着她,良久嘆息一聲,「陛下,這件事……」
「這件事你知,朕知,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記住了嗎?尤其是……」
尤其是無名。
張太醫長嘆一聲,「陛下既然早知道子嗣之上,絕無可能,為何還讓老臣去把脈呢?老臣看無名首領對陛下調養之事如此上心,追着老臣問種種細節,實在是有些不忍心。」
「就讓他抱着希望吧,這樣的苦,朕一個人忍受就行了,何必讓他知道了難過?」
看着女皇微紅的眼眶,張太醫皺了皺眉,「其實,上次陛下灼傷,老臣給陛下診脈,已經有所察覺陛下的脈象不同尋常,只是不敢確定,如今才確定了。以前老臣也常給陛下把平安脈,那時候陛下的脈象還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
「因為——」
鳳瑾勾唇一笑,笑着笑着,眼角流下一滴淚來,「這是天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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